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 不打不相爱

  世子殿下的名号在妖族境内果然是响当当的。
  没过片刻，便有一位青衣仙子遥遥飞掠而至，她静静屹立在一株树梢上，从她衣袂飘摇的程度来看，是个很有范的人。
  饶是张憧憬也不由得轻轻嘀咕一句，“想不到妖族境内也有如此出尘绝世的仙子。”
  胡璃一听，顿时就没好气，“怎么，我就不出尘绝世了？”
  张憧憬头疼，“当我没说过。”
  胡璃撇嘴一笑，俨然是对张同学很有意见。
  其实不止是张憧憬，就连师有道也是微微愣神，正应了张憧憬那句话，想不到妖族境内竟有如此出尘绝世的仙子，他也有此敢想。
  九山主何月占得笔直，却自然而然的前凸后翘。
  更为令人惊诧的是，何月的脸庞十分干净，就像一片荷叶，岁月露珠并没有在他漫长的寿命中留下丝毫痕迹。
  说她是清荷仙子，毫不为过。
  也不怪堂堂世子殿下失神片刻，毕竟何月自化形以来，便一直在栖凤山潜修，几乎没什么美名，外界顶多也就只知道九山主何月是一位女人，具体是怎样的女人，恐怕连栖凤山的其它山主也未必知道。
  今儿惊鸿一面，师有道确实有点沦落的感觉。
  “你就是九山主何月？”师有道收敛心神，沉声问道。
  女人再美，多是穿肠毒药，倘若是她杀的殷小夜，那么他师有道必定辣手摧花。
  师有道此时心中有些矛盾，既希望何月是那个人，又不希望她是那个人。
  “你叫我来的，你问我是谁，难道堂堂世子殿下见人之前都不先打听打听的吗？”清荷仙子何月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只管说是与不是。”师有道颇为霸道地说，显然是一个把柔情藏在心里的小狮子，露在外面的永远是他的霸道凶狠。
  “是。”何月轻声道。
  “我二弟殷小夜是否为你所杀？”师有道追问道。
  “不是。”何月言简意赅。
  “可愿发下天道誓言？”师有道说。
  “不愿。”何月摇摇头。
  “那你就要向我证明我二弟不是你杀的，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师有道冷脸道。
  “不客气？”何月呵呵一笑，“那不知世子殿下是想怎么个不客气发？打我一顿？还是就像世间剪径蟊贼一样看见长得漂亮的女子就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又或者是一剑削去我的头颅祭奠你二弟？”
  “什么压寨夫人，简直胡言乱语。”面对何月的直白，师有道有点手足无措。
  “是吗？既然你不想把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那你刚才直勾勾盯着我是什么意思？”何月置问道。
  “我哪有直勾勾的盯着你。”三言两语，师有道就被扰乱了心神，打断了思路，显然，这个何月对于师有道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啊！
  男儿本色，张憧憬对此报以一笑，默默旁观。
  不管何月是不是杀害殷小夜的凶手，他都坚信师有道不会因为他是女人就心软放弃调查殷小夜死亡的背后真相。
  “你没有直勾勾的盯着我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何月笑着指了指他的双眼。
  确实是还盯着何月的师有道顿时眼神躲避，其实不是直勾勾的，之所以盯着她说话，只是想让自己理直气壮一点。
  何月淡淡一笑：“世子殿下，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我真的是杀死殷小夜的凶手，你这么问我，我就一定会承认吗？”
  “你什么意思？”师有道眉头一皱。
  难道，真是何月杀的？
  何月没有解释，也没有掩饰什么，只是缓缓伸出手，手中凝聚出一把青色宝剑，携剑道：“殷小夜是不是我杀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好，那就请九山主赐教。”
  师有道心一横，唤剑而起。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眼中没有不可芳物的清荷仙子，只有一个可能是凶手的对手。
  师有道拔地而起，径直掠向飘然立于树梢上的何月。
  后者抿嘴一笑，也持剑刺去。
  剑光闪烁，剑气纵横。
  两人在空中擦肩而过，互换了位置。
  何月立于地面，师有道立于树梢。
  前者手中轻轻勾起一撮头发，后者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发，才发现在刚才那一刹那之间，自己已经落了下风，连头发都被削去一撮。
