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他从未说过这样丧气的话,赵瑀琢磨半晌,忽然问道:“你总说你什么都不瞒皇上,那矿山的事,你有没有和皇上说过?”
  “……没有,我怕牵连到哪位爷头上,如果让主子误会我掺和争储就麻烦了,还不如当做一桩意外发现。”
  “这样不太妥当吧……”赵瑀掂量着言辞,慢慢说道,“虽说高掌柜的口风紧,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参与进来的人也慢慢多了……如果有一天皇上知道你早有谋划,会不会以为你有意拥护哪个皇子?”
  李诫明显吃了一惊,瞠目望着赵瑀,好一会儿才道:“继续说。”
  赵瑀似是受到了鼓励,双眸晶然生光,顾盼之间,流露出奕奕的神采,让李诫看了,不知怎的心头一动,竟有些脸红。
  但听她说:“你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固然和你的能力分不开,但能力出众之人何其多,为何皇上单选你,还不是因为你的‘忠勇’?如今你的‘勇’还在,‘忠’上头多了别的心思——我不是说不好,当官心机深一点没坏处,但咱不能忘了立身之本。”
  这番话好像当头一棒,击得李诫脑袋嗡嗡作响,半天才缓过神来,叹道:“我真是魔障了,主子还在,我竟顾虑到继任的皇帝!”
  “真是有的越多,怕失去的就越多,想的就越多,反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李诫自嘲一笑,“皇上不是好糊弄的主儿,精明得不能再精明,我是他手里使出来的,就算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如果知道我背着他调查皇子们,肯定认为我要拿个‘拥立之功’!”
  赵瑀忙安慰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现在禀告皇上也来得及啊,皇上那里过了明路,你调查也方便。”
  “还好有你给我一个提醒!”李诫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笑嘻嘻说,“我现在就给皇上去封密函,嘿嘿,管这破矿山背后是谁,反正不可能是皇上!”
  “诶,要是说婆婆的事,你可别忘了给她老人家求求情,就算降你的官儿,也不能让皇上罚她呀。”
  李诫愕然不已,“我看你们才是亲娘俩吧,我就是捡来的!”
  他如何给皇上写的信,皇上又是如何回复的,赵瑀一概不知,此后一个多月,她发现李诫越来越忙,两人碰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袁家的四个人,也整日不见踪影。
  赵瑀便专心带孩子,她和周氏每日逗弄李实,看着孩子一天天变得白白胖胖,倒也不觉得时日难捱。
  每日何妈妈都抱着阿远过来请安,每次来,阿远都会坐在床边看着李实笑,偶尔还吐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字眼,弟、娘,什么的。
  莲心很瞧不上何妈妈这套做派,偷偷和乔兰念叨:“她就是害怕太太有了大少爷,就疏远了阿远少爷,还管太太叫‘娘’,不是说阿远少爷什么,太太根本没收他做养子。何妈妈这么教,小孩子不懂事,教什么就是什么,一旦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今后要生出多少事?”
  乔兰把手里的热水壶往她手里一塞,瓮声瓮气说:“别和太太说,和老太太讲。”
  “以为你是个实心木头,原来你也不傻。”乔兰抿嘴一笑,拎着壶去了周氏的院子。
  有关孙子的事都是大事,周氏听了,咂摸一阵,也觉得不能放任不管,放下正做着的小布鞋,一阵风似地赶到赵瑀的院门口。
  还没进院子,忽听后面一阵哭声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丫鬟领着一位鬓发散乱、满面泪痕的妇人急匆匆跑过来。
  那妇人正是高太太,她且哭且喊:“李太太,救命啊,我男人叫土匪给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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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是很早之前写的,现在想来个完结v,给新文带带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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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这本是蠢作者放飞自我写的,江湖风,是个虐男主的文~,会有点雷!(现在想想我咋写的啊,好羞耻,但第一个儿砸,虽然丑,笨妈妈还是挺待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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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大白天,郎朗晴日下,高太太尖利急促的声音尤为刺耳,惊得赵瑀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炕上的儿子。
  还好,李实睡得呼呼的,倒是何妈妈怀里的阿远似是吓到了,嘴巴一瘪,看上去要哭不哭的样子。
  何妈妈一把捂住阿远的嘴,觑着赵瑀的脸色,小声哄着:“阿远乖,弟弟在睡觉觉,不闹不闹。”
  即是讨好,又是试探赵瑀对阿远的感情是否淡了。
  赵瑀焉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微蹙着眉头,“好生哄哄就是,做什么捂他嘴?没让别人吓到,倒让你给吓到了。乔兰,抱阿远去小花园晒晒太阳。”
  何妈妈脸皮一僵,不情不愿将阿远交给乔兰。
  赵瑀吩咐小丫鬟道:“请高太太去暖阁,我稍后就到——何妈妈,昨儿得了几匹杭绸,你去库房,给阿远挑两匹做衣裳。”
  看样子太太还是心疼阿远的,没因有了亲儿子就忘了捡来的儿子!何妈妈微松了口气,虽说招了两句责备,但到底探得了太太的态度。
  小花厅里,高太太涕泪俱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坐着周氏,面色不乏好奇,又夹杂着一丝紧张,正小心试探问道:“高掌柜的是在招远被土匪绑的?”
