第38节
“吃到吐了都。”夏橙拿起橙子一口咬下去,溅出的汁水落在了夏夜的手背上。
夏夜没嫌她不雅,换以前肯定会说,现在,总有点舍不得,或者是有点怕,怕说重了,说得她烦了,她就又离家出走消失了。
“去医院看看啊。”
夏夜抽了张纸巾,一遍擦一遍说。夏橙只是有耳无心地应了一声。
“就是胃炎啊,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正说着,听见门铃响了,佣人过去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随后开了门。
夏夜探出脑袋,看着俞知闲开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毫无亮点的奔驰车进来了。
她起身跑出去在大门口等着,当她看见俞知闲衬衫西裤,精精神神地从驾驶室里走下来的时候,那颗吊在半空里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俞知闲有点好笑地看着夏夜,手指指着自己上下动了动。
“怎么样?”他问道,“得体吗?”
夏夜没说话,跟着俞知闲去看了他后备箱里准备的几盒礼品。
“我让秘书去搞的,说按照习俗就得是这样的。”俞知闲露着尴尬的笑容,总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夏夜看了看那一盒盒的,觉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别人拿这些上门也就算了,俞知闲拿着,实在是不着调。她想了想,伸手盖上了后备箱。
“别拿了,就这么空手进去吧。”夏夜下了命令,和俞知闲一前一后进了屋。
夏秉诚已经被梁蕊心从书房里叫了下来,他冲梁蕊心开玩笑说,这算是二进宫了,又要被人叫伯父了,白捡了个伯父当当。
梁蕊心是个淑女,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开玩笑,她又想数落夏秉诚,又觉得确实如此,有些好笑。只能抿着嘴将那声埋怨硬生生憋了回去。
俞知闲也不是没来过夏家,但这次意义不同,所以接待规模也有些不一样。原本进来出去也都只是一句随便的招呼而已,但今天因为郑重,反倒格外别扭。
他微微倾身冲着夏秉诚和梁蕊心行礼,然后跟着两位长辈坐进了客厅里。
夏秉诚想起上一次对着何汉川,还能问问家里,问问父母,问问工作情况,再没话题了,还能问问哪里的老家,哪里上学的。可对着俞知闲,没有一句是可问的。
俞家的情况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俞知闲父母如何,家里如何,那里工作,哪里老家,哪里上学,他们都清清楚楚,所以这些客套的开头语都不能用。
夏秉诚看看梁蕊心,梁蕊心也看看夏秉诚,二人心照不宣。
夏橙缩着脚坐在单人椅上,左右看了看,先起头发话了。
“我的车坏了,送到你车房里帮我修修吧。”
夏橙有一辆cooper s,从上大学起就在开了,她说车子的引擎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俞知闲拿出手机将地址发给了夏橙,让她直接开过去处理,末了开玩笑说。
“别开着车跑了啊。”
梁蕊心想起了那个事情,也有些后怕,看着夏橙道。
“以后做事情真的要三思,你这样莽撞会出事的,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连批评人也都是温温柔柔的,只可惜这份温柔两个女儿没一个遗传到了。夏橙只是笑,也不反驳,对这样的话题既不抗拒也不承认。因为找到了可聊的话题,开始时那有些怪异的气氛终于缓解下来。
齐妈摆好菜,过来请大家上桌。于是一家子人便移去了餐厅。原本夏阳和顾倩也是要来的,但是因为晚上有猫猫的家长会,给耽误了。
夏秉诚是个十分坚守处事信条的人,夏夜的选择,除非是太过不合适,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干涉。俞知闲好不好,何汉川好不好,他也有自己的直观认识,只是这种态度在夏夜面前是从不流露的。他对何汉川,是以岳父看女婿的心态来评价的。但俞知闲,他是从小看到大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很难用社会上普通的标尺来评价,因为没有谋生的压力,又有很多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对待生活的态度要随意许多。所以夏秉诚对俞知闲的要求只有两个个,一,要求俞知闲是个好人,二,要求夏夜是真的爱他。