  而师有道十分清楚自己的本事和殷小夜的本事，这么一次短暂的交手，他笃定了一件事，不管何月是不是凶手，最起码她具有不费吹灰之力便杀死殷小夜的实力。
  也就是说，她可以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让殷小夜死亡。
  想到这些，师有道浑身杀气猛然大增。
  何月却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做了一件十分令人不解的事情，她竟然把师有道的那一撮头发收了起来，动作十分小心缓慢，就像是收起一样喜欢的宝贝，生怕磕着碰着。
  师有道不理会她这个小小的举动，一剑斩出，剑气直线肆掠向何月。
  无形剑气径直蔓延。
  何月脚尖在地面轻点，向后飞去足足三十里地之后，才又一闪而逝以最小的压力抵消剑气之后，同时化身一抹寒光射向师有道。
  屹立于树梢之上的师有道眉头紧皱。
  九山主果然强大！
  胡璃姬昌张憧憬三人旁观也是尤为惊讶。
  胡璃道：“想不到这个何月竟然有如此实力，以前我也只听说过她九山主的名头而已，今日一见才知道我妖族境内竟也有如此女子高手。”
  张憧憬笑道：“怎么，手痒了？想去比划比划？”
  胡璃摇摇头，“我可没那闲工夫，就是觉得高兴而已。”
  张憧憬笑道：“高兴妖族之中能有和你一较高下的女子修士？”
  胡璃不可置否笑了笑。
  胡璃望着交手中的师有道和何月，说道：“哥哥，你觉得他们俩谁能赢？”
  张憧憬却转头望向姬昌，姬昌正欲发表意见，胡璃给瞪了一眼。
  遭受无妄之灾的姬昌连忙摆手道：“张道友，你还是别问我了，我一个小小的武帝，哪又资格评价起码是天师境的战斗啊！”
  胡璃嫣然一笑，显然是对他的自知之明还是很看得惯的。
  胡璃重新望向张憧憬，“你说啊！”
  张憧憬苦笑道：“他们两个打架，我哪儿说得准啊，自古以来修士打架越是生死搏杀，越是惊心动魄，像这种试探型的比斗，几乎都不会用尽全力，谁的底牌强大，谁的底牌多，不亮出来，外人是永远也猜不到的。”
  胡璃笑道：“说得还挺有道理，可我怎么还是觉得很敷衍？”
  张憧憬无奈道：“这有什么好敷衍的，我就随便说几句而已。不过，我看师有道此刻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但是九山主却有这个意思。”
  胡璃不解道：“什么意思？”
  张憧憬笑着摇了摇头，“看下去你就知道了。只是栖凤山我们可能又要白来一趟了。”
  胡璃蹙眉，“你是说九山主和殷小夜的死没有关系？”
  张憧憬点头道：“应该是没有的。”
  胡璃问道：“为什么？”
  张憧憬道：“直觉。”
  “什么直觉？”
  “直觉告诉我，像九山主这样的女子，不太想会轻易插手这种事的人。”
  “呸……你肯定是觉得人家漂亮，就是好人，对吧？”
  “有吗？”
  “有。”
  胡璃瞪着眼盯着张憧憬，张憧憬懒得搭理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因为她肯定不讲道理啊！
  此间何月和师有道已经交手十余招，在招式上，显然何月有独到之处，师有道并未占得上风，反而屡屡落了下风。
  师有道是狮王独子，从小修炼资源就丰富，人族剑道典籍应有尽有，这也就早就了师有道如今不俗的剑道修为，可即便如此，九山主何月依然稳压他一筹，是何月的资源也丰富，还是说她的天资更惊人？
  两大妖族剑修比拼，情况微微壮观。
  不过，比拼中却夹杂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韵味，与其说他们是在比斗，在张憧憬看来，更像是一对小夫妻打架，都有点到即止的意思，只不过女方貌似比男方更强大一些，导致师有道频频失利。
  师有道为此心中积淀了不少怒气，堂堂世子殿下居然打不过一个女妖修，传出去多没面子啊！
  偏偏，这面子又确实不那么好挣。
  点到即止的剑术神通又一次交融，青色剑气和白色剑气宛如两道彩虹交相辉映，在栖凤山留下一道极为美丽的风景。
  何月一掌轻轻拍向师有道的胸口，前者借力后腿，后者倒飞，在空中踉跄了好几步，然后又重新落在地上。
  而那位栖凤山的九山主依然高高在山平静立于树梢之上。
  何月手中捏着一枚玉佩把玩着，轻声笑道：“世子殿下不愧是世子殿下，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是宝贝，这块通灵宝玉想必就是你五百岁生日时狮王相赠的吧！”
  师有道摸了摸腰间，这才发现自己的通灵宝玉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何月的手中。
  此通灵宝玉有养身之功效，无需运转功法便可自行吸纳灵气，乃是不可多得的一件修炼宝贝。
  有它傍身，修为一日千里也不在话下。
