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翠竹迎上去,将展欢雪抱住,劝道,“二小姐,您的身子不好不能吹风,还是先到屋里歇着,这里万事都有夫人替您做主。”
展欢雪被她拦着,不能近展欢颜的身,就扯着嗓子骂道,“你这个贱人,分明就是存心来和我过不去,你少得意,二殿下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以为日后会有你的好日子过吗?”
展欢颜嘴角噙了丝笑意,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发疯。
她送了那份嫁妆单子过来就是为了刺激展欢雪的,看来效果着实不错。
展欢雪已经红了眼,江氏忍不住上前,呵斥道,“你还不给我闭嘴,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白天里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母亲,我都被这个贱人踩在头上欺负了,你不能放过她。”展欢雪不依不饶。
江氏张嘴想劝,展欢颜已经先一步开口道:“二妹妹,你若是识趣的话,我劝你还是从现在开始就对我客气一点的好,否则来日方长,母亲对付崔姨娘时候用了多少手段,我可都看着呢,怕你到时候吃不消。”
“你说什么?”展欢雪的哭声猛地打住,看着展欢颜的目光仿佛看鬼。
展欢颜垂眸扯平袖子上的一点褶子,却没理她,而是径自走到江氏面前道,“母亲,说实在的,梁王府的这门婚事我并不看好,可是既然是你的一番好意又是费了心力的,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勉为其难的应承下来也没什么。只不过么,二妹妹这般的不知轻重,您真的确定,您这一步棋走的就万无一失了?妻和妾之间虽然不过一字之差,其中区别想必母亲感同身受,当是十分清楚的。你是性子沉稳,手段了得,你真的觉得二妹妹她也能走出一条和你一样的路来吗?”
江氏当初是比大夫人裴氏晚了两个月进门的,她自己本身就是妾室出身,后来大夫人过世才仗着江海的面子被扶了正。
这些年她在展家是过是舒服自在,但是这些往事始终都会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江氏下意识的扭头去看了展欢雪一眼,再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心里突然觉的发冷。
展欢颜这是在威胁她?依着这个丫头的心机,展欢雪在她手上根本过不了两招。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趁着现在宫里的消息还没下来,母亲你要收手还来得及。”展欢颜看着她,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我言尽于此,母亲你好自为之。”
言罢就转身朝院外走去。
江氏被她唬了一通,心里突然就慌了起来,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你别得意,说到底你也不过是雪儿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展欢颜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道:“母亲您说什么?”
“我说,你只是侯爷用来给雪儿铺路,推她上位的垫脚石而已,你若是乖乖听话还好,否则——你敢妄动,我定会叫你不得好死。”江氏道,一字一顿。
展欢颜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像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江氏看着,心里冷嗤一声——
这个丫头,到底还是年轻经不起事。
她冷冷一笑,走上前去,继续道:“你以为梁王府是什么地方,是能由着你作威作福的吗?别的姑且不论,到时候万一雪儿会有什么闪失,别说是我,侯爷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展欢颜猛地抬眸看向她,摇头道:“不会的,父亲不会这样对我的。”
江氏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就得意的笑了出来:“在侯爷和展家眼里,你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的命运罢了,给你个大小姐的身份,那是给你长脸,还真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胡说八道什么?”江氏的话音未落,院外就传来老夫人愠怒的声音。
江氏一个机灵,心里顿觉不妙。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扭头朝展欢颜看去,果然就看到展欢颜唇边好整以暇的笑容。
“谁是谁的垫脚石,现在来说来还为时过早,你要拿我来给她铺路,也不怕她无福消受吗?”展欢颜看着她,声音轻缓,只限于两人之间。
展欢雪她从来就不看在眼里,可是江氏在展家顺风顺水的日子却是已经到了头了。
江氏的心头巨震,抬头却见老夫人已经被周妈妈扶着进了院子。
“母亲,这大晚上的——”江氏陪了个笑脸,刚要开口已经被老夫人喝止,“周妈妈,叫两个人送夫人回翠华苑,好生的养着,日后没我的吩咐,就不要出来了。”
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
江氏的身子一晃,猛地打了个寒战,“母亲,您听我说——”
“还不把人扶下去?”老夫人道,眼睛里满是憎恶,看的江氏更是心里发慌。
下头的人不敢怠慢,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江氏,几乎是拖着把她送了出去。
江氏原来还是想要再辩驳两句的,可是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却是舌头打颤,最后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展欢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老夫人:“祖母,您不能这样对我母亲,母亲她——”
“把二小姐带回屋子里去!”老夫人道,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是,老夫人!”之前被江氏支开的两个婆子赶紧上前,把展欢雪往屋子里拽。
展欢雪知道,老夫人是恼了江氏方才的那番话,要拿他们母女两个来给展欢颜出气了。
那个阴险的女人!
