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当病弱贵公子 第57节
三家分晋之后,魏斯、赵籍、韩虔三个晋国臣子各自立国,后来周王封他们魏侯爵,算是承认了他们存在的合理性。
卫国就算国弱地盘小,可他们是周朝建国时就分封的诸侯,从最初监管诸侯的“方伯”降如今的普通公爵,即便国力弱小,身份地位也在这儿摆着。
至于魏王的称号……这是魏王自己给自己封的,天底下正儿八经的王只有周王一个,外人再怎么称呼,只要没有被周天子认同,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周朝建国时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许多已经不存在,还有和齐国一般被取而代之,和晋国一般被国中大族瓜分,和郑国一般被灭掉,不管是开国时周天子封的诸侯还是平王迁都后封的诸侯,除了燕国等少数几个国家之外,再没有谁比他们身份更尊贵。
可惜如今周室式微,就连雒阳的天子都只能龟缩在那小小一片土地里,更不用说卫国这个空有身份却总是被欺负小国了。
卫公眸中没有丁点温度,换了只手撑脸继续看着外面,宝贝弟弟在魏国那么多天,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霁儿被魏国扣下,秦国的反应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边穷就穷了,没想到还挺仁义,知恩图报的都不是坏人,对得起霁儿帮他们做的那么多事情。
车架很快到了城门处,公子卬对着同时过来的两个君主拱手行礼,城门宽敞足以同时进入两架马车,但是这般场合绝对不能让两国君主同时进入大梁。
真要那么干的话,那是在打卫公的脸。
韩侯的车架不比卫公奢华,简简单单甚至连公子卬平时乘坐的马车都不如,此时,面带微笑的韩侯看着强撑着笑容的公子卬,丝毫不提进城之事,只是笑眯眯拱手回礼。
公子卬:……
这家伙果然是来找事儿的。
另一架马车里,看上去温和有礼很好相处的卫公坐正了身子,看着外面的仪仗以及正在进行眼神交锋的韩侯和公子卬,扯了扯嘴角直接抬手让前方的士兵进城。
路上耽搁了那么长时间,他得赶紧找到霁儿,看不见人他实在放心不下。
韩侯很给面子的让车架往旁边挪了挪,和公子卬打过招呼后就当没了这个人,跟着卫公直接去了给他们安排好的驿馆。
公子卬被韩侯这般态度弄的心里窝火,却又不好说什么,韩国虽然只比卫国强那么一点儿,可他们和魏国同时三晋诸侯,有天下最大的铁山和锻造最精良的弓箭,就算实力不如魏国,也不是他能正面挑衅的。
鲁侯和宋侯明日才到,今天需要迎接的只有这两位诸侯,公子卬实在不想看到韩侯那张脸,索性打马到最前面卫公的车架处说话去了。
卫公看着几次三番对他宝贝弟弟心怀不轨的公子卬,对他的态度不比韩侯好多少,或许是因为长的好,所以公子卬并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
一国之君就得有一国之君的样子,他哥在正式场合上也喜欢板着脸不说话,不这样的话不容易让臣民慑服,当君主就得冷着脸。
卫公和霁儿不愧是亲兄弟,连冷着脸的模样这这般相似。
驿馆就在王宫不远处,车队停下之后,公子卬没有下马,只是对卫公说了卫霁此时就在里面,然后打马去后面安置韩侯去了。
就算知道韩侯会对他多有刁难,他也还得去把人安排好,如今三晋已经分家,大魏国不能在礼数上让人家笑话。
小甲小乙一大早就听到外面说卫公今天会到,隔一会儿就出来看一次,在看到熟悉的车架后激动的热泪盈眶,等了那么多天,终于把君上给盼过来了。
等公子卬带人离开,小甲赶紧冲了过去,来不及行礼就哽咽着开口道,“君上,公子在房间休息,您快去看看吧。”
卫公脸色一变,“霁儿怎么了?”