  此刻高太太完全慌了神,早把赵瑀的嘱咐抛到脑后,心想这位是李大人的亲娘,肯定说话管用,遂泣声恳求道:“求老太太救救我家老爷!他去招远看矿山,结果莫名其妙就被土匪绑了。”
  高太太嚎了一嗓子,“我的天啊——这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
  周氏听了脸色发白,心头砰砰乱跳,立时联想到金矿,“那,那你们报官了没?”
  “哪儿敢呐,就怕他们撕票。花钱消灾,多少银子我们都认,可这群土匪太怪了,把人绑了,却不见要赎金,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求李大人。”高太太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哽咽着对周氏说,“求您和李大人说说情,救救我家老爷。”
  周氏干巴巴笑了几声,她不知道其中事,到底不敢应承,目光不由飘向门外,忽脸上一喜,“我儿媳妇来了,你和她说。”
  赵瑀还没来得及坐稳当,就见高太太呼地扑过来,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抓住她的胳膊,泣不成声道:“李太太,救命——”
  她呜呜咽咽地,将事情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赵瑀听了脸色也不甚好看,暗自思忖片刻,唤过莲心,“你叫人去前衙看看,如果老爷有空,就请他立即回来一趟。”
  “高太太,高掌柜不在,现在您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赵瑀温言安抚道,“一会儿老爷回来,定会尽全力救人。您再回想一下,在哪个地方被绑的,跟着的人都有谁,有没有人看清土匪的长相,您尽量说得详细些,也方便官府办案。”
  高太太强打精神说:“在矿山附近——就是先前我和您提起的矿。一个护院逃出来,给我家外庄掌柜的报了信。”
  “人呢?”
  “死了!浑身是血,刚说了‘土匪’,人就不行了。”周太太抹着眼泪说,“如今我都不知道我家老爷是死是活!”
  赵瑀只能低声劝慰着,她知道矿山水深,虽说是为了查案,但眼见将无辜之人牵扯进去,高掌柜也许还会丧命,如果高家事后知道,再起了怨怼之心……
  她顿时一阵迷惘,怔怔望着兀自哭泣的高太太,心里头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廊下一阵嚯嚯的脚步声,伴着小丫鬟的请安,李诫一掀帘子进来,脸色凝重,显见也知道了此事。
  他止住高太太的见礼,“免礼,高掌柜这事我肯定要管,我已派人去寻他,你先回兖州等着,关好大门,少外出走动。我再知会一声潘知府,在你家附近加强人手巡逻,决计不让你家出事。”
  得了他的话,高太太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略带艰难地站起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周氏有心问问金矿的事,刚起个话头,就得了儿子俩白眼,“娘,别添乱了,您快回院子歇着去吧。”
  打发走亲娘,李诫看媳妇儿面带愁容,抬手捏捏赵瑀的脸颊,调侃道:“别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相公被人绑了呢!”
  “少胡说!”赵瑀揉着脸,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正色道,“绑架高掌柜的人真是土匪吗?”
  “管他是真是假,我都当做真的土匪!”李诫眼中闪着幽幽的光,咬着牙冷笑道,“既然有土匪绑人,官府就有理由出兵剿匪。”
  出兵?赵瑀吓了一跳,扯着他袖子急急道:“那他们会不会杀了高掌柜泄恨?”