不用想也知道,老夫人一定是展欢颜找来的。
“祖母,不是的,一切都是展欢颜她的诡计,母亲她方才只是被气着了,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祖母——”展欢雪大声道。
她心里明白,以老夫人的性情,这一次被关起来,只怕后面就再也不会给她申辩的机会了。
老夫人阴着脸,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两个婆子也被吓住了,赶紧就将她捂了嘴带回了屋子里。
老夫人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展欢颜,似是有千言万语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却是叹息一声道:“你跟我来。”
言罢,就扶着周妈妈的手先行一步出了院子。
“大小姐!”张妈妈看向展欢颜的神情有些瑟缩。
展欢颜斜睨她一眼,张妈妈便垂了眼睛,扶着她举步跟上。
老夫人带着展欢颜回了锦华苑,打发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了周妈妈一个人在侧。
“祖母叫孙女过来,可是有话要吩咐?”展欢颜站在她面前,主动开口。
老夫人端过周妈妈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然后便以眼神示意:“你坐吧。”
展欢颜顺从的在她手边的炕沿坐下。
老夫人的脸色不大好,又再叹了口气才道,“方才在听雪楼,你母亲说的那些话,你就只当是没听见吧。”
展欢颜的唇角弯了一下,没有抬头,低声道:“孙女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老夫人被她噎的心里一堵,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她说话,只道:“江氏说的那些胡话,只是她自己的异想天开,在这件事上错的本来就是雪丫头,不管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抑或是江氏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梁王要求娶的的人是你,和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所担心的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答应送展欢雪一起入梁王府的。
看似是个维护的姿态,这些话也足够分量,可是展欢颜听了却也只是觉得可笑罢了。
若说是之前在展培刚刚去找过她的时候老夫人就给她许下这样的保证,展欢颜或许还会觉得她是站在祖母的立场上给自己的维护,可是现在么——
不过就是为了家族利益口头上卖了自己一个人情罢了。
为的,就是要用她去搭上梁王府的那条线,攀龙附凤的享受荣华富贵。
展欢颜压根就不信,展培和江氏的打算能瞒得过老夫人的眼睛,可是她的祖母,之前在她不声不响的时候选的也只是冷眼旁观罢了,只在这会儿看着自己闹起来了才站出来找了个借口息事宁人。
说白了,也只是不想就此错失攀附北宫驰的机会。
“祖母心疼孙女,孙女自是知道的。可是母亲的为人祖母您也清楚,现在在她看来就是我抢了二妹妹的姻缘,日后必定是要记恨上我的。”展欢颜道,笑容之中满是苦涩的意味,“祖母,我擅自做主退了梁王送来的礼物,原也只是不想闹的家里姐妹不合,没曾想现在还是躲不过去,母亲和二妹妹的心里都各自压了一口气,只怕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做出丢人现眼的事,她还有什么脸闹腾?”老夫人道,提起江氏那对母女就冷了脸,“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万事都有祖母给你做主。”
老夫人说的信誓旦旦,展欢颜脸上却无喜色,只是想了一下又看向她道:“祖母,是不是现在就算孙女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梁王府的婚事——”
“颜儿,你是个懂事的,祖母知道,这样的事任凭是谁遇上了都要觉得糟心,可是你也知道,皇室的联姻,咱们展家这样的人家是无论如何也开罪不起的。”老夫人叹息一声,抓住展欢颜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至于雪丫头那里,你放心就好,我是不会叫她进梁王府的大门的。”
老夫人说的倒是一番情真意切的模样,展欢颜却也不是听不懂其中的话外音的——
她身上带着那么个毛病,就算没有展欢雪,为了拴住北宫驰的话,展家也一定会安排其他的人进去。
展欢颜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缄默了下来。