“公子病了好些天,吃药也一直不见好,疾医说……疾医说如果再醒不过来,以后就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小甲一边带路一边说着,声音中带了浓重的哭腔。
只有他和小乙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表现出现,现在终于有了主心骨,鼻子一酸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之前疾医说公子忧思过重,后来公子醒了一回,不知道和公子卬说了什么,硬是让公子卬同意我们搬到这里来住,只是后来就再将没醒过。”
疾医这两天直接就住在驿馆了,他和小乙实在是太害怕了,公子一直不醒,疾医也说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么一天几趟往这儿跑,要么就直接住在这里时刻准备把脉看病。
卫公脸色黑沉,向来笑吟吟的脸上阴沉的厉害,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死死的攥着,推开门后竟是连进去都不敢。
“魏卬!”
捏着门框的俊美青年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仔细看来身体都在颤抖,他含辛茹苦将弟弟养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的住。
床榻上的少年人脸色绯红,额上的冷汗一直没有停过,眉头紧皱连昏迷都昏迷的不安稳,眼底带着青黑看上去虚弱的厉害。
卫公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弟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然被害成这样,这笔账他记死了,只要魏国不灭国,他誓不罢休。
面如冠玉衣着华贵的青年眸中满是戾气,深吸了几口气将身上的杀气压了下去,然后才倾身到病榻上的少年人耳边,声音干涩带着几分颤抖,“霁儿,哥哥来了,快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
房间中没有其他声音,只有卫公哄小孩儿一样哄着睡懒觉的弟弟起床,其他人在门外候着,隐隐听见里面的声音也都跟着眼眶通红。
许久,一直到该喝药的时候,卫公才终于推门出来,神色冰冷的青年君主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让跟他过来的随从进屋然后寒声道,“传信给秦国,十五日后便可动手,若此事成,卫国此后皆以秦国为尊。”
*
函谷关外,秦军依旧只是和魏军对峙,河西大营的魏武卒警惕了许多天,防备着秦国出乎意料打过来,但是防了那么多天,对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这么能沉得住气,简直不像是他们认识的秦兵。
庞涓对秦军那边的情况也是摸不着头脑,他不相信秦兵出了函谷关只是为了和他们隔着山头遥遥相望,可若真想干些什么,不能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河西大营最近放松不是不放松也不是,他们尝试着几股士兵上去攻打,但是什么也没有查探出来,要么完全碰不到秦兵,要么派过去的士兵全军覆没,根本不知道对面在打什么鬼主意。
庞涓不能在河西留太长时间,河西大营本来有守将,他这个上将军只是来巡查,而不是正儿八经的守关将领,正好碰上秦人开战的话可以顺手捞一波军功,若秦人一直没动静,他就得抓紧时间赶回大梁了。
他来魏国没有几年,正经的战事也没打过几场,虽然每次都是胜仗,但是声望还是不够,他如今能当上上将军,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鬼谷弟子的名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害怕孙伯灵来魏国,没打过几次胜仗都能凭鬼谷弟子的身份当上上将军,孙伯灵即是鬼谷弟子又是孙子嫡系子孙,他若是过来,魏国上将军怎么能落到他手里?
在又一次得到大梁传来的消息后,庞涓终于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和守关的将领打了招呼,然后便带人离开了河西,四国君主前往大梁朝见魏王,这等大事,他这个上将军不能不在场。
在河西驻守的都是魏国老将,和秦人干仗有经验,即便他不在这里也不会让秦人占便宜,倒不如回去在前去大梁朝见的几个君主面前露露脸。
庞涓离开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却也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秦军大营中,孙伯灵挥手让传令的士兵下去,将轮椅转回来沉声说道,“今天是第十二日,今晚开始大军修整,三日后准备和魏军开战。”
“庞涓离开,但是魏军龙贾也是个狠人。”公子虔舔了舔嘴唇,终于等到孙大军师发话,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沸腾了起来。
孙伯灵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第多少次强调道,“长公子,行军不可急躁,如今敌强我弱,需得仔细布局,如此方能以少胜多。”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不只是以少胜多,而且还要让魏国在这里栽个大跟头,修养几年都缓不过来的那种。
大梁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知道,但是前些天卫公忽然让人送信过来,将原本商量好的入夏发兵改成十五日,信上言辞激烈让他们不得不生出不祥的预感。
卫公手段狠辣不假,却也仅限于某些特定的事情,比如当年兄弟夺位,他后来在位十几年,向来是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天底下知道最多的还是卫国乃君子之国,卫公乃君子楷模,至于手段狠辣,就算听见也只当是谣传。
卫公那么个连重话都不会说,朝堂上天天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架的君主,会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之辈,忽悠人的吧?