梁蕊心虽然担心他们俩的性格会有摩擦,但因为教养的缘故,她从来不会在人前维护自己的女儿,所以饭桌上她只提自己女儿的短处请俞知闲包涵。
“夏夜工作上不懒,就是生活上懒,主妇该会做的事情,她大概一件也不会。”梁蕊心说,“我总觉得结婚前女孩子还是该学学这些事情的,但她总是不屑一顾。”
“我是职业女性,我不做家务,那不是我的责任。”夏夜辩驳道,随后侍宠傲物般挑衅地看了俞知闲一眼,“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永远不可能吃上我做的饭了。”
俞知闲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对女人做主妇这件事情是没有概念的,不论亲生母亲,还是后来住进他家里的秦双凝,都不是那种将家庭生活看得无比重要的人。所以她对于女人和家务之间的关系,他无从感受。
“那就吃甜菜罐头。”他开着玩笑,伸手接过了梁蕊心递来的汤。
“还有她的脾气,也让人头疼。”梁蕊心又道,“有时候她看起来火气大,不过也就是秋后蚂蚱蹦不了多久的,要是她发火了,你就别去理会她,过一会儿她也就好了。”
梁蕊心慢条斯理地说着,长辈对晚辈开口,一般都没做好被晚辈拒绝的准备,可俞知闲突然开口道。
“那估计不行。”他说,“夏夜这个脾气我知道,还不能不理她,必须理她,还必须和她针锋相对拼起来,越不理她她越火大。”
夏秉诚正在喝汤,听了这话,猛地愣了一下,再去看大女儿,只见她正瞧着俞知闲,眼神嘴角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
第58章 家事(二更)
从夏家出来,已经九点了,俞知闲没回自己家,开车去了滨海路上的玺郡,自从俞和浦病了,就移居到了玺郡别墅居住,秦双凝和小儿子一起跟过来照顾。
俞知乐不太回来,他自己在市中心有物业,而俞知闲也只是每个月回来两趟。
俞知闲他哥不回来是因为恨俞和浦,他倒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大,父母家就不是自己家了,何况还有个秦双凝在。秦双凝对他不坏,只是她来的时候他已经进入青春期了,青春期的男孩子就算对着亲妈也是不冷不热的,更何况秦双凝满打满算也只能算是个后妈。
秦双凝很是隐忍了一阵,俞知闲那时候叛逆的厉害,夜宿不归,打架留堂算是家常便饭。俞和浦是不管这些的,秦双凝那时候还是俞和浦的助手,学校的电话都是她接的,她跑到学校去向人家家长赔礼道歉,接受老师的训斥。然后再把留着鼻血的俞知闲领回家收拾干净。
俞知闲也不是没心肝的王八蛋,渐渐的也接受了秦双凝的存在。两人算不上亲密,但也都客客气气的。这种关系大家都舒服,不用假装友好也不至于你死我活。
俞知闲到玺郡的时候,一楼会客厅还亮着灯,帮佣杨姐给俞知闲递了拖鞋,看见他正往会客厅张望,便压低声音小声告密道:“是秦先生,来了好一会了。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来,一来就不知道找秦太太商量什么,躲在会客厅里嘀嘀咕咕。”
杨姐是家里的老人,因为见过当年林显贞的气派,所以对秦双凝总有些看不上眼,至今也不叫秦双凝太太,只叫秦太太。秦双凝看着杨姐也心烦,只是碍着俞和浦用惯了不好换而已。她口中的秦先生是秦双凝的弟弟秦永祥,因为秦双凝的关系,秦永祥进了新远娱乐,后来又去了新远娱乐投资的新城天地酒店做了行政总裁。凭着裙带关系,秦永祥也算是鸡犬升天。
俞知闲对秦双凝还算接受,可对秦永祥却是极不喜欢的,说起来,秦永祥也算是一表人才的长相,白胖高大,五官长得秀气。可俞知闲却觉得他那白脸皮下面藏着的都是些鸡鸣狗盗的东西。
俞知闲本想直接上二楼,不知怎的想了想还是去了会客厅,门半掩着,就听见秦永祥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去是去了,估计也没有谈成什么。但里面意思已经够明白了,估计不会放过这个独揽大权的机会的。”
秦双凝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都没来和他计较这些,他倒先给我下马威了。”
“年轻人,总喜欢高歌猛进,何况他母亲现在回来了。”
俞知闲没等秦双凝开口,抬手推开了门。秦永祥被他一惊,端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在的笑容。
俞知闲冷冷扫了他一眼,只当没看见。他站在门口冲坐在对面单人沙发里的秦双凝点了点头问道。
“父亲睡了吗?”