老夫人本来是在等着她松口给一个保证,可是见她如此,终究也只能作罢。
摆摆手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先回去歇着吧。”
“是,祖母!”展欢颜没有拒绝,起身告退。
出了门,张妈妈就忍不住的开口道:“大小姐,看来老夫人的意思还是要应下这门婚事的,既然她都应了不准夫人和二小姐再起幺蛾子,您就——”
展欢颜不悦的横了她一眼,却是半点也不避讳的冷笑道:“张妈妈,我再说一遍,这门婚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在正式定亲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言罢就甩开张妈妈的手径自往前走去。
张妈妈是万也没有想到她到了这会儿都不死心,脸上表情连着变了数变,见她走的远了才赶紧快步跟上。
锦华苑里,待到展欢颜离开之后,周妈妈才满是担忧道,“老夫人,奴婢瞧着这大小姐心里的芥蒂当是还没消呢,您就不怕——”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你还担心我拿捏不住她?”老夫人冷冷说道,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她是个有分寸的,今儿个既然把手脚做到我这里来了,就说明她还是分的清楚这家里的主次关系。江氏那里,我送她一个人情,她当是也不会再自找麻烦了。”
老夫人的想法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样,只觉得展欢颜抵触梁王府的婚事就是因为展欢雪,只觉得给她出了这口气,她也就没有必要再闹腾了。
殊不知,展欢颜针对的根本就是北宫驰本人,展欢雪不过就是个额外的外带因素罢了。
“那——侯爷那边?”周妈妈对老夫人的心思很是清楚,试着开口。
“你去告诉给他,叫他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了。”老夫人道,想起这事儿还是烦躁,“梁王若真是有意把雪丫头迎过门去,哪里还用江氏母女两个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折腾?江氏是妇人短视看不清形势,他也跟着糊涂吗?如果梁王不愿意,他硬是要把雪丫头塞过去,最后还不是适得其反?”
周妈妈听了,暗暗点头,服侍老夫人睡下便去了展培处把老夫人的话给提了。
展培知道是展欢颜主动找去听雪楼挑衅的,嘴上虽然应了,心里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而彼时的梁王府,北宫驰从衙门办差回来,陈管家就急匆匆的向他禀报了白天忠勇侯府发生的事。
“你说什么?她当面站出来拒收本王的礼物?”北宫驰闻言,却是怒极反笑,拿在手里的茶碗滞住,半天没动。
“是奴才办差不利,可是那展大小姐的态度着实强硬,奴才也不敢逼的太紧。”陈管家汗颜,想起那展家大小姐雷厉风行的脾气,心里还是唏嘘不已,“当时奴才已经尽量的好言相劝了,总也不好真叫她的人跟过来,最后没奈何了,只能把东西暂且拿回来了。”
北宫驰冷笑,“她倒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给展家招灾吗?”
陈管家低着头不说话。
皇室的赠礼,按理说那是恩赐,万也没有推拒不受的道理。
北宫驰脸上的表情阴冷,盯着远处墙角立着的一盏宫灯,好半天才摆摆手,“你先去吧,这件事本王自己会另行处理。”
“是!”陈管家谨小慎微的应了,躬身告退。
北宫驰从案后起身,走到花厅当中的圆桌前,取过摆在最上面的一个锦盒打开,看着里面卧着的极品野山参,眼底突然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怒意,横臂一扫,把一桌子的东西尽数扫罗在地。
他的面色狰狞,素来温文尔雅的二皇子,这会儿看上去就像是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偏偏他还要强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咬牙切齿道:“展欢颜,既然你给脸不要,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怪本王对你不留情面。”日子照旧,这一场送礼风波似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压了下去。
隔了一日,早膳过后,老夫人就把展欢颜给叫了去,说是养病的时候闷得慌,要找她去说说话。
展欢颜没有拒绝,换了衣裳就带着琦花去了。
老夫人这两日的气色还是不大好,靠在暖阁的炕上,精神不济,笑的却是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