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魏铭思索了一番,“可惜我并未在县社学读过书,县社学的先生学问好些,若能以这几位先生之口平息非议,倒也容易。”
  可是如今已二月,县试近在眼前,临时找几位先生替魏铭说话,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
  魏铭暗暗思索破解之法,听见崔稚嘀咕了一句,“要是有模拟考试就好了!”
  “何为模拟考试?”他问,“可是民办的县试?”
  魏铭猜的不错,见崔稚点头,他道,“社学一般在县试之前,由先生出题考较过学生,但那怕是年前的事了,如今怕是来不及。况那是私下举办,知晓的人也有限。”
  崔稚没有回应他,忽的哎呦一声,“不用社学!我有个办法,等上几日,保准让你妥妥破除非议!”
  魏铭知道她又来了妙计,拱手道:“那我就等着崔七爷的安排了。”
  崔稚得了奉承,眉飞色舞地学着道士的样子,在空中画符一样乱画一通,“小人退散!水逆退散!”
  刚端了盘子进门的宋粮兴,被她这一声吓得差点扔了盘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小七师父,木子兄弟,尝尝我做的炒糖豆。”
  第55章 外婆家的炒糖豆
  捡大小一样的饱满黄豆洗净,泡水半个时辰捞出晾干,将锅烧干,放入豆子小火慢炒,待到豆子表面泛黄,加快翻炒速度,等到豆子呈现金色,盛出来。
  至于糖,熬起来却要功夫,熬得轻了,做出的糖豆发粘不成型,熬得重了,颜色发黑味道苦。
  等到糖熬好了,将炒好的豆子倒进去搅拌均匀,然后倒出来摊平凉透,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就是上好的糖豆了。
  宋粮兴端来的糖豆色如琥珀,魏铭道谢接过来尝了尝,甜而不腻,酥脆香甜,豆香顺着口腔在脑中回荡,他想起了四十年前,外婆家中柴火锅里出来的糖豆。
  “小宋兄的手艺着实好!”魏铭不禁赞道。
  宋粮兴朝他咧了嘴笑,很是感激他的夸奖,但不敢出声,仍旧小心看着崔稚,等着她的评说。
  说来这豆子,宋粮兴已经做了五锅了,不是糖过轻过重,就是卖相欠佳,每次都被退回去重做。他的这位小七师父长了不一般的舌头,宋粮兴在她脸前,就如同在自己过世的祖父脸前一样,期待又紧张。
  刚开始他还有所怀疑,待到故意熬重了又轻了两次糖,都被她一下尝了出来之后,对她没有不服的。祖父曾经说过,有人脑中或天生或练就,比别人多了许多滋味,平常人分辨不出的,这样的人都能分辨出来。
  宋粮兴屏气凝神等着崔稚的评论,魏铭都看在眼里,他微微侧头,看见那丫头没有似平时一样装模作样,眉间微蹙着,细细品那糖豆,手下拿着一块,或捏或看,像是在看什么古玩珍宝一般。
  半晌,她出了声,“嗯。”
  嗯?魏铭还不太明白她这一声是什么样的评价,就见宋粮兴大松了口气,眼睛弯着全是笑,问崔稚,“那咱们明日就用这个?!”
  “嗯。切小些,摆放精心些。”
  “好嘞!小七师父放心!”宋粮兴欢天喜地跑走了。
  宋粮兴一走,魏铭就问崔稚,“这是食神寻到的第一道美食……外婆家的炒糖豆?”
  魏铭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这名字,就觉得这名字颇为莫名,今日亲自尝到,竟然觉得这名字尤其的贴切。
  “是呀,”崔稚笑眯眯地问,“怎么样?想到你外婆了没?”
  魏铭点头,“自回到这一世,还未去过外祖家中,等府试过了,定要前去探望外祖父母一番。”
  他一脸回忆,崔稚看着嘻嘻地笑,“魏大人都中招了,我这外婆家的炒糖豆肯定大卖!”
  其实不用魏铭中招,她就一定大卖。
  毕竟外婆家是所有人的回忆,不仅是炒糖豆,炒什么都是好的!
