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非是我推卸责任,而是实不能忍受大哥和五弟如此看低父皇。难道在你们心里,父皇就是这样胆怯的人么?最近颍川和弘农叛乱,父皇一向体恤民情,勤于政务,怎能不心忧。”
他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让太子也没找到什么理由反驳,他总不能坚称父皇就是因为被吓到才病了,那样还不得被扣上个看不起父皇的帽子。
这一场麻烦顺利的混了过去,刘恒见想说给人听的对象都已经传达到了,就告别太子和鲁阳王先走了。
看着刘恒出宫远去,太子和鲁阳王互相对视一眼,也各自走了。
“这个祸害,倒是命大的狠。”
坐在马车里,太子表情阴鸷,转动着拇指的扳指。
且说刘恒回府后,尽管已经很晚了,第一夜仍是歇到了王妃处。
林喻乔听清明小心的说起这个消息后,叹了一口气,也自去睡了。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最近刘恒都不会来她这里的,她还在等着,不过是无望的期待着一个永不会来的惊喜。
第二天,王妃就开始写帖子,针对刘恒“假死”这件乌龙往各处送礼澄清。
之前收到报丧帖的各府都送来了奠礼,她也不能退回去,大件都收拾到库房锁着,其他的布料等物都赏了出去。
持续了好些日子,京都里最红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淮阳王“死而复生”的事。
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茶馆里,说书人还编出了淮阳王买通鬼差在地府续了命,停灵的那一天从棺材里爬出来这样的段子。
林喻乔没想到古人还挺有想象力的,这些段子比话本还精彩,她特别爱听这些。
每日里都要身边口舌最利的芒夏去外面打听最新的段子,回来好讲给她听。
晚间,她滚在榻上,又叫芒夏给她讲。
说书先生最新一期的段子,是讲淮阳王少年时在外游历,被高人收为了徒弟,高人平时隐居在仙山,尤擅炼药。在淮阳王遇难时,就是吃了高人送的神药才还魂的。
并且那药珍贵神奇,高人特意寻访天宫,从仙女手中得到了珍贵的药材,九九八十一天不吃不喝方能炼成。
刘恒进来时,就听到她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是有什么欢喜事?”
看着在榻上仰面朝下,捂着肚子笑的岔气的人,刘恒挑高了眉,心头不解。
擦掉眼泪,林喻乔起身潦草的请了安,并将其他人挥退了出去。
拉过刘恒一同坐在榻上,她捂着肚子,边笑边说起了听的段子。
“再过两天,恐怕就要编出你遇到了下凡的仙女,并与那仙女相爱,你遇难时仙女不舍得你就此离去,特意将从天宫偷来的仙药给了你这样的故事。”
刘恒没有接收到她的笑点,反而因为听了她的话眉头紧皱。
这些流言在林喻乔那里是十分有想象力的搞笑段子,可在他眼里,被编入这些匪夷所思的怪力乱神段子,可不是什么高兴事。
看着刘恒没有同样开怀畅笑,林喻乔顿时觉得寂寞如雪。他们之间的代沟,可是隔了几千年的文明啊。
“其实大家也就听个热闹嘛,反正也堵不住他们的嘴,除非有更热的其他话题。子平你不喜欢他们编的这些,可以自己编啊,然后让说书先生在茶楼讲你编的段子。到时候你就是说自己是神仙转世,也是可以的。”
躺在刘恒怀里,林喻乔一边腹诽他没有自嘲的幽默感,一边漫不经心的给他提建议。
说者无意,而听者有心。
这一次刘恒终于接收到了她的点,并且从中得到了灵感。或许这流言,他真的能够好好利用一下呢。
心中一喜,刘恒翻身将她压在榻上,啃咬着她嫩滑的颈子,含含糊糊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
本来想毛遂自荐,申请亲自为刘恒编段子,有志做大秦地下段子手的林喻乔,雄心壮志刚燃起来,就被滑入衣襟内作乱的手给熄灭了。
莺语呢喃里,一室春光。
☆、第35章 患病
不管在什么时候,八卦的魅力总是无穷的。特别是在市井娱乐项目贫乏的时代,流言和段子就是人们茶余饭后最朴实的消遣。
每当衍生了新话题,坊间大家也就有了新的谈资。并且流言有着时效性极短的特点,如果要想做一个合群的人,还要随时保持着与时俱进的精神,跟上话题交替的速度。
没过多久,淮阳王这个段子在京都的各大茶馆里就已经不是个新鲜事了。
现在坊里最红火,传播最广泛的流言,是太子纵容奶兄凌久利用“市易”敛财,不仅压榨商户的利益,还逼死了好几个商户这样的传闻。
“市易”是从太祖时期实行的律法,并特别成立了“市易司”,由国家出资一百万贯,平价时收购商贩滞销的货物,等到市场缺货的时候再卖出去。
同时向商贩发放贷款,以财产作抵押,五人以上互保,每年纳息二分。用以达到“通有无、权贵贱,以平物价,所以抑兼并也。”
本是朝廷增加财政收入的重要渠道,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也是一项保障民生的重要政策。现在却成为太子门人敛财的手段。
凌久利用自己市易司参领的职权,刻意压低商户货物的物价不说,还抬高利息,使过期还不出来钱的商户荡尽家产。要债的手段层出,欠债严重的人家房屋土地都被收走不说,还要挨板子下狱。
关于太子“市易”敛财的流言是怎么兴起的,谁也不知道,但是渐渐越演越烈,最后大家都相信了太子与民夺利,逼死了人家几十条人命这个说法。
因为太子的身份始终是国家第二尊贵的,带着至高无上的光环,平头百姓谁也不敢当庭议论,给这个话题更是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但是堂上不敢宣扬,私下里却止不住传播,评论,似乎谁不提几句,就落了伍。
于是,闲谈间,酒桌上,甚至楼子里,众人聚在一起时,不说政事,也会低声议论两句流言。
“我说他早就该下台了,不尊老师,不讲孝道,还与民夺利,仗势欺人,哪里够得上做太子!”
