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上完了一天的课,白苏感觉自己像脱了一层皮,洗完澡就直接趴床上了,半天动弹不得。
  果子狸见状拱到她身上,用脑袋蹭她的脸,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翻了身,将果子狸搂进怀里,反手摸了摸床边桌子上的手机,点开屏幕,半眯着眼睛,满脸疲惫地点进微信群里。
  东方仗助:「今天的体育课超棒的!中原老师虽然很凶,不过真的超厉害。那么矮的个子居然能举起几百斤的杠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老师的粉丝了!」
  中原中也:「你想被重力碾碎吗混蛋!」
  纳兰迦:「@国木田独步。国木田老师!没收的手机什么时候还给我!!」
  米斯达:「纳兰迦,你冷静一点,你这样老师是不会理你的。」
  布加拉提:「……上课认真一点纳兰迦。」
  福葛:「你想死吗纳兰迦!你拿的是我的手机!」
  群公告:群里禁止骂脏话,请文明发言。
  看着他们在群里聊天聊地,白苏只觉得无聊。这些人好像都互相认识啊,所以只有她自己是一个人吗?
  她忽然心里不好受了,想起今天在路边遇到的变态男,垂头趴在枕头上,把手机甩在一旁,抱着枕头久久地沉默了起来。
  “嘤~”果子狸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臂。
  “果果。”她大力地将它揽进怀里,把头埋到它柔软的肚皮上,第一次向它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如果哪天我能离开这里,我一定把你带走。”
  离开这里?
  一脸迷醉地享受着少女拥抱的果子狸刷得睁开了眼,金灿灿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蓬松柔软的发顶,那眼神,像极了人类。
  琉璃酱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这样的话,我离开的时候把她打包走也没关系了吧~
  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大晚上的谁啊?不会是哪个老师来找她吧?
  白苏悚然一惊,那点不愉快的情绪也瞬间抛诸脑后了。
  她赶紧爬起来,随手抓了件外套套在身上,便踩着拖鞋跑到了门口,低头贴着大门问:“谁啊?”
  “是哥哥哦。”
  门外的声音充满了活力。
  折原临也?
  她打开了门。
  大夏天穿着毛领黑夹克青年举着两个购物袋笑眯眯地站在她的门口:“今天我们吃火锅吧!”
  这家伙真的好自来熟啊。白苏在心里吐槽。哦,不对,在这里,他的确是她哥哥,热情一点很正常,也许太过冷漠的她在他眼里是有问题的才对。
  他睁开眼,歪了歪头,暗红色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她:“不让哥哥进去吗?”
  “哦。”她往后让开大门,神情依旧显得有些恍惚。
  折原临也一边脱了鞋踩着地板走进来,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和自己那个便宜妹妹,心中若有所思:真是奇怪的妹妹了。
  说别人奇怪之前,某人显然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看到走进来的男人,趴在床上的果子狸立刻发出威胁的声音:“啊!”
  “呦。”折原临也打量着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勾起了嘴角,“妹妹,我跟你说宠物这种东西最好不要放在床上,不然会有跳蚤的哦。”
  白苏当然不会听他的。
  她走上去,将果子狸抱在了怀里,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草!寝室门一进来就是她的卧室,也就是说她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这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了!话说他究竟怎么好意思进来的啊!他不觉得羞耻吗!
  “哥哥。”她站在原地,默默地看向他,试图用眼神逼退他,“已经八点半了。”
  “所以?”折原临也随手将购物袋放在地上,抬头看向她,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白苏深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我要休息了。”
  “诶?”折原临也毫不客气地坐到少女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现在才八点多,太早了吧。现在的大学生还有不熬夜的吗?不会吧?”
  这人的语气真的很讨打。
  “随你吧。”白苏放弃了,“我不会给你洗菜的。”说完,她就转身坐到床上,撸·起了果子狸。
  洗菜是不可能洗菜的。她爱惜自己的身体,姨妈期间坚决不碰冷水。
  折原临也也没想过让她帮忙洗菜,所以是洗好了拎过来的。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一起吃火锅而已。
  于是他笑眯眯地说:“不用哦,哥哥只是想和琉璃酱一起吃饭了。”
  他是什么没人在旁边看着就吃不下去的小孩子吗?
  “哦。”白苏一脸冷漠。说实话,她真的懒得应付这个便宜哥哥。
  “好冷漠琉璃酱,哥哥要难过了哦。”对方做作地捂住胸口。
  没人理他,啧,没意思。
  对于这种闲得发慌的人,不理他比打他可能还叫他难受一点。但他也不是专程来讨打的,还是吃火锅要紧。
  “我要借一下你的厨房哦。”他提着东西去了厨房。白苏嗯嗯地应着,然后趁着他去厨房忙活的时候倒头扑到了床上。
  房间门还开着,只要有人经过就能看到少女坐在床头。她一边摸着果子狸,一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点开手机屏幕,再次窥起了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中岛敦:「话说课真的好多啊。啊,不是我不想上课,但是连晚上都要上课也安排得太紧了吧……」
  白苏暗自点头。对!课太多了!还有天理吗?哪个傻逼安排的课表?