  ——
  二月初十这日,外婆家的炒糖豆重磅推出。
  高矮生口中的食神,吃着外婆家的炒糖豆眼泪汪汪,而荒年刚过,自家糖豆都吃不上的听众们,听闻宋氏酒楼卖糖豆,三个铜板就能买一小块,也不论那糖豆块有多小,纷纷“慷慨解囊”,吃着吃着,就吃出了外婆家的味道。
  宋粮兴的糖豆炒了不少,全部卖光,宋父宋标吆喝着他赶紧再炒来卖,被崔稚制止了,“今日没了,明日才有。”
  宋标明白过来,喜滋滋地亲自去外面说,定了明日巳正时分,再卖这外婆家的炒糖豆。
  如此连卖三日,铜板收了好几箩筐,一到巳时就有人前来排队拿号,宋标站在门前檐下,看着屋里屋外等着买豆子的人,没忍住,拿袖子拭泪。
  “我是多少年没见过这等场景了,宋氏酒楼,要活过来了!”
  崔稚站在他身旁,加上头上的黄毛揪揪,才齐到宋标胸前,“您放心,宋氏以后还有大作为。”
  宋标还有什么不信,原本心中对她的一点疑虑,也全都去了,刚要开口谢她一番,眼睛一眯看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一嗓子喝过去,就把人吓得拔腿就跑。
  “谁啊?”崔稚还没看清人脸。
  “哼!十香楼的小伙计!昨天我就瞧见一回了!今日还敢来!”
  崔稚听了,看着那小伙计离去的方向,呵呵笑了两声,“别当回事。”
  十香楼的小伙计,崔稚可以暂时不当回事,但魏铭的事,她不准备再等了,转身回到堂里,就让宋粮兴和段万全把她的计划说了。
  “咱们宋氏酒楼,承蒙各位乡亲看重,现在决定回馈各位乡亲!”
  买豆子喝茶水的人听得一愣,还以为豆子降价了,赶紧吆喝,段万全比宋粮兴说话好使,他让大家别急,把话听完。
  “县试在即,咱们宋氏酒楼准备办一场仿试大会,让咱们县里学子能凭真才实学,先得到秀才老爷们的指导,增加取中的机会!”
  段万全把这个仿县试大会解释了一遍。十四那日正好是秀才们聚会的日子,宋氏酒楼邀请秀才当考官,考生交少量考费参加考选,先交上一副考官指定的文段默写,经其他考官匿名审核通过后,才能参加面试。
  但是所谓面试,考官是背坐而试,并不能看得见考生。考官出题,考生即时作答,当堂六位考官出题考试,每位考生参加六次。考官对考生表现的判断用优、良来评价,中、差的不予评价。以优良数目算成绩,成绩最好的三十位考生,能得到秀才们的指点,前十名还要张榜贴在宋氏酒楼大堂显眼处。
  仿试大会的规则,把众人讲的一愣一愣,等到大家回过神来,纷纷拍手道好。
  “考官看不到考生,字看不到、人也看不到,自然就会公平裁决!况且一人要试六次,学问如何,六次考过来,就清楚了!”
  “这可真好!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每天想着要县试,就吓得睡不着,让他参加这个,摸摸底子,壮壮胆子,可不就能睡下了?!”
  “就是不知道一位考生交多少考资?太多了咱们也拿不出来!”
  段万全连忙挥手,“不多不多,一人十个铜板,全当为考官买壶茶喝!但必须是县试报了名的考生方可参加。”
  这炒糖豆子还三个铜板一块呢,十个铜板考一次,不要太便宜!
  众人哄哄地论起来,不仅论,还奔走相告。
  站在墙角里的崔稚,转身同魏铭道:“魏大人,台子可搭好了,接下来可就凭本事拿名次了,您老可别谦虚!”
  魏铭朝她拱手,“必不谦虚。”
  第56章 真有猫腻?
  宋氏酒楼的仿试大会,搞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县衙里是默许了的,苗先生还跑到宋氏去问,谁想出来这等主意,只是到了宋氏一眼看到崔稚和魏铭,就不必再问了,没谁比这两个点子更多。
  苗先生直接被崔稚定下来,当其中一位考官。有他出面,安丘县人更加满怀激情地加入仿试大会中。
  仿试大会火热起来,考生想参加,秀才们还等着被邀请当考官,要知道县试的考官可是知县,能在仿试大会当一把考官,也算提前过了知县的瘾了。
  杜克和晁狄两人也听说了,他们两个不是旁人,正是那人在县衙门口,非议魏铭之人。
  流里流气的杜克和最爱端架子的晁狄也是县学的学生,但眼看着县学那些同窗都被请了过去做考官,不仅风光,宋氏酒楼还给提供上好的茶水,等到大会结束,据说还有小食礼品奉上。
  这样的好事,怎么没人来找他们?!