孙伯灵跟着他们家老师在帝丘住了好些年,亲身经历过卫国当年的君位动荡,他知道卫公狠起来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如今只有公子霁出事才会让他这般不顾后果。
连此后以秦国为尊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可见大梁那边的情况有多糟糕,他这小师弟还没有捂热乎,大恩难报,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可千万别将性命丢在大梁。
孙伯灵低声叹了一口气,看着被炭笔圈了许多圆圈的舆图,忽然心烦意乱什么都看不下去,“长公子,以如今魏武卒的实力,秦兵如何才能损失最少?”
公子虔眉头紧皱,手指在函谷关附近的山脉上划了一道,“将人引进山里,秦兵都是山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魏武卒就算训练的再厉害,进了山也得甘拜下风。”
可惜魏人不是傻子,龙贾更不是瞎胡闹的愣头青,魏军知道进山会吃大亏,所以从来不会和他们在山里展开作战。
“若现在能有一支和魏武卒一样强悍的秦兵,那这仗打起来就容易了。”孙大军师感叹了一句,摇了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然后继续思索该如何让魏国吃个大亏。
魏武卒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训练出来的,吴起手下的魏武卒能以五万之众击败五十万秦军,甚至创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记录,如果不是吴起训练的这一支魏武卒,魏国也没法夺走秦国河西大片土地,将秦国压制在函谷关内不得出关。
在魏武卒的巅峰时期,所有人都觉得秦国被魏国吞并灭掉只是时间问题,然后,吴起就被魏相公叔痤排挤出了魏国,然后转身跑去楚国推行变法去了。
接任吴起的将领并没有得到他领兵之法的要领,魏武卒没有了主帅,战斗力自然是越来越低,再给他几年时间,等再过几年,他一定能在秦国训练出一支比魏武卒还要厉害的兵。
孙伯灵撑着脸沉思许久,不知道想起什么,从案几下面抽出另一张舆图来盖在先前那张上面,指了指北边的赵国和南边的楚国然后说道,“长公子,你觉得秦魏两国开战,赵楚两国会袖手旁观吗?”
三家分晋之后,魏国取得最为富庶的地盘,膏腴之地惹人觊觎,所以文侯武侯两代君主行事从来以谨慎为上,能不树敌尽量不树敌,最大可能的避免同时和几个国家开战的局面。
比如他们和秦国开战之前,必定会和另一边的齐楚赵等过搞好关系,和齐国开战的时候又和韩赵等过形成同盟,几方一起出兵开打,虽然最后得到的城池要分出去一些,但是避免了在背后被人中伤的局面,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可那是文侯武侯两代的策略,如今的魏王迁都大梁,继位之时便直接让三晋联盟彻底决裂,父祖尽可能避免一次打两个,当今魏王是恨不得一次招惹的不够全面,所以现在周边所有国家都和他们干过仗。
孙大军师眯了眯眼睛,屈起指节在案几上敲着,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帐篷中很是清晰。
这么说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借力行事啊。
第62章
公子虔和孙伯灵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道, 这人一开口他就知道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让周围其他几国参战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如今这种情况, 没有哪个国家会轻举妄动。
赵国那边暂且不提,楚国楚王向来谨慎, 从当年吴起变法之后就一直简直休兵息民, 轻易不会对外出兵。
“长公子, 魏国如今大有称霸天下之意, 你觉得楚王还坐得住吗?”孙伯灵撑着脸坐在轮椅上, 觉得让楚国出兵可能并不困难, “如今天下诸强并起, 楚国休养生息那么多年,会放弃开疆拓土的机会吗?”
公子虔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可现在问题是, 谁去说服楚王出兵啊?
“军师, 咱们军中除了你之外,似乎没有几个能说会道的。”
孙伯灵掀起眼皮,看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公子虔,拍了拍自己的腿笑的温和,“长公子,您看我像是能长途奔波的样子吗?”
