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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梨 第30节

  追雪被找到时已经被猛兽撕咬得不成样子。
  当时在场,目睹一切的只有太子的两个侍卫,但他们全顾着若梨,根本没注意到什么可疑之人。
  不管两人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们都不能将人抓来审问。
  那毕竟是太子的手下。
  父子俩不得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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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屿舟每天都会去若梨的园子,风雨无阻。
  有时待得很久,有时只是半个时辰,却从不曾进屋,也没出过声。
  他看着她喝药,在春枝寸步不离的陪伴下拄着盲杖摸索,于无尽的黑暗中以另一种揪心的方式重新熟悉她的芳华园。
  不知不觉,燥热压抑的六月就过去了。
  若梨喝了很多药,依旧看不见,但她已经不会在不知第几次被绊倒时骤然崩溃,痛苦哭泣。
  她习惯到开始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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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用完午膳后,若梨和往常一样在春枝的搀扶下坐到梳妆台前,在她为自己卸去头上的珠花时,她轻声道:“春枝,封官的旨意都下来了,我听说张广要去安邻县任职。”
  指腹轻轻摩挲着一个精致的方盒,她的动作异常温柔,透着几分留恋和不舍。
  “谁与姑娘说的?”
  闻言春枝的神色变得错愕,回过神后她便询问告密的人,有些气恼。
  若梨将盒子捧到春枝面前,微微仰起头,窗外阳光温暖热烈,那双没有聚焦的空茫眼眸此刻似乎也明亮不少。
  她笑着说:“这是好事呀,为何不告诉我?”
  望着少女柔美如画,却终究少了一点神韵的眉眼,春枝心里闷得发疼,声音也低了不少:“姑娘你好好养病,我不会离开你的。”
  “卖身契我一直留着。”
  尽管知道自己的眼眸里只有空洞,可若梨还是习惯性地垂下眼帘,藏起酸涩与悲伤,有几分无奈地道:“春枝,我如今都适应了,府里的现状你也知道的,你留下来我心难安。”
  “而且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翠姐一家于我有恩,你想叫我恩将仇报吗?”
  春枝的眼眶红了,在泪珠即将落下时她狠狠抹了干净,甚至将眼周的肌肤都搓得火辣辣的疼,她哽咽着:“可是姑娘,若没有你与世子我早就沦落风尘,可能已经没命了,你让我在这时候丢下你,不也是叫我忘恩负义。”
  不曾想春枝会这般反驳,若梨有过片刻的怔愣,继而又温柔地笑了起来,她将盒子放下,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很快便有一双布着粗茧的手回握住她。
  “春枝,你过得好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里面有我攒的一些金银,还有几样不错的首饰,都给你做嫁妆。”
  “不要再与我客套,更不要推辞了。我有些乏,想午憩。”
  轻轻抽.出被春枝握住的手,若梨转过身,纤细的手在空中虚晃了两下,便摸索到桌子,而后撑着站了起来。
  春枝望着她纤细落寞,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的背影,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走了姑娘或许真的会心安,可自己却不能,除非姑娘已脱离这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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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枝离开的这天夜里,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若梨让她进屋与自己一同睡。
  只是这一夜谁都没能睡着。
  清晨,风中多了丝许沁凉的湿意,院里落下的枝叶已被小厮清扫,花树上坠着的水珠倒映着冉冉升起的阳光,明亮清透,却也在点点消失。
  春枝如常伺候若梨洗漱,梳妆更衣,直到她用完早膳,她依旧坐在一旁剥瓜子和花生。
  当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二人脸上时,那两个盘子也已经不知不觉满了大半。
  若梨的唇瓣翕动过好几次,却因为源源不断的酸楚,卡得嗓子发苦作痛,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张翠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这方静谧不已的小院。
  张广要去安邻县了,随行的还有他们的父母,以及春枝的母亲,幼弟。
  他们已尽可能将出发的日子延后。
  而且一行人其实天刚亮就进了城,已在偏门等了许久,实在不能再耽搁。
  “春枝,我不便远送,记得要与我写信,报声平安。”
  明白张翠言语之间的顾忌和为难,若梨双手攥着盲杖,止步于门口,没有再跟着往前去,尽管看不见,可她依旧倔强地看着前方,笑得温柔又明媚。
  仿佛要离开的不是春枝,而是她自己。
  回过头望着若梨,她的脚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挺拔身影自屋顶无声落下,春枝怔怔地对上裴屿舟矜贵的凤眸,惊得忘记了行礼。
  世子是何时来的?