  东方仗助:「确实有点多吧,不过还好啦,老师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哦,就是同学有点……」
  泉镜花:「为什么不能把我们这个群的学生安排在一个班呢?」
  尾崎红叶:「因为大家专业不同了,镜花酱。」
  泉镜花:「反正都是这些老师教,学什么根本没差别吧。 (O_O) 」
  尾崎红叶:「……」
  纳兰迦:「对啊!为什么不安排在一个班!每天跑来跑去的好麻烦!今天我就找错了教室!」
  森鸥外:「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哦,纳兰迦同学,大学都是这样的 ^_^ 。」
  纳兰迦:「那我不要学高数了!」
  国木田独步:「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纳兰迦同学:)。」
  纳兰迦:「才不要!你是不是针对我!打爆你的头哦,明明对琉璃酱就那么和颜悦色,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告诉你没机会的!」
  国木田独步:「你胡说八道什么!快道歉!」
  布加拉提:「纳兰迦,造谣老师和同学的关系是很严重的错误,快道歉。」
  无辜躺枪的白苏:……搞什么啊这些人。她根本和他们不熟吧。怎么聊着聊着就把她牵扯到话题中心了?
  纳兰迦:「……对不起。」
  布加拉提:「抱歉,国木田老师,是我管教不严,希望您不要在意。」
  国木田独步:「算了,我不会和学生斤斤计较。而且纳兰迦该道歉的也不是我。」
  纳兰迦:「@折原琉璃  对不起(?ω? )」
  白苏内心:……你们不扯着我是没话说了是吧?
  折原琉璃:「没关系。」
  纳兰迦:「!!!」
  群里安静了许久。
  国木田独步此刻尴尬得不行,其他人只想看戏。
  群里久久地沉寂了下去,直到折原临也的一张美食照片再次掀起了波澜。
  折原临也:「今天和妹妹酱一起吃火锅,开心╰(*′︶`*)╯。」
  中原中也:「你这家伙,现在九点了吧!」
  折原临也:「我和妹妹酱一起吃火锅不可以吗~」
  白苏深感无语。不就是吃个火锅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国木田独步:「折原老师,虽然你和折原同学是兄妹,但学校明文规定,男性不准进入女性的寝室。」
  折原临也:「有什么不可以的嘛~你们好死板。」
  世界第一侦探:「乱步大人也要吃火锅!」
  福泽谕吉:「已经很晚了乱步,明天带你去吃。」
  世界第一侦探:「不!我就要吃!现在就要吃!」
  这种熊孩子的既视感让白苏头皮发麻。如果福泽谕吉是个熊家长,就该带着熊孩子来串门了,还会不知羞耻地说:折原桑,我家孩子想吃的不行。既然你们在吃饭,就多添一双筷子吧。
  一想到这儿,白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显然福泽谕吉并不是个熊家长:「不要任性,明天吃,现在已经没地方买材料了。」
  世界第一侦探:「折原他们不是在吃吗!」
  硬·了,她的拳头硬·了。
  福泽谕吉:「乱步,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松了,她的拳头又松了。
  世界第一侦探:「不要不要不要!乱步大人就要吃!乱步大人就要吃!」
  白苏眼不见为净地退出了群聊。
  “妹妹酱,可以吃了哦!”
  火锅的香味飘了出来,折原临也抱着锅子走到门口,将炉子架在门前,一看就打算深夜放毒,不怀好意。
  白苏被他莫名其妙的行为惊住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你干什么?”她穿着白色睡裙,罩着一件黑色外套走到门口。
  折原临也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在炉子旁边,一边坐下,一边开始拿筷子去夹锅里的东西,抬头看着她:“吃火锅啊。”
  我当然知道你吃火锅!为什么要堵到门口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吃火锅吗?
