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这是要点孟中亭做案首的意思!那可真是好!那姓魏的小儿风光了多时,如今再让他做了案首,可就更猖狂了!连带着拿一杆乡里人都得跟着他猖狂!
  孟中亭这等世家子点中案首,这才是正道!
  邬陶氏这一月来的烦躁,总算遇上了清凉的泉水,这心里立时舒坦了几分,只想将这事敲定下来。
  要知道她支持孟中亭做案首,不仅是打压那魏小儿,更是因为孟中亭可是她女婿的亲弟,她家女儿就要嫁进孟家了,她自然盼着孟家好,盼着孟中亭、孟中亮兄弟这个房头好!
  她又替谢淼续了酒,“看来提学这一场试的案首,已经属意这位孟家学生了。”
  谢淼也晓得孟氏和邬氏的联姻,当下笑眯了眼睛,捋着长须,“那是自然。”
  邬陶氏呵呵地笑,扬手击掌,一众身着薄衫的女子鱼贯而入,环肥燕瘦,姿态曼妙,个个面纱覆了半脸,影影绰绰之间,好一副如画风景。在座男子,无不侧目。
  夏宅,香风阵阵,歌舞升平。
  ——
  落玉坊孟家,孟中亭这几日未见着太多放松。
  考试前紧张,考后等成绩也是个揪心的事。松烟劝孟中亭出去转转,孟中亭最多只去了小院看了一下崔稚和段万全两个,那两个在忙乎着清香楼高矮生的事,并没在,孟中亭听说吓了一跳,“崔小妹怎生往那处去了?人多又杂,再遇上拍花子怎么办?”
  他替崔稚担心,松烟道不用怕的,“有了一回,还能有第二回 ?别说崔姑娘,就是段生也长了两个心眼子了。”
  孟中亭这才放下心来,松烟又劝着他也去听听那高矮生,全做消遣了,孟中亭也有几分想去,不巧母亲岳氏苦夏,身子不爽利,孟中亭做儿子的,也就不好出去逍遥自在,只让松烟买了一册《食神飞升记》来,自己读了妙趣横生,也读给岳氏听。
  岳氏听得直乐,“许久没听到这般有趣的话本子,倒也不同寻常。”
  “母亲说得是,”孟中亭笑道,“这位高矮生是个才人,等到母亲身子爽利,往清香楼要个雅间,当场听来只怕更是有趣。儿子听松烟说,那高矮生一张口,人人前仰后合,一闭口,个个惋惜感叹!真真是个妙人!”
  他并不知道这位妙人是谁,若是知道,只怕要吓晕过去。
  孟中亭和岳氏说着书上的趣事,丫鬟端了果盘过来,“夫人,亲家大夫人递了帖子过来,道是听说夫人身子不爽利,下晌过来看看夫人。”
  丫鬟说得是邬陶氏。岳氏听了点点头,心里晓得邬陶氏是为着女儿要嫁过来,担心自己这个做婆婆的,磋磨小姑娘。倒是为娘的一片心。
  待到下晌邬陶氏眉眼含笑地来了孟家,瞧见岳氏客气了两句,忽的轻声道:“不意听说了个好消息,特意来告诉亲家。”
  “什么好消息?有劳您跑一趟?”岳氏问。
  邬陶氏笑了起来,“咱们六爷要中案首了,这样的好消息,还不得我亲自来说?”
  话音一落,岳氏心下一紧。
  第157章 真才实学的案首
  倒是还没张榜,这消息的来源定然不能敞开来说。
  岳氏是知道邬陶氏有些本事的,当下只客气道,“能点案首那是再好不过,不过还得看提学的意思。”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邬陶氏笑起来,“这就是提学的意思!”
  岳氏听了这话,更觉得不妙了。是提学的意思,为何提前透漏出来,还经由邬陶氏的口特特传给她?
  她不禁道:“这怎么说?犬子资质平平,府试也就是个次名,这回道试何其严格,他哪里就点了案首了?”
  邬陶氏向来觉得岳氏太过谦逊,虽然这也是她中意岳氏做亲家的原因,不过这会儿,她替孟氏在提学处要来一个案首,这种为孟氏增光添彩的事,可不好藏着掖着,得让孟家人知道才好。
  她笑起来,靠近了岳氏两分,“令郎自是不差,只是往前府试有那安丘魏生名头太盛,提学不免犹豫。昨儿府上大老爷进了大理寺卿,我知道了,便告诉了提学,提学当即便定了,这案首之名,还是属意令郎。”
  她说着以团扇掩了半面,两眼中邀功的意味却掩都掩不住。
  岳氏听了不免怔怔,偏邬陶氏还以为她是惊喜没缓过来,自说自话地走了,满面春光。
  她这般张扬,想让孟家的人记着她的好,这是便是岳氏要捂也捂不住。不多时,孟中亮就知道了。
  他愕然,“什么意思?邬家竟然为孟中亭点案首出力!谁才是他家女婿?!”
  孟中亮自来觉得邬陶氏出身商户不入流,这下都替孟中亭出力,他这心里不由得烦厌这场亲事几分。
  而岳氏这边,喝了两盏凉茶,揉了半晌太阳穴,把孟中亭叫到了房里来。
  “亭儿,你可知亲家夫人过来所为何事?”
  孟中亭还不知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邬陶氏又不是他的丈母娘,能有什么事与他有关?
