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叮咣乱响。最后一个浑厚而慈和的声音说:“阿弥陀佛,你再冒充贫僧瞎整事儿,信不信我再削你?……”
然后是黎教授的声音:“大师您别走……”
……
过了十分钟,黎教授才捡起手机,心有余悸地告诉佟彤:“刚才有个红衣僧人自称是赵孟頫的《红衣罗汉图》……”
佟彤这边已经门儿清了:“那个是乾隆临摹的赝品!已经不是第一次招摇撞骗了!那个东北腔的大师才是赵孟頫的真迹,还好来得及时……您快追上去道个谢!”
挂了电话,佟彤义愤填膺。反派们居然祸祸到黎教授身上去了。她寻思,黎教授一直与世无争的,除了他博物馆里那百来件瓷器,和其他文物没交集啊。
而且……假红衣罗汉是怎么知道黎教授也是“沟通员”的?
她正皱眉,忽然肩膀让人一拍。
回头一看,老康。
他面色凝重,“小佟,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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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康带着佟彤,又来到了那个不对外开放的小偏殿。
曾老太太在里面等着。高大的身影占了半个办公桌,投下一片黑影。
她开门见山,告诉佟彤:“有文物沟通员被袭击了。”
佟彤惊讶于她的消息神速:“是是,黎教授刚刚给我打电话……”
“黎教授?”曾老太太惊诧,脸上的皱纹聚首一团,“我说的不是他,是位于陕西省的一位……”
说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怎么,黎教授也出事了?”
佟彤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假《红衣罗汉图》来找黎教授麻烦,还好真迹及时降临,大显神通赶跑了。
文物们的战斗力大约也跟它们的艺术水平成正比。真罗汉发起神威来,冒牌货完全抵挡不住,黎教授毫发无损。
曾老太太眉头一皱,老花镜又往下滑了半厘米。
“那这就是第五个了……”
她抬起头,告诉大惑不解的佟彤:“从我们上次会面以来,名单上的‘沟通员’就以不同方式被某些势力所接触。有些是简单的暴力恐吓,警告他们退出保密协议,不许再充当文物和人类沟通的桥梁;有些则是策反,威逼利诱,让他们行使一些制假贩假、或是损毁文物的事情……”
佟彤脱口而出:“那不就是乾隆他们干的事儿吗!”
上次会面,由于施一鸣在场,她并没有把乾隆以及他身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巨佬boss捅出来,而是事后告诉了张浩然。
张浩然当然立刻报告了“有关部门”,但由于当时的文物沟通系统刚刚组建,佟彤又无甚资历,boss的事更是空口无凭,因此曾部长以及底下的几位幕僚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嘱咐佟彤他们多留意。
而现在,经佟彤一提醒,曾老太太恍然大悟。
“所以……难道……你说的那个跟全国文物作对的博、博斯……”
“boss,”佟彤对于擅自给巨佬起了这么个英文昵称表示歉意,“我也不知道它到底什么身份……”
“……他们真的开始行动了?”曾老太太思索,“可他们是如何得知全国‘沟通员’的地址和身份的?”
老康此前一直默不作声,一边从保温杯里喝枸杞水,一边默默听着。
他冷不丁来一句:“上次不是说,‘沟通员’的名单是严格保密的吗?咱们都签保密协议了。而且这房间里也没监控。”
那就是有内鬼。
“有关部门”的“文物特别组”成立不到三个月,事儿没办几样,就遇到了它的第一次危机。
曾老太太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佟彤。
佟彤马上说:“不是我哈,我很怕上老赖黑名单的!”
老康也为她说话:“小佟很热爱文物的,自从来文保组工作后就积极提高业务水平,每次都遵守安全准则……”
老康把她的年底绩效考评都给复述出来了,可见是真信任她。
曾老太太点点头,但依旧并没有说话。
佟彤明白了。这是“隔离审查”呢。
“康教授我们已经排查过了,目前可信。”曾老太太和蔼地说,“这是例行惯例,由于‘有关部门’的使命特殊,不得不稍微谨慎着点儿……小佟姑娘,你也千万别多想,多则一两个月,少则几天,待我们排查完毕,就会重新恢复你和‘有关部门’的联系……”
佟彤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她刚才给曾老太太的秘书们打电话,却全都是忙音,好像被所有人拉黑了。
她有点烦躁,说:“您要是当初不信任我,干嘛还把我拉进组织呢?”
