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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之上 第42节

  他的微信没用手机号注册,因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直没有被踢下线。
  所有人的消息都停留在六年前的夏天,而他唯一设置的置顶仍旧是陈飞麟,那个人的消息也停留在那时候。在他外婆去世的几天里,除了一条陈飞麟告诉他家里临时有事,要回老家一趟的消息之外,剩下全是他发的。
  【我妈要把外婆送回乡下去葬,已经联系好了,马上就要走】
  【大概三天才能回来,你别担心】
  【你到家了没?是不是在忙?】
  【大巴开出收费站了,天色好暗】
  【我外婆下葬了,我妈让我铲第一铲土】
  【哥,我好难受,我真想她】
  【也很想你】
  【早,我打你电话怎么提示关机了?】
  【初燕联系我,她说你手机坏了,要过两天才能找我。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听她声音不太对】
  【外婆的事处理完了,我明天就能回去,你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这几天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下午我会到家,你手机要是修好了就打给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连初燕都联系不上了?】
  【陈飞麟,你要是看到了能不能回一下消息?】
  【哥?】
  手指继续上滑,往下却没有新消息了。
  他把这段内容又看了两遍,曾经空白的记忆随着这些内容逐渐有了画面,他试着串联起当时的情况。
  外婆因为脑溢血出事了,陈飞麟还不能见刘丽亚,所以陪着他到医院门口就离开了。
  后来外婆抢救无效去世,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所有的事都由刘丽亚来安排。等他想找陈飞麟时才发现陈飞麟发过微信给他,说老家突然有点急事要回去。
  第二天下午刘丽亚说要把外婆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当时他们已经在殡仪馆了,刘丽亚连回老家的大巴车都安排好,前来送行的亲友们在告别仪式结束后会跟着一起上车。
  再后来呢?
  他努力回想着,可是再后面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包括他打给陈初燕的那通电话,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只好打开短信,找跟陈飞麟的短信内容,结果先看到了陈初燕的。
  【洛愉哥,我哥让我转告你,他说那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千万不要冲动】
  陈初燕只发过这么一条,他将内容反复看了几遍,又结合发送时间,很快就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
  他记得钟航说过陈飞麟出事的大概时间,这条短信就是在出事之后陈初燕发的,说的内容和陈飞麟被抓有关。而陈飞麟被抓的原因钟航也提过,是着急出门没有关火引起了煤气泄漏导致爆炸。
  因为着急出门。
  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零散的记忆在眼前逐渐拼凑成完整画面,却是一幕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真相。
  他看到了原本在煮水饺的自己,因为接到医院的电话而慌了手脚,匆忙告诉陈飞麟。
  陈飞麟陪他出门,他们一起飞奔到路口,等了好久才拦到出租车,到医院后目送他跑进去。
  脚步踉跄了下,他的腰重重撞在后面凸起的金属护栏上,但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一股窒息感爬上了咽喉,难受得头晕目眩。
  下一秒,他弯下腰,没有预兆地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陈飞麟:下一章我就出来表现了,你们别急,先帮我稳住老婆。
  第52章 我们是共犯
  他吐得胃都抽痛了也停不下来,食道像被火烧过,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滚。
  可最让他难受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心里那股缠绕着绝望的自责与悔恨。
  明明是他闯下的祸,却由陈飞麟来承担。
  为什么那个人不把真相说出来?!
  狼狈地滑坐在地上,他的手指又抖得握不住东西了,那部承载着他和陈飞麟过往的手机掉在地上,熄屏了。
  他失神地看着它,如果自己是陈飞麟,也不会愿意原谅吧。
  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独留下陈飞麟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痛苦和责难,面对一条人命和180万的索偿,最后又是以怎样的绝望来迎接判决?
  而那时的他在做什么?
  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失忆都记不起来了!
  皎洁的明月渐渐被一团乌云笼罩,江对面绚丽的高楼外墙灯也在不知不觉中熄灭了,这座城市结束了一天的喧嚣,回归到入眠时的沉寂,就连身后的路灯光线都显得苍凉。
  他屈膝坐在原地,把脸埋在臂弯间。脑内尖锐的耳鸣声一阵阵传来,他已经辨不清是左耳还是右耳,只知道头很痛,很晕,胸口胀得很难受。
  喝下去的酒精迟来地发作了,脑子却异常清醒。对于过去发生的事,他没有办法阻止,但他明白现在的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解锁手机,他把当年陈初燕发的那条短信内容拍给陈飞麟,又按住语音键想说话,张口才发现咽喉像是被两股力道撕扯着那么痛,许是刚才吐了太多酸水的缘故。
  他点开输入法,打了几个字后又按删除,换备忘录来写。
  短短的几行字,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这举动让他记起不久前他把手机递给陈飞麟,逼陈飞麟再写一次当年的分手信。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很残忍,他怎么可以把陈飞麟再推回到那种痛苦的回忆里去?