  如果说胡璃如今的境界是因为她九尾狐得天独厚的优势造就，那么造就师有道这一身功法的便是狮王一脉的资源，其中就包括这枚通灵宝玉。
  “强盗，还我玉佩。”师有道低喝一声。
  “强盗？”何月仗剑笑了笑，“强盗就强盗呗，你这个土匪不是也想抢我吗？”
  “我没有。”师有道沉声道。
  “我觉得有，就有。”何月笑道。
  “你……”师有道无语。
  正欲仗剑去夺回玉佩，何月突然罢手道：“世子殿下，你打不过我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师有道才不听她的言语，径直掠去。
  一阵剑与剑的碰撞声刺耳破膜。
  嗤啦……
  两剑再次交汇，擦出一道绚烂火花。
  何月留下一道微笑，再次抽身而去，“罢了！罢了！我告诉你实话，你堂堂世子殿下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还真没完没了了。”
  师有道罢手，伸出手。
  意思是还我通灵宝玉。
  何月一笑置之，“你先前问我是否杀你二弟殷小夜，我以栖凤山九山主一位郑重立誓，我没有，倘若有半句虚假，叫我沦为你的玩物，如何？”
  张憧憬忍俊不禁。
  胡璃也是掩嘴直笑，倒是姬昌笑得比较腼腆。
  师有道只感觉自己被一位女妖修给调戏了，心中有苦说不出。
  “你发的这个誓叫什么誓？”师有道没好气道。
  “这还不满意啊，要不你也给我发个毒誓？就照着我这样的发。”何月道。
  “你……”师有道头一次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好了！好了！殿下，我真没杀你二弟，你赶紧去找真凶吧，要是找到了打不过，可以来请我帮忙哦。”何月抿嘴笑道。
  师有道暗暗捏紧拳头，再次伸出手道：“我且相信你，把玉佩还我。”
  何月摇了摇头，“不还。”
  “你这是强抢，不怕我父亲……”师有道话还没说完，何月就笑道：“殿下，你都这么大人了，该不会这点小事还要告诉你父亲吧。好吧，你要是真的小气到这样，那就当我何月看错了人，大不了被狮王打得神魂俱灭便是，但玉佩嘛，我还是不会还给你的。”
  师有道怒火中烧。
  正如何月所言，他头顶着世子殿下的头衔，妖族之内，横行无忌，谁都要卖他父亲的面子。
  他在这一点心态上和沐萧萧很像，都是不想有人提起他师有道是因为他是狮王的儿子，师有道也想让全天下的修士是因为知道他师有道才知道的师长岭。
  不过，狮王威震天下，比起蝶谷尊者犹有过之。
  沐萧萧尚且凭借仙班大点才能勉强摆脱父荫，他师有道要想摆脱师长岭的名号，比登天还难。
  师有道试过几次，自己的名字永远是因为师长岭而被提及，一开始很不甘，后来渐渐的也就放弃了，大概是觉得有这么强大的父亲，自己就只能随遇而安，好吧，既然大家都喜欢提师长岭，那我就承认呗。
  他本来都已经认命了，但是被何月这么一激，心中隐隐作痛，又不想承认了。
  师有道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扭头望向张憧憬他们，“我们走吧。”
  张憧憬点了点头，却没挪动脚步。
  因为他料定何月必有所图。
  果不其然，当师有道准备放弃通灵宝玉要转身离开栖凤山的时候，何月突然喊道：“喂，世子殿下，你就不问问我怎么才肯把通灵宝玉还给你？”
  师有道犹豫了一眼，还是回头问道：“你想怎样？”
  何月狡黠笑道：“想要通灵宝玉，很简单，你不是都直勾勾看过我了吗？有本事就把我抢回去当媳妇，通灵宝玉自然而然就是你的了。”
  妖族没那么多规矩。
  师有道倒是不介意有这么一个漂亮媳妇，但是实力不允许他抢回去啊。
  这对于目前的师有道来说，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师有道停顿片刻，便又转身。
  何月再次大喊道：“世子殿下，记得来栖凤山抢我啊！”
  世子殿下头也不回，脚也不停。
  张憧憬这才默默跟上。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太过于耳聪，远远的似乎都能听见背后何月的莺莺笑声。
  下了栖凤山。
  张憧憬轻声笑道：“师道友，我觉得何月仙子是个不错的女子，别看她刚才在耍弄你，其实应该是早就惦记上你了，故意勾起你的注意力，女人那点心思，你想想就明白。她又不是杀害殷小夜的凶手，何必非要跟你打一架？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似乎也对她很有兴趣，何不如真的把她抢回去当媳妇？”
  师有道唉声叹息道：“你以为我不想啊。”
  张憧憬哈哈笑道：“原来何月仙子还真说中了啊！”
  师有道撇嘴一笑。
  张憧憬安慰道：“师道友，一句话，你要是真想娶媳妇儿，就把她约到个无人的地方，我跟她打一架，帮你抢回去。”
  师有道惊讶道：“你有把握打得过她？”