  “儿子不知道。”孟中亭挠挠头。
  岳氏看了他一眼,低头饮了口茶,漫不经心道:“邬家大夫人是来恭喜你点中了案首。”
  “啊?”孟中亭一愣,转瞬间转惊为喜,刚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忽然又怔住了,呆呆地问,“邬家大夫人如何会知道?还没出榜。”
  岳氏见他没被喜悦弄昏了头,不由地心下稍安。
  “邬大夫人自有邬大夫人的路子。不过她说,提学能点你做案首,倒也不是看重你学问文章,而是听说你大伯父升了官。”
  这一层直接被岳氏揭开亮在孟中亭眼前,孟中亭浑身僵在那里,脸色渐渐转白,“怎么会这样?”
  岳氏看着心下疼惜。其实头名次名有什么干系,但是若孩子被这一时的名次蒙蔽,争一时之长短,今后则难有大作为。
  提学点谁做案首,并非完全的公允,这里自然有提学的考量。可孟中亭要知道自己这个案首是怎么来的,才不致于因为一时胜出猖狂。
  岳氏见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春笋一般蹭蹭上窜的个头,让他显得清瘦不少,眼下他脸色青白,岳氏看着实在不忍,想将他揽在怀里安抚一般。
  有些事只能看结果,能做的只有继续往前走……
  “娘!”
  岳氏一怔,“怎么?”
  孟中亭双手紧攥,“我不想要这样的案首之名!”
  岳氏皱了眉头,刚要劝他一句,忽的心思一转,“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案首?”
  “儿子想要真才实学的案首!”
  岳氏不动声色,“可你有什么办法?再过两日,就要出榜了。”
  再过两日就要出榜,能有什么办法改变身在考棚不得出的提学的想法?
  岳氏静静看着孟中亭,端起茶来慢慢饮,见他眉头时紧时松,面上思索之意浓郁,并不言语。待到一盏茶吃完,见他一步上前,到了自己脸前来,“娘,儿子记得您能模仿外公的笔迹。”
  岳氏一口茶差点呛出来。
  敢情这孩子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娘可以一试,你要如何?”
  孟中亭沉了一口气,“儿子想借外公的名义将那魏生的卷子讨来,到时候儿子一看,就晓得自己当不当得这案首了。”
  孟中亭的外公在朝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提学谢淼既然能考量着孟月程升官,就把这个案首之位给孟中亭,那他必然也顾及孟中亭外公岳启柳的名头。
  不失是个办法。
  岳氏不禁用别样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儿子,心里暗自点头,嘴上提醒他道:“此法却也险,你思量周全再办。”
  算是对孟中亭的认可和锻炼了!
  孟中亭郑重应下,回屋思量去了。
  ——
  从侠娘子的夏宅回来,谢淼又投入到枯燥的改卷排榜之中,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自竟然收到了来自岳启柳的书信。岳启柳可是布政使啊!官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
  岳启柳的字写得好,曾经被今上赞赏过,他还有幸见过一回。当下看了岳启柳的书信,虽说没有小印,但是字迹好似不差,信里关心到了孟中亭的学业,这也寻常,但是竟然提出,要将考试中写的最好的文章,誊抄一封给孟中亭观摩学习。
  这是什么要求?
  谢淼一头雾水。这回考试写的最好的,就是魏铭那两篇无疑。可他不是要点孟中亭做案首吗?那孟中亭的文章应该就是最好的呀!再把魏铭的送过去,又算怎么一回事?
  谢淼看了这封信,左思右想不得解。
  难道,岳启柳晓得自己外孙文章稍逊一筹?
  可岳启柳不是在江西任着布政使吗?怎么关心起青州的外孙来了?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谢淼怀疑这信不是岳启柳的手书,但是看了又看,与印象里好像不差的!
  屋里放着冰鉴,谢淼出了一头的汗。
  他把孟中亭和魏铭的文章拿出来看,看来看去,不得不承认是魏铭更胜一筹。
  他猜不透,也不敢一下封死了自己的退路,点案首这件事,可是他给孟月程示好的机会。
  他想了一下,让书吏来把魏铭的两篇誊抄下来,自己另附了一张纸,说孟中亭的文章与这两篇文章都是难得的好文。
  文章誊抄好,又把自己的信附了上去,便着人偷偷送去了孟家。
  孟中亭见着事成了,心中一定,在把文章打开一看,虽然谢淼没有把文章是何人所做提在纸上,可他这么一看,就晓得是魏铭无疑!
  府试之后,他就找来了魏铭的文章读,上一次道试,更有不少人见到了魏铭之文,有记性好的考生背了下来,放到书肆传阅,他也找人誊抄了一份来看。
  如今再看这两篇,文章大开大合,大气磅礴,着眼不是一城一池,又没有空中楼阁之感。
  孟中亭前前后后通读了两遍,心里更踏实了。
  他将文章交给了岳氏。
  “娘,儿子之文,不及此文良多。这才是当之无愧的案首!”
  他说完这话,再没有考前考后的一丝焦虑,岳氏听了更是禁不住道:“我儿长大了!”
  母子两个一同看了文章,讨论了一番,又给谢淼回了话,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孟中亭是当不得这次道试的案首的。
  谢淼直叹气,他是真的想给孟月程示好啊!这下没机会了!
  翌日便出了榜,圆榜正中案首两字,妥妥地写着“魏铭”。
  岳氏母子松了口气,孟中亮得知禁不住惊喜。
  邬陶氏知道的时候,手一抖,一碗冰淘撒在了账本上。
  第158章 丢脸
  “魏铭”两个字实在是刺耳。
  邬陶氏顾不得湿透的账本,将甜白釉碗直接摔在了地上,“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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