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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 第230节

  “再不济,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再不做我李家人。”
  李铭方边说边走,这会儿已经到了姜太师跟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抬眼看向了那个令她惧怕的公爹。
  “我身子孱弱,不通武艺,在场的每一个人随便加大一点力气都可以勒死我。我很害怕,也想到了我站在这里的后果,往后余生我都无颜见阿玦。”
  “三年前,我其实偷偷去乱葬岗找过。”
  李铭方说着,强忍着镇定直视着姜太师的眼睛,“我们十七娘,那时候只有十三岁,她还是只是一个爱吃糖的小孩子。她总是喜欢逞强,上元节汴京城里看灯会,高楼雅室都被达官显贵占满了。”
  “我说若是我也可以站到高处看烟火,该有多好。顾甚微她便背着我,我比她高,比她重。”
  “她背着我在屋顶上飞来跳去,就是为了让我实现自己的心愿。”
  “她的阿娘同弟弟死了,阿爹在宫中一年出不来一回,顾家人待她不好,处处刁难于她。她是武功好,可武功再怎么好,那也是一个没有长辈庇佑的孩子。”
  “站在那烟火之下,我发过誓我要一直保护她的,虽然从我们认识开始,便是那孩子一直保护着我。”
  “我在乱葬岗上到处找,那么多血,黏糊糊的沾在我的鞋底上,血的腥气,尸体那股子恶心的臭气,一直都往我鼻尖里钻。我趴在地上到处翻……伸手抓到的是腐烂的尸体,是发黑的骨头,是蠕动的蛆虫……”
  “她是那么好的小姑娘,路见不平一定会拔刀相助,便是一只流浪的黄狗,她都会让出自己的肉包子。”
  “我被恶心得想吐,直到现在我还时常做梦,自己就站在那尸山血海当中,到现在我都觉得我的手粘腻无比。我那时候,像现在一样害怕,害怕得瑟瑟发抖。”
  “可是我在想,十三岁的顾甚微她会不会也害怕?”
  “就因为我们是无人在意的小人物,是心软的普通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可以因为一己之私,随意的抹杀他们吗?她已经没有阿娘了,她阿爹什么都没有做过……”
  “甚至查都没有查清,就直接让她变成了孤儿。而她呢?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她究竟是怎么罪大恶极,才让你们这些人非要杀死她!”
  “我第一天没有找到她,我向上天祈求,顾甚微没有死,有大罗金仙将她救了去。”
  “可第二天我又忍不住接着去寻她,我怕我没有把她带回家……害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乱葬岗上。我怕她害怕……”
  李铭方越说越是激烈,周遭看热闹的不少人,都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顾甚微红着眼睛,这些事情,李铭方先前并没有同她说过。
  她回了汴京之后,一直查案,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坐下来好好的同李铭方聊聊。
  她想着,就感觉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韩时宴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父亲,你指使李畅行刺官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害死那些人吧,也没有想过会有多少像是顾甚微那样的人会家破人亡吧……就算你想过,你也根本就不在意对不对?”
  “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就像你拿我来威胁顾甚微,想让她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一样……到现在这种地步了,你也自大到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的心情,拿我们来当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那个让你害成了孤儿,那个让你害得死过一回的人站在你面前,你想的却是同她下棋,然后毒杀她。”
  第407章 最后的证据在哪
  姜太师看得心头一震,他的嘴唇动了动,避开了李铭方那灼灼的视线。
  李铭方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走到堂前,直接跪了下去。
  “府尹大人,我可以证明,那颗玉珠乃是我公爹姜太师所有。那颗水仙玉珠,其料子是来自我阿娘的嫁妆,乍一眼看十分的寻常,可若是用手把玩之后,那里头的翠色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一般,会变得鲜艳欲滴。”
  “那料子很小,我阿娘为了给我准备嫁妆,便拿去秦玉楼找一位姓田的老师傅掏出了一对镯子。”
  “当时田师傅的见料子有趣,便收了剩下的小料,说是要打珠子,一共可以打出三颗珠子。”
  “阿娘要了其中一颗,给了我哥哥。”
  李铭方语气颇快,她读过许多书,说话条理清晰,娓娓道来。
  “我嫁去姜家之后方才知晓,那秦玉楼是我婆母的产业。而那剩下的两颗珠子,其中一颗被吴五娘子买走了,剩下的一颗则是被婆母拿回来给了我公爹配玉佩。”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吴五娘子?
  所以吴江的五姐姐是将汴京城所有有意思的配饰都买走了么?她不是只喜欢耳环?
  王府尹在吴五娘子那里见过那玉珠,所以方才进屏风后头同官家禀明情况?