  “如果官府毫无反应,土匪会更加有恃无恐。”李诫耐心解释道,“还有袁家四人已潜入矿山,方才我令人送信儿,叫他们留意高掌柜的下落。”
  “如果他出事,高家……会不会记恨你?”
  李诫笑笑,安抚似地拍拍她的后背,“高掌柜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知道这差事的险恶,也知道我的为人。当初商量时,他就隐晦提到若有万一,想请我照顾他的儿子。”
  “照顾?”
  “嗯,让人家卖命,除了给甜头,当然也要消去后顾之忧。我当时应他,收他的嫡长子为义子。”
  赵瑀长长吁出口闷气,佯装轻松道:“高掌柜富甲一方,并非无名之辈,也许那些人知道他的名头,吓唬吓唬就放了呢。”
  李诫看看案上的壶漏,快申时了,抬脚往门口走,“我去调兵,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安安心心在家等我。”
  赵瑀叫住他,犹豫了下才问:“皇上……给没给你旨意?”
  “给了,一张白纸。”
  “这……什么意思?”
  李诫背着手,隔着门槛望着外面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碧空如洗,阳光灿烂,院落里的杏花如雪一般,开得正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回身笑道:“皇上想查又怕查,怕他几个儿子牵扯到里面,一旦查实,就是死罪。不查,金矿在手,养支私兵都不在话下,真撂手不管,说不定哪天就会大乱。皇上也是为难,就给我张白纸,让我自己决定。哦,这都是我猜出来的。”
  赵瑀的心猛地一沉,失声叫道:“你替皇上拿主意?”
  “哪个皇帝也不能容忍谋逆,我料到皇上想查的面儿大,那我就胆大妄为一次又何妨?”李诫站在她面前,半弯着腰,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笑嘻嘻说,“看你成天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我都怀疑自己当官对不对了!”
  赵瑀脸一红,轻轻推推他,呢喃道:“要紧关头,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瑀儿,信我!”李诫满脸自信的笑,昂首阔步走出去,“等你相公再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赵瑀倚着门,看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浅浅笑道:“好好,你可要早点回来。”
  日头一点点向西坠去,巡抚衙门签押房内,单一刀瞠目结舌看着巡抚大人,结结巴巴说:“大、大人,出兵剿匪没问题,但……但没有五军都督府的令,我不敢出兵啊!”
  李诫歪着身子,松松垮垮坐在太师椅中,满不在乎地指指书案上的关防大印,“怎的?我的印比不上都督府的印?你可别忘了,皇上命我节制一省兵马,我有权调兵。”
  “是,话是这么说……”单一刀满脸的为难,“您上任、上上任……从没人这么干过。”
  “他们不干,我就不能干?”李诫瞪他一眼,不满道,“有我的印鉴在,你是奉命行事,兵部也好,都督府也好,找麻烦也找不到你头上。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总有人愿意!”
  单一刀额上青筋胀起老高,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也极不平静,他知道,今儿不答应这位爷,以后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保不齐他再拿吃空饷说事。
  如果答应了,这位大人说得对,出事了有他在前头顶着,自己就算有罪,也是被逼无奈。而且这位是皇上的心腹,谁知道是不是皇上给他下了什么密令!
  左右思量一番,他抱拳道:“下官愿听大人调遣。”
  李诫大笑起来,起身揽着他的肩膀,“索性再给你个好处,登州的卫所暂听你调配,你拿着我的令,如果登州的指挥使听令,一切相安无事,如果他敢不从,你立即卸了他的甲胄!”
  单一刀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和你说了?剿匪!”李诫神秘一笑,“只是这世道很奇怪,有些地方兵连着匪,匪通着兵,为咱俩的安全着想,少不得来点硬的。你点齐兵马,马上动身去登州,然后立即去招远,只管放心大胆去干。我带着府兵在招远等你!”
  茫茫夜色中,济南卫所的兵勇全部出动,一路急行赶往胶东。
  翌日,济南知府杨大人惊讶的发现,一向勤勉的巡抚大人没来衙门,过了一日,他再次惊呆,卫所的将士无声无息蒸发了,只留几个灶头兵看营盘。
  他直觉要出大事了,犹豫了两天,决定给京城温家去封信。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措辞,招远就爆发一场剿匪大案。
  一直找不到人的巡抚大人,据说拿着大片刀子,带着一营的将士平了土匪老巢,顺便找了个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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