秦双凝也有点吃惊他的突然出现,但还是客客气气地笑了下。
“刚才说累了,我让护士上去给他吃药,估计还没睡下。”她起身走出来顺手带上了门,“你上去看看他吧,这几天清醒的时候反而比之前那段多了,说话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了。”
俞知闲知道,他爸之前糊涂的那阵老是会将护士叫做林显贞,秦双凝听见了就心烦,统称这些话为乱七八糟的。
“那我上去看看。”俞知闲说,“您也早点睡,别担心太多。”
他语有所指,但并不点破。秦双凝知道他听见了刚才自己弟弟的那番话,柳眉一拧,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要真是瞎担心也算了,就怕不是。”她嘴角微微动着,想笑却笑不出来,“现在我是鱼肉,人是刀俎,不由我不担心。”
俞知闲想都没想,冲着秦双凝有些严肃地说:“秦姨,这都不是不能坐下来谈的事儿,但牵扯上了外人,就复杂了。本来只是一个饼家里人分,你让点我让点也分出来了,要是夹杂了七七八八的心思,再大的饼也不够分。”
秦双凝知道俞知闲说的外人是指秦永祥,可她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俞知闲说的外人,对她来说却未必是外人。这家里上上下下的,除了个亲生的小儿子算是她的家人,其他的人再客气也没法当自己人看。俞知闲再好,也只是踩着那根线上说话,真要是闹起来了,她笃定俞知闲是绝对不会倒向自己这边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秦双凝敷衍着,俞知闲也没打算多说,转身上二楼直接去了俞和浦的卧室。
敲门进去的时候护士刚好在收血压仪,看见俞知闲来,连忙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俞和浦带着眼镜在看报纸,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一抬头,眼镜划下鼻梁,于是挑着眼皮从眼镜上沿看着俞知闲,颇有威严地问道。
“你今天又没去上学?”
俞知闲愣了一下,笑了笑说。
“去了,没逃课。”
“你妈妈也不管,她什么都不管。就知道躲在工作室里瞎搞。”
俞知闲坐在床边的沙发里,好脾气地说:“她在画画,她是画家。”
“她觉得做画家很了不起,于是看不起我们做生意的。”
“她没有那个意思。”
俞和浦的脸是瘦长的,年轻时候很是英俊,后来又因为多金大方,所以桃花不断。那个年代,对有钱人的风流史,要比现在更为宽容,俞和浦身边兜兜转转也有过些女人,但那对俞知闲来说,都是很久远而模糊的记忆了。
“她很是看不起人。”俞和浦低头去看报纸,但嘴里依旧反复嘟嚷着,“所以我也看不起她,她的画也不好看。”
俞知闲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水杯空了,于是起身拿起水壶又为父亲倒了一杯。
“我打算结婚了。”俞知闲说,“和夏家的女儿。”
俞和浦抬头看看俞知闲,努力在一片混沌的头脑中寻早夏家女儿的形象。
“夏家兄弟的模样很一般。”俞和浦说,他想不起什么夏家的女儿,他只是记得夏家有一对兄弟。
俞知闲点点头,仔细回想了自己未来岳父的模样,在他眼里,老年男人的长相几乎都是一样的:“不过他们的女儿长得不错。”
“你必须娶个漂亮的女人才行,才能什么的倒是无所谓,蠢有蠢的好处,当然要是聪明些会带给你更多的乐趣,只是相应的麻烦也会更多,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选个愚蠢的但是漂亮的。夏家的女儿愚蠢吗?”
“恰恰相反。”
“那真是糟糕,你婚姻的起点就不怎么样。”俞和浦说,“她还有钱。”
“是的,有钱。”
“那就更糟糕了。她恐怕不会因为你的钱来容忍你的愚蠢。”
“恐怕很难。”
“记得签份好婚前协议。”
“是的,我记得。”
俞知闲将温水递给了他的父亲,随后从床头柜的分药盒里将两颗安眠药倒进了父亲的掌心里。
俞知闲又和自己的父亲说了会儿话,等他睡了,才关灯从卧室里出来。
二楼西边的卧室还亮着灯,尽头里的那扇门吱地响了一声,俞知闲停下脚步望过去,看见弟弟俞亚晖走了出来,他刚满十五岁,正是抽条长个的年纪,所以看起来手长脚长,有些不协调。
“舅舅说你们要对付我们。”俞亚晖走过来,俞家人基因所造成的消瘦脸型在少年还没有长成的身体上显得有些过于忧郁。
俞知闲站在原地,转身朝着俞亚晖走了过去。
“那是大人的事情。”他说。
“可你们干嘛对付我们。”
“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