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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金巷 第25节

  蒋娇娇笑开了花,点头道:“我很开心。”
  从谢家出来,蒋修边往回走,边好奇地问初一:“可是哪个亲戚来了?”
  初一回道:“是未曾见过的,瞧着是一家三口。”说完又忖了忖,压低了些声音道,“听说是从乡下来的,好像是老太太的旧识。”
  蒋修和蒋娇娇都没去过乡下,虽知道自家祖辈是农户出身,但这也是头回见家里头来乡下亲友,不免都感到有些好奇。
  两人直接就去了欢喜堂。
  “哟,修哥儿和娇娇回来了。”蒋老太太乐呵的声音即时响起,招呼自己的两个孙儿,“快来见见你们苗家大丈和胡妈妈。”
  兄妹两个顺着朝客座看去,果然见到那里坐着一对满脸堆笑的中年夫妇,身侧还站着个八九岁的小娘子。
  苗家人的打扮看上去倒没什么特别,蒋修觉得和他在外面见到的并无两样,连苗大丈戴的那顶矮帽也平平无奇,无非就是寻常的软布所制。
  原来这就是乡村户啊。他有点失望。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和妹妹俯首加敬地礼唤道:“苗大丈,胡妈妈。”
  苗氏夫妇忙笑着应好,胡氏还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红包递过来:“头次见面,郎娘们只当是些心意。”
  蒋修和蒋娇娇都是拿惯了红包的人,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恭恭敬敬道了声谢。
  蒋老太太又笑着招呼道:“南风丫头,你也瞧瞧你蒋家哥哥和妹妹。”
  兄妹俩这才仔细注意到了站在胡氏身旁的女孩儿。
  她梳着双髻,精神奕奕地站在那里,身上穿了件水蓝色的花罗夹袄,皮肤不太白,衬着脸上的几点雀斑,更显得和巷子里的女孩儿们不一样。
  蒋娇娇下意识地看了眼苗南风的脚——她穿的也是平头鞋,不曾裹脚。
  她这还是头次见到友家的小姐妹与自己一样,惊喜之余,不由地立刻就对苗南风生出了几分亲近。
  “苗姐姐。”蒋娇娇热情地喊了一声。
  苗南风也大大方方地朝她笑:“娇娇妹妹。”然后又看向蒋修说道,“蒋大哥哥,先前蒋娘娘说咱们两个是同年,不过我比你小两个月。”
  蒋修原本正打量着她身上的那点与众不同,暗忖着乡村户的小娘子应是个什么样子,突然听见对方说了这么一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意思,于是顺口回道:“哦,你要过生日啊。”
  其他人:“?”
  苗南风却自然地接了句:“四月还早,我要回家过。”
  蒋修点点头:“今天是娇娇的生辰,你也一起吃个席吧。”
  苗南风毫不拘谨地道:“好。”说完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对蒋娇娇道,“但我不知道是你生辰,没有带礼物。”又问,“给你唱首小曲儿行么?我会唱采桑曲。”
  蒋娇娇大感新鲜地应道:“好啊,我没有听过采桑曲。”
  蒋修也好奇地问:“要打花鼓么?还是得给你准备两个乐师?”
  苗南风道:“不用,别人一掺和的话我就容易找不着调。”
  蒋修、蒋娇娇:“哦!”
  大人们听着他们说话不免觉得诧异又好笑,明明蒋修一开始把话都给接歪了,结果没想到三个孩子居然还能一路聊地下去,就好像鸡同鸭讲但鸭子却又能听得懂一般。
  到底都是些心思跳脱的小娃。
  于是蒋老太太笑着说道:“你们三个小娃儿自去说话吧,我们聊我们的。”
  三人恭敬应下,拜辞了长辈们后便自去了偏室吃茶果。
  蒋娇娇好奇地问苗南风:“你家离我们家很远么?为什么以前从没来过?”