  顾甚微正想着,又听李铭方继续说道,“吴五娘子喜好耳饰,汴京城中无人不知。便是单只的,她也会买。那第三颗水仙玉珠,便被她做成了耳坠。”
  “我之所以知晓这水仙玉珠的去向,是因为我嫁去姜家之后,吴五娘子寻过我。”
  “她说她想凑成一对儿,于是打听过了,我公爹是太师,她不敢讨要,便希望我哥哥能够让出他的那一颗来。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哥哥便将玉珠给了吴五娘子,现在已经凑成了一对耳饰。”
  “我把这件事说与婆母听,婆母还说当年她心血来潮学打络子。给公爹串珠子玉佩,结果也是奇了,那玉佩还在,珠子却是不见了。这是她亲口所言,当时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听到了。”
  李铭方说着,直接看向了王府尹。
  “穿过开封府后衙,便是王府。大人可请吴五娘子带着那水仙玉珠耳环过来,便立即知晓我所言非虚。”
  王一和听着,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了姜太师。
  姜太师没有说话,可那姜大郎却像是发疯了一般,冲着李铭方叫骂了起来。
  王一和蹙了蹙眉头,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你若是再咆哮公堂,休怪本府赶你离开。”
  他说着,给了吴江一个眼神。
  吴江这回倒是接收得格外的快,他一跃而起,快速地朝着后堂跑了过去,想来是去寻他五姐姐了。
  李铭方越说越是镇定,有些事情,迈开第一步格外的艰难。
  可当你抬脚迈出去了,一切反倒是变得简单了起来。
  她想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事实上,她远没有方才说的那般大义凌然。
  她也是煎熬了许久,权衡了许久,方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李铭方不敢回头去看人群中的姜四郎,她怕自己看上一眼,便心软了。
  她想她这一生,不会再爱任何一个人了。
  可是她这一生,不止是有爱情,她还有生而为人的良心。
  她还有那个她发誓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顾甚微。
  顾甚微知晓她会配解毒药,知晓她已经知道了姜家所做的一切,知晓她只要来求她,她就会上堂作证,来指认姜太师。
  可是她没有来寻她,甚至在整个查案的过程当中都完全没有提到过她的存在。
  她不会辜负她,是以她也不会。
  李铭方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手心攥得紧紧地,仿佛这样就能有更多的勇气来支撑她继续说下去。
  “昨夜顾甚微同池仵作的毒,是我配置的。我在丹药一道上颇有天赋,在嫁给姜四郎之后,便寻了宫中的汤太医学习医术,还有制作丹药。”
  “前不久姜太师给了我一个毒药方子残页,我照着方子制成了线香。当时我并不知晓他是要用来害顾甚微的。”
  李铭方说着,扭头看向了姜太师,凄然一笑。
  “父亲大人向来都是走一步算三步,当时你便想过了,要用我来威胁顾甚微对不对?你想着将她关上十日,等到十日了了,飞雀案都已经定案了。”
  “顾甚微出来若是想要继续闹腾,你便同她说毒药是我配置的,若是她闹下去,只会将我送进大狱。”
  “可是你没有想到,韩时宴那么快就找到了顾甚微,你的打算落空了。”
  李铭方深吸了一口气,从袖袋当中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那小册子泛黄了不说,还明显缺页少码,边缘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的确是个残卷。
  她说着,径直地走到了王一和跟前,将那丹方残页放了上去。
  王一和收到瞧了一眼,又将这东西递给了身旁候着师爷,示意他将这东西端到屏风后头去。
  他看上去神色格外的复杂,“姜太师,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姜太师闻言,摇了摇头。
  他长叹一声,“我知晓你待顾甚微情深义重,为了她什么都能做。”
  “我的确是有一颗水仙玉珠,但是很早就遗失了,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捡了去,又不知道怎地落入王珅手中,又辗转到了顾亲事那里成了呈堂证供。”
  “这单方残页,是我偶然得之。这之前他在何人手中,有没有人像你一样配出了毒药,然后对顾亲事等人下手,也未尝可知。”
  姜太师说着,目光落在了李铭方身上,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的眼中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虽然你身为姜家妇,不应该捕风捉影背叛夫家。但是对于你敢做敢当,为了友人两肋插刀的血性,老夫却还是敬佩不已,没有堕你祖上威名。”
  “在这一点上,我的儿子远不如你。”
  李铭方一听,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她完全不敢相信,到了这个时候,姜太师还有狡辩之词。
  她以为她只要上公堂作证,这个案子便可以板上钉钉了才是。
  姜太师却是再也没有看她,目光直视顾甚微,“顾大人给姜某安上了这么多罪名,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便是姜某曾经在苏州长洲县……也就是老夫的家乡赈灾之时,做出了对不起大雍的事情。”
  “你也说了,我犯了错,所以需要不断的做更多错事来弥补。”
  “可谁又能证明我犯了错呢?”
  “康裕的手札里是他的揣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夏知县的账册残页也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所以,顾大人口中那个可以证明我有罪的沧浪山洪氏的账册,在哪里呢?”
  第408章 姜四郎的抉择
  李铭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同平日里一般高高在上云淡风轻姜太师。
  “你!你!你!无耻!”
  她拼尽全力使出来的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吗?
  “李铭方,你够了!姜玦,你若还算是姜家子弟,你便现在立即休妻!”
  “这种恨不得拉我们全家下地狱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为姜家妇。你身为人子,就让她这般指着父亲的鼻子骂吗?姜玦,你听到了吗!”
  姜四郎红着一双眼睛,他依旧没有说话,拳头攥得紧紧地。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李铭方的方向走了过去,他走得极慢,脚步沉重得像是在地上拖拽一般。
  李铭方瞧着鼻头一酸,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她却是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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