  张憧憬淡淡笑道：“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师有道却摇了摇头，说：“算了，胜之不武的事情我师有道干不出来，那娘们够狠，也够漂亮，你就算帮我抢回来了，回头我打不过她也是遭罪，还是等我自己凭本事去把她抢回来才能安心。”
  张憧憬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届时能否讨一杯喜酒？”
  “当然。”师有道也点了点头，然后又黯然道：“前提是，神妖之战不会展开。”
  张憧憬抿嘴一笑。
  胡璃就纳闷了。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师有道和何月之前压根就没见过面，怎么打了一架，就一个想娶，一个想嫁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
  一见钟情吗？
  不对，明明剑拔弩张。
  难不成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越打越相爱？
  师有道打不过何月，所以喜欢她，而何月恰好喜欢打不过她的师有道？
  这都什么妖啊，也太随便，太不讲道理了吧！
  胡璃就是太通人性了，跟师有道和何月的想法有些出入。
  事实上，在妖族，很多人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有时候只是一眼看对了，就可以托付终身。
  当年的王八精看绿豆精就是典型。
  所以后来才有了王八看绿豆的爱情观念。
  师有道和何月就是属于这种，之前没有交集，打一架就有了交集。
  不过，师有道要想把何月抢回去当压寨夫人的路，貌似还很漫长啊！
  胡璃突然拉了张憧憬一把，轻声幽怨道：“哥哥，师有道和何月不打不相爱，我们也打一架呗！”
  张憧憬顽皮吱了一声，理都不想理她。
  张憧憬轻声问道：“师道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找贺不凡了？”
  提到这个，师有道泛起了头疼，“要不，我们还是不去找他了吧。”
  “为什么？”张憧憬不解。
  “我们都找了这么多个了，都说没杀我二弟，再多找一个，多半也是徒劳。”师有道说道。
  “师道友此言差矣，就是因为我们已经找了这么多个了，所以嫌疑人越来越少，所不定贺不凡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师道友如此迟疑，有什么难言之隐？”张憧憬问道。
  “倒也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大海捞针没用。”师有道叹息道。
  张憧憬正要继续忽悠，胡璃突然插嘴道：“师哥哥，你该不会是怕被狮王知道了会挨打吧！”
  约莫是被戳中了心事的师有道突然抬头挺胸道：“胡说，我怎么会怕呢，不就是找贺不凡嘛，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说着，众人就有返回了日光城。
  进城后已经是深夜，师有道便提议先住一晚，明天去找贺不凡。
  张憧憬也知道深夜叨扰很无礼，倘若贺不凡是他们要找的人也就罢了，倘若不是，那师有道估计麻烦不小。
  张憧憬不想给他添麻烦就答应了下来。
  简单吃过些食物之后，张憧憬把师有道约到了房梁上。
  俩人在月下静坐。
  张憧憬出声问道：“师有道，贺不凡既然也在日光城，先前我们见过了于千愁也在城中，为何不就近一起见，反而颠倒了顺序，先去了豹子山，后又去栖凤山，饶了一大圈子，又绕回到日光城。你是不是不太想我们见到贺不凡？”
  师有道略作沉默，道：“贺不凡是我妖怪管理局的元老，虽然不常待在局内，但在决策上一向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我们见了他，我父亲肯定会知道。”
  张憧憬会意道：“那我明白了，其实你不是怕你父亲，你是怕自己心里面猜的成了事实，你应该也早就料想到我们找于千愁豹江波和何月是多此一举吧！”
  师有道不可置否，愁容满面。
  张憧憬打趣道：“其实也不算是多此一举，至少以后讨媳妇儿有对象了。”
  师有道尴尬一笑。
  玩笑过后，张憧憬言归正传道：“我知道师道友心中迟疑着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我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战也好，不战也罢，其实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