  算了,白苏也懒得和他计较,索性也坐了下来准备开动。正好她也有点饿了。
  “给你。”折原临也递了一瓶罐装可乐给她。
  白苏伸手接过,垂下眼帘:“谢谢。”
  折原临也笑了笑,往嘴里塞了一筷子。
  她其实不太懂得怎么和兄弟姐妹相处。但她不是独生子女,是有一个弟弟的。只是弟弟很小就和母亲一起离开了。在记忆里,她对所谓的弟弟也没有多少感情。因为在他出生之前,就有无数的人期盼着他的降临,期盼着所谓的继承人。而只有她,阴暗地希望着他不要出现在这个世上。怀抱着这种心思的她,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弟弟年纪小的时候,还会伸出手向她要抱抱,之后懂事了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反而躲得远远的。小孩子是敏感的,他知道,她不喜欢他。要说后悔吗?没什么可后悔的。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喜欢上他,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因为他是她不被爱的证明。
  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但是别人给不给,和自己要不要是两回事。她可以不要,但他们不能不给,他们是父母,这是他们生下她必须承担的责任,否则便没有资格称之为父母。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每个身份都肩负着不同的责任。假使他们无法肩负那份责任,便没有资格拥有那个身份。她的父母,显然没有资格成为父母。既然没有资格成为父母,便不是她的父母,她也不会尊重他们,更不会爱他们。甚至在心里,她其实是鄙夷他们的。被孩子所鄙夷的父母,自然无法给予孩子任何教导,他们的教导落在她的眼里都只能沦为猴戏。
  因为这罐可乐,她试着看向折原临也——她的哥哥,也不是她的哥哥,只是一个假身份而已。但是她比起所谓的亲弟弟会更喜欢这个假哥哥。理由很简单,就因为他是假的,所以他没有对她的责任也没有利益关系,因此只是偶尔的示好,就能够博得她的好感。
  好烫啊。
  她吃了几口,就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这大夏天的,哪怕开着空调也经不起这一顿火锅啊。
  反正对方现在名义上是他的哥哥,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这么想着的白苏脱下了外套。
  听到对面传来的窸窣声,折原临也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了一眼。此时少女刚好脱下衣服,正俯身去夹菜。
  细细的带子悬挂在她肩上,大片大片的肌肤都裸·露在外,她的肌肤雪白,也许是身体发热,显现出微微的粉色……
  他咬着筷子,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真是没有警惕心的妹妹酱了。要说没有警惕心好像也不对,起码她知道带他进来的时候不关门,刚开始也穿了外套。所以她的警惕心也是随心所欲的吗?
  他拉开易拉罐,沉默地灌了一口啤酒,放到地上,和少女的可乐并排放着。
  好热啊……
  白苏热得有些受不了了。她这个人非常怕热,现在她看着折原临也穿得那身厚衣服就觉得热得不行。
  咕噜咕噜。
  她拿起饮料瓶,猛往嘴里灌了一口。
  她僵住了。
  浓烈的酒气侵入脏腑,她呆在了原地。
  她低头看向手里明显拿错了的饮料罐,偷偷地瞄了一眼对面的青年。很好,他没有注意到。她悄咪咪地又放了回去,赶紧拿起另外一瓶,往自己嘴里猛灌了几口。
  “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嗯?”青年看了过来。
  少女捂住嘴,俯身猛咳着,鲜艳的红色从脖子连到脸颊,眼眶里涌出盈盈泪水。
  折原临也眯起了眼,喊了一声:“琉璃,你还好吧?”
  白苏连连摇头,只觉得此刻喉咙火辣辣地疼,:“没,咳,没什么。”
  太丢人了。不小心喝错了别人的酒,又被可乐呛到了什么的……
  “哦。”折原临也没有说什么,他拿起了啤酒罐,一边观察着少女,一边往唇边靠近。
  嗯?
  嘴唇刚碰到瓶口,他就愣住了。
  可乐的味道。
  他敛起眸子,又把啤酒罐放了回去。
  真是糟糕的孩子啊,居然偷喝大人的酒。
  他继续往锅里夹菜,只是不再动那罐啤酒。
  白苏没有喝过酒,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因为喝完之后没有太大的感觉,便没有放在心上,依旧专心致志地吃着火锅。
  火锅挺好吃的,就是热。
  大概是太热了吧,她的脸越来越红,全身都出了汗。
  该死,又要洗澡了。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吃得差不多了,折原临也起身收拾残局,少女依然坐在凳板上一动不动。
  “琉璃酱,我要走了哦。”
  他从厨房出来,少女依旧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稍稍动了动脑袋,抬起头,红脸蛋儿红红,用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他。
  “诶?”折原临也愣了一下。
  出于某种好奇心,他走了过去,弯下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琉璃?”
  这就喝醉了?
  他正要把手抽回来,岂料少女居然抓住了他。
  她慢慢低下头,掀起眼角,睁着黑白分明的湿润眼眸,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活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这可真是……”
  折原临也眯了眯眼。
  有点意思。
  “唔。”她得寸进尺了起来,抓着他的手猛地扑到他怀里,软软地扒住他的脖子,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少女柔软的躯体紧紧地贴着他,折原临也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僵在原地,轻轻唤了一声:“琉璃。”
  少女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折原临也垂下眸,盯着她绸缎般柔顺的乌发,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最后落在她的头顶。
  喝醉后真是安静啊。
  他静静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啊!啊!”
  床上的果子狸气得原地打滚。
  折原临也分了一缕目光给那只奇怪的果子狸,笑眯眯地说:“用果子狸的身体不好受吧?”
  果戈里死死地盯住他,金色的瞳孔闪烁着不明的寒光。
  其实折原临也也就是随口一说。他并不知道这只果子狸是什么人变的。或许它真的只是一只果子狸也说不定。
  他收回目光,再次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已经睡着了的少女,心里头竟然生出了一丝无奈感。
  啧。
  他将她抱了起来,抱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果子狸迫不及待地赶过来,用脚踹开了他的手。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女平静的睡颜,红眸微暗,神情不明。
  转身,他离开了,临走前拿走了那罐啤酒。
  果子狸钻进少女的被窝里,四腿并用地抱住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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