  定是那些同窗见他二人与代教谕王复走的近,又领了廪膳生的口粮,心生嫉妒,所以才没有告知宋氏酒楼。
  他们二人打算十四那日亲自过去,宋氏酒楼晓得他们也是县学的生员,自然请他们座上宾,若是宋氏酒楼不识相,就闹了他们的仿试大会!
  两人思量定了,十四那日早早就往宋氏酒楼去了,仿试大会巳正开始,他们巳初到,大堂里已经满满的人了。
  大堂中间摆了六把太师椅,朝门而坐,每把太师椅后面都摆着一张方桌,剩余的方桌和条凳分列两边,一边是考官阅卷区,一边是考生候考区。剩下的周边地方,留给观众喝茶看会。
  县学的同窗,似郝修、葛青他们已经在考官区桌前喝茶了。宋氏请了许多秀才做考官,每隔半个时辰考官轮换下来休息,不仅学问好的廪膳生,比如邢备、孔宿这些增广生也被请了过来。
  当然还有一人,现在已经坐到了六把椅子其中一把上,正是苗先生。
  杜克偷看了苗先生几眼,同晁狄哼哼道,“难怪不请你我二人,原来是县太爷搭的架子。”
  晁狄对县太爷没什么偏见,他道,“到底是县父母,你可别多说话。”
  巴结王复是一回事,得罪李帆又是另一回事。杜克虽然巴结王复,但也不傻,遂不再多说,只是他一转头,“呦”了一声。
  “瞧那是谁?”
  晁狄转过头去,也挑了眉,“不是姓魏那小孩么?他敢来?不怕露馅?”
  “吼!怎么不敢来?”杜克在魏铭和苗先生中间看了一眼,“我算明白了,这是知县给他摆的场子吧?让苗先生放水给他拿优的吧?!”
  上次被魏铭说两人必然拿廪膳生,又被郝修道破已经领到了县学的口粮,弄得两人好些天受人奚落,现在见到魏铭,又看到苗先生,那杜克立时化身愤青,拿眼使劲瞪着魏铭,见魏铭并不理会他,将名字填上今日应考之册,鼻孔一声哼,拉着晁狄到了邢备和孔宿旁边。
  那次知县审以盐易米案,邢备最是质疑那魏家小儿奸商行径,必然看不得那魏家小儿得好!
  杜克这么一思虑,坐到邢备身旁,叫了邢备,“仿试大会请你做考官?”
  邢备正同孔宿一道,翻书准备考题,听他这么一问,回过头去,“杜兄也做考官?”
  杜克面露讥讽,“这是县尊为有些人备下的,哪里会邀我?”
  “这话怎么说?”邢备和孔宿同时问道。
  杜克连忙将自己的猜测说了,“……那小儿才上两年社学,能考什么县试?必然有人替他偷偷遮掩!让他在此处拿个好名次,县试也就无人说了!”
  “这怎么可能?”孔宿都要笑了起来,“这仿试大会,规则公平明晰,哪来偷偷替他掩盖?你腹中未免阴谋太多了吧?”
  孔宿和郝修乃是一路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他这么说了,杜克就差跳脚反驳。
  “什么阴谋?你们想啊!看似公平,实则听声音是能辨出来人的,只要那姓魏的小儿与诸位考官熟悉,考官提前给他说好题目,让他背下,届时给他判优,还不容易吗?”
  孔宿根本不信,“为了一个小儿,至于弄这么大的场面?我不信。”
  他不信,邢备却没说话。
  杜克瞧出了邢备的犹疑,问邢备,“你和孔宿,不是第一轮的六个考官吧?”
  邢备点头,杜克继续道,“但我瞧着那小孩报名十分靠前,第一轮必然让他考,说是公平,其实不就是安排好的吗?”
  邢备皱着眉头往魏铭和其他考官望去,杜克也看过去,一眼看到了郝修,“郝修和苗品都是第一轮的考官,是不是?”
  没等邢备回答,晁狄还指了那便的黄录,“还有黄先生,也是第一轮是不是?黄家可是跟着魏家以盐易米的!”
  六个人,三个都是明摆和魏铭有关系的,这下连孔宿都生出几分不信来。
  “难道真有猫腻?那所谓公平的仿试大会,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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