公子虔:……
也是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公子虔换了个姿势, 看着眼前的娃娃脸青年,等着这人把解决办法说出来, 提出这个话题的不是他,这人既然说了出来,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打算。
孙大军师靠在椅背上, 晃了晃脑袋轻飘飘吐出一个字,“等。”
公子虔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等?怎么等?再等下去霁儿那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孙大军师,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长公子,你换位想一下,如今卫公和其他几国君主一起到大梁朝见魏王,楚国齐国赵国燕国,他们心里会不急吗?”孙伯灵凉凉的勾起唇角,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一条线,然后笑吟吟说道,“三日之后,大军修整完毕,只要秦国有动静,楚国有九成九的可能会趁机夺取魏城。”
齐国正值新君继位,就算心里不舒服也只能先解决国内的问题,燕国离的太远,手伸不到中原来,赵国在前任卫国在位时一口气吞了卫国七十多座城池,在中原的势力骤增,这次可能会趁机干些什么,也可能会明哲保身,这个他也说不准。
唯有楚国,他们已经休养生息十余年,吴起虽然变法身死,但是继任的楚王并没有放弃新法,还趁机将参与的逼宫的氏族尽数夷灭三族,王族的威望空前提高。
楚王用兵谨慎不肯贸然轻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当今几大强国,没有哪个愿意龟缩不懂,只要机会出现必定会发兵扩张领土。
函谷关地势险要,莽莽苍苍近百里的峡谷开在连绵不绝的大山里,易守难攻地势极好,庞涓回了大梁,魏国河西守将在此驻守数十年,对秦军的行军路数了解的很是透彻,不过他孙伯灵用兵和秦国将领有很大的不同,出其不意之下,即便其他几国不动弹,也能在魏国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现在就想抢回河西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是在河西的土地上给魏国添乱子,以秦国如今的实力还是能做到的。
以他对魏军的了解,大将龙贾稳重有余变通不足,三万魏武卒驻守河西,他有把握让其中半数长眠于此。
坐在轮椅上的娃娃脸青年笑的温和,只是眸中没有半点笑意,连公子虔这种神经粗大的人都感受到一阵阵凉意从背后涌上来,搓了搓胳膊感觉营帐里实在太吓人,忍不住出去站到太阳底下嘀咕着,“怎么忽然这么冷,大白天见鬼了吗?”
孙大军师活动着手指,任这人出去到大营里巡视,从案几下面抽出几片竹简来写了几行字,然后唤来士兵想办法将东西送到卫公手中。
公子霁的安慰如今不只他一个人担心,秦卫两国交好由他一手促成,秦公比谁都不想让他出事,两国之间的关系将来他们两位君主会面了再说,如今秦国出兵没那么多想法,纯粹是公子虔忍不了有人欺负公子霁而已。
他们现在不知道大梁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前来送信的人以及他们在魏国的细作知道的都是四国君主到大梁,大梁城中欢天喜地好像接下来魏王就能将周天子取而代之一样,除此之外,任何关于公子霁的消息都没有。
大梁不是安邑,消息传过来需要时间,他们在这里再怎么担心,也得等那边卫公愿意和他们说才行。
卫公为君十几年,修养向来极好,也不知道大梁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能让他说出以后让卫国以秦国为尊的话,不过就算他说,秦公也不敢顺着这话接下去。
以秦国如今的实力,不是他看不上,别说卫国了,就是几百年来一直夹缝中的陈蔡等国都看不上,私底下有联系可以,摆在明面上就有些不合适了。
孙伯灵看着送信的士兵走远,捏了捏眉心然后推着轮椅出去,他得再研究研究附近的地势,如今他们占有地利,不利用到极致简直对不起老天给他们的函谷天险。
大营里的训练热火朝天,在没有开战的时候也不能松懈,他们要做好时刻出发的准备,秦人的体质比魏人更强壮,以魏武卒的训练强度,在秦军中能挑出更多士兵出来,在发现秦人的接受能力更强之后,他就慢慢将训练强度加了上去。
想练出一支比魏武卒更厉害的秦军,训练章程必定比魏武卒更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