  苗南风想了想,说道:“我家在渠县,陆路换水路过来大约要半月吧。这次原本是我婆婆要来见你家婆婆的,不过临行前半月我婆婆受风寒病了一回,爹爹担心路上车马劳顿累着她老人家,所以就只有我们来了。”
  蒋修好奇道:“我们家好像以前也是渠县来的,那你家婆婆和我婆婆是旧识?”
  苗南风道:“说是还在闺中就是好友,后来我们家也是托了你们家的福,我爹爹给你爹爹在当驵侩。”
  蒋娇娇对细节并不关心,只听到两边的祖母是好朋友,父亲之间也认识,顿时又觉得对苗南风亲近了一层。
  蒋修虽不知道驵侩是什么,但又不想显得自己不懂,于是故作了然地点头“哦”了声,转开了话题问道:“那你们那里现如今是什么样子啊?”
  “唔——”苗南风在心里比对了一番,说道,“没有你们汴京的房屋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多人,店铺……”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有小女使走了进来,对蒋娇娇说道:“大姑娘,沈家和姚家的郎娘都过来了。”
  第31章 南风
  蒋娇娇索性把吃茶的地方直接换到了宴厅。
  春日早花开,她的生辰宴也被安排在了家里景观最好的地方,是在二层的小楼上,除了花园里的风景外,站在栏前远眺还能隐隐透过街上群屋间隙瞧见汴水上头的官艘贾舶。
  苗南风跟着蒋家兄妹上了楼梯,正将要一脚跨入室内,却突然冷不丁瞧见了地上铺着的黛色地衣,她心下不由一愕,下意识想住脚,谁知突然收势之下身体霎时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晃便不受控制地跳着往后倒去。
  蒋修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拽住了。
  蒋娇娇和女使们也松了口气。
  “好好走路,身后是楼梯。”蒋修皱着眉提醒道,他觉得这苗家妹妹好像有些不让人省心的样子。
  苗南风感激道:“谢谢谢谢。”又看了眼室内铺着的地衣,问道,“这个我能踩么?是不是要换双鞋?”
  蒋家兄妹穿的都是丝鞋,她觉得踩在上头倒也不突兀,但自己穿的鞋就比较平常了,也不知会不会踩坏?
  因蒋老太太那里并没有铺这个,故而以她来汴京后这短短的有限经验根本提供不了什么参考。
  蒋娇娇愣了下,蒋修更是直接用一副疑惑的语气反问道:“你家这么讲究么?进个屋子还要换双鞋。”
  苗南风琢磨了一下,认真回道:“不换,只睡觉时换双寝鞋。”
  “那进来呗。”蒋修浑不在意地说完,便转身先走进了屋子。
  蒋娇娇上前来挽住了苗南风的胳膊,带着几分好奇并几分热情地说道:“苗姐姐你家没有铺地衣么?这个就是拿来踩的,你随便踩,不打紧。”
  苗南风这才晓得这玩意儿原来叫地衣,说道:“嗯,我家没有,我去别人家也没瞧见过,估计只有你们家有。”又好奇地问,“怎么蒋娘娘那里没有铺这个?”
  要是欢喜堂里也有的话,那她也不至于此时被搞了个猝不及防。
  蒋娇娇就边走边同她解释:“婆婆说不习惯,嫌麻烦,所以只在寝屋里铺了一块,怕有时凉着脚。”
  苗南风了然。
  两人随在蒋修后面走入了内室。
  苗南风先是闻到了阵幽香,接着打眼一看,只见有两男两女正围坐在摆着茶果点心的长几前,暖阳煦风之下光鲜亮丽,瞧着一个比一个好看。
  “娇娇,”姚之如已笑着先起身迎了上来,“祝你年年有今朝。”
  姚二郎也跟着把礼物盒子递了过来,笑道:“早市上逛了一大圈,特意给你挑的。”
  沈家姐弟的礼物则由沈家的女使一并拿了过来,沈云如端静地陪着站在原处,客气地说道:“这是我和二郎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笑纳。”
  蒋娇娇今天心情好,自然都是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然后对着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苗家姐姐,她家婆婆和我婆婆是旧交好友。”
  其他人其实早就看见了苗南风,此时得蒋娇娇引见,方一一与她互相见了礼。
  蒋修在一旁凑笑道:“苗妹妹说要给娇娇唱采桑曲祝生。”
  其他四人不由露出诧色。
  姚之如倒是没什么,她和蒋娇娇的想法差不多,没听过,所以挺新鲜。
  姚二郎心里则想:这是不是也太不值钱了?