一个喝大了的读书人义愤填膺的在酒楼里嚷嚷,却被同桌人赶紧捂住了嘴。
“我就不怕!有理,走遍天下!”
踉跄着推开拦着自己的人,读书人兀自嚷嚷。
其他人看着他的话题有越来越劲爆的趋势,都谨守着明哲保身的道理,赶紧找借口离开了。不到一息,就剩下了他一个醉汉还坐在桌前。
这事大家心里都知道,私下里也说两句,可是谁也没胆子这样站出来说。小老百姓能吃饱喝足就行了,天大的事哪里是他们该管的。
掌柜的看着这场动静也摇着头,怕担了祸,连酒钱也不要了,赶着让小二把人叉出门外去。
隔壁桌坐着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曲裾深衣,眉目俊秀,他也全程目睹了经过。将周围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微下低头,喝下了最后一口茶,即让人结账离去。
淮阳王府。
刘恒很感兴趣的听着林喻城说起白日在酒楼发生的事,听说百姓都对太子义愤填膺时,不禁露出笑容。
“虽然眼下他们不敢明着反抗,可是太子在民间已经没有什么声誉可言了,流言可畏,到时候离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不远矣。”
这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刘恒还有一系列配套的计划。
早在他暗自查出来中箭和劫杀都是出自太子的手笔前,他就知道自己与太子,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至于五皇子鲁阳王,刘恒知道他是个见利起早,优柔寡断的性子,狠不下心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想法吗?”
笑着看了林喻城一眼,刘恒想起以后的安排,不禁开口问道。
林喻城已经外放多年,在兖州担任兖州牧时,又将十六个县的度田顺利完成,考核必定是优秀,刘恒想着以后就让他留在京都里。
“一切尽听王爷安排。”
“这样的话,你就留在京里吧,你这些年在兖州也是立了功的,特别是平顺的完成了度田,必然会得到父皇的褒奖。奉天府丞,想是够得着的。”
听说刘恒属意让他担任奉天府丞,林喻城略有些惊讶。
奉天府丞是正四品,仔细说来他也不是当不得。只是不多不少,正好压了他大哥半级。
林喻琪近年在东宫总算熬出头,被提拔为詹事府少詹事,负责经手东宫整体运作,能做到这个类似整个东宫管家的职位,算是太子极为亲信的人了。
本来林喻琪对于自己能够成为太子亲信应该是极为自得的,若是他再回京,横空压了林喻琪一头,想必他又是不能与他善了。
“有些事,避不过就要早打算。”
刘恒最后的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让林喻城心中一动。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刘恒的想法了,看来刘恒已经有了接下来的安排,想从林喻琪那里再撕一道口子。
既然刘恒挥了旌旗,他也不得不应战。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的前途早已经是拴在淮阳王身上了,林喻城也是早就下了决心,竭尽全力辅佐淮阳王问鼎江山。
他个人而言,林喻琪现在已经不能再算是他的障碍了,他也愿意为了名声与他虚与委蛇,维持面子情。但是显然刘恒需要他与林喻琪对上,他就不能再后退了。
见林喻城很快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刘恒高兴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留在京里,乔乔必然是欢喜。今晚上就在府里用饭吧,我让她过来与你见见。”
多年未见,林喻城也是十分想念妹妹,如今听说刘恒叫的如此亲热,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想来她过的应该还不坏吧。
等到晚上,林喻乔强忍着激动去前院见了林喻城,刚看到他的身影,就不自觉得飚起了眼泪。
“二哥,我可想你可想你了。”
抽泣着扑入林喻城的怀里,林喻乔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的腰不放。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将人从怀里拉出来,两手为她擦掉眼泪,林喻城温柔的端详着她如今的样子。
他走时她还是个没长成的少女,如今她眉眼已经长开,巴掌大的小脸面若芙蓉,再也没了小时候圆嘟嘟的影子。
林喻乔还是两眼泪汪汪的,瞅着林喻城还想扑。他看起来比当初走时成熟了很多,肤色也变成了迷人的浅麦色。
虽然看起来依旧书生如玉,英俊从容,可是身上的气质越发内敛沉郁,让人能够同时联想起苍绿硬竹与灿黄秋菊。
觉得林喻乔的样子十分不像样,刘恒不得不打断他们兄妹的亲热会面,自己动手将人拉过来揽住。
兴奋的围着林喻城说了半天的话,直到他第三次提醒自己该走了,林喻乔才恋恋不舍得松开手。
“回头让二嫂也来看看我啊!你们一走这么多年,我都要忘记你们长什么样子了。”
临走时,林喻乔还拉着他提醒道。直到逼着林喻城含笑答应,再三保证,才肯放行。
回去后,她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二哥对我们几个弟妹来说,真的是长兄如父。各种关怀照顾不消说,就是我们的一点小要求只要他能办到,就从来不会忘。”
有些伤感的靠在刘恒怀里,林喻乔抹着眼泪幽幽的怀念道。
林喻城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没有之一。
在家时她受他照顾,就连现在,未来,她都还要一直靠着林喻城。甚至她以后的孩子,作为一个庶子,也要依靠林喻城这个做舅舅的关照。
“二哥事事为我尽心,可我能为二哥做的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