  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打着什么都忘了的旗号一再靠近陈飞麟。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不认识他,不是已经足够说明了吗?
  他恨他,厌烦他,不想再见到他。可他还要在那人的伤口上撒盐,自以为陈飞麟对他的不忍也许是还有感情在。
  他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用手背抹了把脸,他咬紧牙关把想说的话打完,复制以后黏贴到微信对话框里,按下回车键。
  盯着这段绿底的文字,他想着哪怕陈飞麟现在看不到,以后也能看到。如果知道自己的决定,陈飞麟应该会感到欣慰,多少能释怀一些了吧。
  既然不能赔给他一个未来,那么至少可以和他一起坠到谷底,一起去赎罪。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陈洛愉扶着护栏站起来,最后一次望着前方奔腾的长江水。
  晦暗的江面看似平静,不过熟悉长江的人都知道,底下汹涌的暗流足以吞噬掉任何生命。他记得在康复期的那段日子里,有几次他瞒着刘丽亚偷偷出来,站在长江边,无数次生出过想要跳下去的念头。
  当时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没有摆脱掉那种想要结束一切的想法,也不懂为什么会被这种绝望缠上。
  现在他明白了。
  松开冰凉的金属,他转身往回走。到黄埔门出口处,他等了一会儿才拦到一辆空车,说了一个派出所的地址。
  司机转头看他,结果被吓了一跳,提醒他要不要先去医院?
  他不解地看着司机,对方把车顶灯打开,指了指他的脸:“你脸上好多血,是不是受伤了?”
  他伸出手想摸,发现左手背上还没结痂的伤口又流了点血出来,于是平静地道:“刚才不小心摔的,没关系,去派出所吧。”
  车子起步后,陈洛愉放松了身体。他觉得好累,昏沉沉地靠着头枕,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随即传来《千里之外》的铃声。
  睁开酸痛的眼睛,车子还在行驶,前排司机通过后视镜打量他,见他神情恍惚,便提醒他手机响了。
  他摸出那两部放在一起的iphone,其中一部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名字让他眼皮一跳,整个人都绷紧了。
  来电的人很执着,第一次响到断线马上又打过来,第二次也断线后停了几秒,手机又响了。
  他看着不断亮起的屏幕,看着陈飞麟三个字,明明很想按下接听键的,手指却抖得使不上力。
  三次来电结束后,那个人没有再打。他以为陈飞麟放弃了,微信却在这时开始弹出消息。
  陈飞麟没有发语音,直观的文字陆续弹出在屏幕上。
  【你冷静点!】
  【这件事不全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能去派出所】
  【先接我电话】
  发完这三条后,陈飞麟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他换左手去按接听键,那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不再是冷漠疏离的,焦虑地问他刚才有没受伤?
  他不明白陈飞麟为什么这么问,那边没等到他的答复,又说:“那件事我没有怪过你,我也有一半责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所有的事?我们马上见面,我都告诉你。”
  憋了半天,陈洛愉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可他的声音哑到自己都听不清,只好用力吞咽几下,又说了一次“好。”
  陈飞麟要确认他的位置,他往外面看去,轻声道:“我在光谷附近。”
  陈飞麟说:“那在光谷的汉庭见。”
  挂断电话,陈洛愉对司机说:“师傅,改去光谷的汉庭酒店。”
  司机这一路都很忐忑,此刻听他更改了目的地总算松口气,踩着油门很快开到了。
  在陈洛愉扫码付款时,司机递过来一张湿纸巾,提醒他还是把脸擦一下。
  他谢过对方,清理干净后开门下车。走到酒店门口时,看着全新装修过的门脸,他又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拥有彼此的地方。不知陈飞麟为什么会约他在这里见面,是以为他不记得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往两侧看了看,不远处有家大药房。他走进去,买了消毒药水和云南白药,让店员帮忙把左手背的伤口处理下。
  看着他手背上十几道新旧交错的伤痕,店员的眼神有些复杂,这种感觉就像在看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不过他早就不介意别人的目光了,他只怕陈飞麟看到,所以买了大号的创口贴盖住,这样至少不那么显眼。
  处理完伤口,他又问这里有没帕罗西汀?
  这款属于处方药,店员把他引到处方窗口,药剂师询问了病症。他自己就是医生,自然清楚该怎么说才能买到。等离开药店后,他又买了矿泉水,拆开一颗药吞下去。
  把药盒放进外套口袋里,他进入酒店大门。看着完全变样的大厅,他在休息区角落找了张椅子坐下,给陈飞麟发微信:【我到了】
  打字的时候,他的右手还会时不时发抖,于是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始用深呼吸的方式调整情绪。
  十几分钟之后,他的状态恢复了点,吃下去的药也见效,抑制住了手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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