  沈约虽感诧异,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而沈云如犹豫了一下,忍不住直接开了口:“苗小娘子,今日是蒋小娘子的生辰,你家既然与她有故,这样怕是不太合适吧?”
  苗南风愣了愣:“什么不合适?”
  蒋娇娇和蒋修也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沈云如不由在心里暗骂这兄妹两个迟钝,若是蒋修有她弟弟一半的家教和敏锐,想必此时也该想到了为什么不合适,但看来这方面她果然不能对蒋家有什么期待。
  为了不让蒋娇娇被这苗小娘子拖累,也为了他们大家不被拖累,沈云如还是决定了委婉直言。
  “苗小娘子可能不知,”她说,“寻常人家的女儿是没有唱曲娱人的。”
  苗南风虽然不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是什么样的女儿,但她不傻,看着沈云如说话时的神情,就已猜到了那大约不是什么好女儿。
  她顿感有些莫名其妙,于是直接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汴京城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儿才能唱曲,反正我们那里没有说不能唱的,大家平日里一起玩,或是大人们做活时都会哼上几句,我们从小听着长大的,这都是乡里的小曲儿,为什么在你们汴京唱不得呢?那娱己又算不算娱人?总不能说我自己不是人吧?”然后又转过头对蒋娇娇道,“既是你过生日,那便你说了算吧,要真是不能唱那我就不唱了,我回家再唱就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苗南风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最后还是蒋修先反应过来,当场就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其他人又纷纷朝他看去,沈云如更是不禁有些着恼地红了面颊盯着他。
  却见蒋修向着苗南风笑道:“你当然是人了。”又爽朗地说道,“沈小娘子是平日里在劝淑斋被那些女夫子劝得多了,所以也忍不住担心你们被夫子骂。其实也没有什么,这里都是自己人,自是怎么快活怎么来,我也正好奇着想听听你那小曲儿呢。”
  沈云如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约轻轻拉了下袖子。
  蒋娇娇也点点头,笑着道:“我想听你唱的曲儿。”
  苗南风就高兴地应了。
  开席前,蒋娇娇又想起了其他人还没见过谢暎送她的风筝,于是就吩咐荷心取了过来。
  “真是谢元郎自己做的?”姚之如看着蒋娇娇递过来的这只大粉蝴蝶,很惊讶,也很捧场。
  “当然了,”蒋娇娇笑得有些得意,“不信你问大哥哥。”
  蒋修就附和道:“没错,我看谢元郎以后就算专门去摆个风筝席,想必也能做得红火。”
  沈约觉得这话若是传到谢暎耳朵里不太好,便提醒他:“谢元郎以后肯定是要继承他父亲遗志去应举的,怎么会去做那手工艺人,你莫要乱玩笑。”
  蒋修却并不太以为然,能够考上进士固然是好,但谁不知那是座独木桥?难道考不上进士就不过日子了么?他们家没有一个进士,日子也照样过得挺好。虽然技艺人非上户,但他并不觉得做手艺有什么下等的,反而认为沈约太在意这些名号了。
  姚二郎瞧着那风筝也语气微酸:“谢元郎也太吝啬了吧,这可是给娇娇的生辰礼,哪有自己随便做样东西送的。”
  蒋娇娇不高兴了,皱着眉头抱不平地道:“他才没有随便,这是他亲手做了好久的。”
  姚二郎不服气道:“那这上头的画肯定也不是他画的。”谢暎就算是个天才,可满打满算地读书、写字、习画也才多久?怎可能画得那么老道。
  蒋娇娇就怼他道:“你连画都不会画!”
  姚二郎霎时被她嘲了个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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