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谭啸虎轻轻地摇头,但并不是对她问题的回答。“姐为什么来问我,而不是我哥?”
“我觉得你哥害怕我,”楼越苦笑着,却不乏一丝甜蜜。“如果我逼他,他可能会笼统地告诉我是或不是,但是他绝不会告诉我任何细节。他觉得那些事情会让我从此不爱他,厌恶他。”
“他这样想有他的道理,”谭啸虎犹豫地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更好。我们在社会上闯荡的,见过的事情——做过的事情太多了……”
但是阿萍知道一些。楼越想,这也没得比较,阿萍和谭啸龙识于微时,而她楼越则是在他的盛年闯进的一个外来者。她沉默着。她无法证明自己能坦然面对他们的罪恶行径,因为上一回李秋伊的事情就让她品到了刺激。他们可以对一个普通女人这样做,她实在无法想象他们是对男人会有什么样的手段。这不对劲,她的知情不仅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也是权力本身。她怎么能被排除在外蒙在鼓里?
谭啸虎沉默地看着嫂子,她似乎已经被他说服了。“但是,”楼越刚开口又忽然定住了,视线滑向了半空,像要努力听清隔壁的人声一样。几秒后她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谭啸虎的手拉到自己腹部,满眼喜悦地说:“刚才动了!”
谭啸虎一时间困惑又尴尬,脸唰地红了,但却移不开放在嫂子腹部的手,因为她还用自己的手按着他的手上。她刚才营造的老谋深算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像个小女孩一样激动:“你别动!等着。”
一阵明显的波动传到他的手掌心,像浪一样拱动起他的一排手指头。谭啸虎惊讶地看着楼越,问:“这是……?”
“你侄女,会动了!”楼越兴奋地说着,双手捂上了脸颊,谭啸虎的手这才被释放了。她毫不在意刚才的举动是否不妥。谭啸虎想,她总是这样,在人最没有想到的时候做出不同于常人的惊人之举。
他收回的手变得无处安放,于是在大腿外侧的裤缝上摸了摸。
楼越又恢复了平静,对有些乱了阵脚的谭啸虎认真的说:“你必须告诉我一切。啸虎,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有权知道!我和你一样在乎你哥,而我的女儿,不能没有爸爸陪着她成长。你告诉我的话,也许我会有办法,我能做点什么。我会尽我的一切去帮他,帮助你们。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我不会掉头而去的。”
她这番话说得动了情,也动用了她最擅长的共情技巧。而她了解,谭啸虎和他哥哥一样,并不是最难打动的那种,铁石心肠的男人。
谭啸虎眼眶一热,用力抿住有些颤抖的嘴唇。原来她是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关键是,她让人觉得她说的话是真心的——这一点上,阿萍就不可能比得过她。
看到谭啸虎正在迅速软化,楼越对他说:“你要信我,这些事情我知道比不知道好。你也看到了,我在慧珍的事情上是怎么处理的。我在钟家豪的事情上又是怎么处理的。你应该也知道,我从没有过问过阿萍分到了多少。”
谭啸虎垂下眼睛,开始用双手向后梳理着自己那头打了发胶的油光水亮的头发。“你有多少时间?”他问。
楼越走出集团大楼时,已是傍晚时分。三小时交代完,这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她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知道了所有那些她最害怕和谭啸龙有关的事情后,她反而平静得可怕。
她平静地想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的现任丈夫确实就是个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黑社会老大。
谭啸虎和他哥略有不同的是,他及时洗白上岸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俩一起做的事情也够他们吃半生牢饭了。这还不包括那些边界模糊、有望逃脱的情况,真要按法律条文来判的话,没有一个是轻的。但在谭啸虎看来,这些事情都可以操作。
比方说,在政府接待窗口酒店里,那些以第三方自由职业者名义进行的有偿陪侍服务,背后的实际操纵者是他们兄弟俩,阿萍是参与管理者。这显然触犯了容留卖淫罪和组织卖淫罪,还涉及了向国家公职人员提供性行贿。但是,他们也完全可以逃脱,像过去这么多年一样。
楼越打开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黑社会组织的特征有哪些?
控制了本地部分经济实体。有。管理上组织化很强,有明确的骨干力量。是。谭啸龙就是头号人物之一。和政府官员尤其是公检法干部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他来往甚密的最高职务者,她所知的是市长。
但权力大小和能量是两回事,谭啸龙用基层干部做到的事情加起来往往更有利可图。这些具体而微的人,能为他一路打开绿灯,保驾护航,让各种不可能在法治社会实现的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开设赌场、暴力讨债、非法融资、强迫交易,等等等等,都可以掩盖在不拘一格欣欣向荣的商业体里。在经济形势大好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穷人或富人,想到要去干扰正在猛涨的手气。大家都知道,想来钱快就不要太死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今天是这样,明天就改了。今天是违法的,明天又是合法的了。今天是地头蛇,土豪,明天是企业家,儒商……
至于那个被销案的案子,放到楼越现在所具备的知识背景里,就是一个小事了。一个会对他们的雄心伟业造成阻碍的人,在一个夜晚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而且他再也没有出现。就算他被拍的清清楚楚,但是那个地方每天都有大量车辆进出,谁能说清他坐上哪辆车出来了呢?她根本不用担心,谭啸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