  少年不曾说话,只朝她微微颔首,眼神里的意思清楚分明。
  走吧。
  紧咬着唇瓣,已经满脸泪水的春枝将包裹都递给张翠,而后直直地跪了下来,却没发出半点异样的响动。
  若梨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而站在她前面不远的裴屿舟并没制止。
  他看着春枝磕了三个头。
  “姑娘,再见。”
  眼帘扇动间,泪水又自春枝眼眶坠落,她没擦,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脚步声很响。
  如此只是想告诉若梨,自己已经走了。
  她要早些进屋,不要在外面傻傻晒着。
  院子里终于彻底静了下来,却空荡得让人晕眩。
  灼热的阳光洒满了少女白皙赢弱的小脸,甚至将她照得有几分剔透,像是要随着院里的水汽一同蒸发。
  若梨的牙关绷不住了。
  她缓缓蹲下,紧抱着那一根并没有捂出半点热意的盲杖,哆嗦着,泣不成声。
  她想活着,可她害怕孤身一人。
  而且,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殊不知,裴屿舟已无声地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罩住,挡去了炎炎光芒。
  她哭了多久,他便陪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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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裴屿舟带着六七个小厮,还有两个刚招进来不久的婢女再次踏入若梨的院子。
  这也是她失明至今,他第一次没有翻墙,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
  “程若梨,今日起搬到我那住。”
  他看着正从软榻上起身,懵懂倦怠的少女,视线飞快地自她肩头凌乱的衣衫,以及那片白嫩如雪的肌肤上扫过,接着便负手在身后,低声道。
  哭了一上午,中午也只吃了瓜子与花生,精神不济的若梨此刻脑中仍是混沌,她下意识伸出手,摸索竖在榻边的盲杖,将它紧紧抱进怀里。
  “不要。”
  若梨本能地摇头拒绝。
  闻言裴屿舟也不生气,他一步步来到她面前,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收敛脚步声。
  而少女的身子也在往后缩着,直到半仰在榻上,再无退路。
  俯下身,裴屿舟温热的,略变得粗沉急促的呼吸拂面而来,却再没了她熟悉又恐惧的沉香味。
  自然而清淡。
  单臂撑在她身侧,裴屿舟垂眸望着近在咫尺,茫然又不安的若梨,勾起唇角,眸中多了一抹戏谑。
  他悠然地伸出手,缓缓朝她靠近。
  第26章 离京城
  在若梨不安地咽喉咙时, 裴屿舟轻轻捏住她肩头松松垮垮的衣衫,不疾不徐地提上去,将那片诱人的雪白遮住。
  接着, 他俯身凑到她耳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开口前,他先呼出一口比刚刚更为滚烫的气。
  臂弯之间的少女猛地一激灵。
  “程若梨, 不想活着了?”
  “还是忘了在福安寺做的反抗?”
  他的声音低磁,透着丝陌生而蛊惑的哑意。
  想要躲避的若梨小脸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胳膊,像磕到了墙,疼得沁出了泪花。
  而她咬得皱巴巴的唇瓣却在点点复原,眉眼间的抗拒之意淡了几分。
  春枝离开, 她身边便没有可信的人,独自住在这里确实很可能遇到危险。
  更何况她怎会不想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看到长公主的报应, 要离开国公府这座囚牢,去过平淡却自由的日子。
  哪怕这样的日子只有一天,甚至更短, 若梨都知足。
  将她的转变尽收眼底, 裴屿舟的神色却变得压抑深邃起来。
  他会好好护着她, 也定为她讨公道。
  至于离开,她如今想都别想。
  耳畔的呼吸骤然敛了几分,微风拂面,若梨的碎发轻轻飘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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