曾老太太和缓地说:“这是规矩。原本有关部门只负责和特殊人士交流沟通,不会插手他们的内部纠纷。但现在又不一样,如果‘特殊人士’开始袭击我国人类公民,那就必须依法办事……”
佟彤干脆打开手机,给她看自己的微信群组“煤厂胡同老年活动中心”。
“您瞧瞧,这些都是我的文物朋友。”
她往群里随便发了个消息。
【各位大佬,今天工作的时候遇到一个技术性难题……】
文物们身上的疑难杂症多,书画组每天的“技术性难题”一个接着一个。她挑了一个,简洁扼要地描述了几句。
不一会儿,群里开始有人回话,
【雪晴:不太清楚耶,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破琴:抱歉,不是我的专业范围。不过我的直觉是……】
【娇娇:用明矾!试就成了!反正你现在不是在清理乾隆的墨宝吗?毁了也没关系……】
【赵孟頫:8#¥<a href="mailto:
frer.r45@$@#4">f
rer.r45@$@#4">f
rer.r45@$@#4">r
er.r45@$@#4</a>……】(800字小论文)
……
佟彤对大家到了个谢,面无表情地看着曾老太太。
“您现在还觉得我有可能跟整个文物圈子作对吗?”
曾老太太:“……”
她摘下老花镜,把群里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其他“沟通员”,都是有幸被文物看上眼,偶尔说几句话,抱怨几句展厅条件不好什么的——从来都是被祖宗们当使唤丫头。
没见过像她这样,认识的大佬们还能拉个群,群聊记录一眼望不到底,而且“群主”随便一句话,巨佬就能放下手头的事,给她写小论文!
曾老太太把老花镜推回鼻梁上,觉得额头有点冒汗。
当初她还以为,眼前这年轻姑娘挺普通呢。
但就算是文物们跟她交情熟,她还是不能轻易下定论。
她不太确定地问:“群里的这些……这些成员,都是真的文物?”
佟彤好笑:“怎么,您觉得我一个人能精分出这么多号来,锲而不舍地刷几个月的屏?”
她其实也知道,排查“内鬼”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曾老太太也是照章办事,做得并没有错处。
但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嫌疑人”,还是让她非常烦躁。
好像过去跟文物朋友们的那些交情都没有得到承认一样。
但是要让这些文物都现场赶过来为她作证,确实不太现实。大家有了身份证之后到处撒欢,比如据她所知,赵孟頫眼下正在高铁上,打算去敦煌参观壁画呢。
曾老太太遗憾地说:“姑娘,我个人是相信你的,但咱们也得遵守组织章程。在调查清楚之前,你需要先暂停和文物的沟通工作。”
她虽然年纪比佟彤和老康加起来都大,说起话来慢吞吞,左一个“规章制度”,“右一个”组织章程“,像个苛刻的教务处主任;但佟彤知道,能做到“有关部”部长,在妈祖面前说话都有分量的女人,她的能力绝对和她的外貌不成正比。
她这句话说出来,不怒自威,让人不敢有违。
佟彤只好把钱包拿出来,抽出那张没用过几次的小粉卡,最后据理力争:
“奶奶,其实我跟那些boss的狗腿都接触过,我可以帮您一起排查……”
谁知曾老太太一听,脸色更是一板,“接触过?那根据规整制度,你更得暂停工作。”
佟彤:“……”
她一时间忘了说话。
小粉卡下面,钱包的透明塑料套里,希孟给她绘的那幅小像似乎闪了一下。
她身后冷不丁有人开口。
“什么规章制度?我怎么没听说过?”
音色还很不耐烦,在偏殿里发出回响。
偏殿空荡荡的,声音发出的那个角落里没有灯光覆盖,黑暗一团。
老康和曾老太太齐齐吓一跳。老康吓得手里杯子都掉了。
后头那位还在不依不饶:“这位老夫人,您又是哪位?是故宫的哪个领导吗?我怎么没见过?”
佟彤一听那声音,自己也大跌眼镜,全身一下子冒出燥汗,脸上惊喜不定,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最后不知怎的,欲盖弥彰地把钱包啪的一声合上,把自己的小像——希孟的“传呼机”,夹了回去。
办公桌上的一叠陈年档案无风自动。佟彤身后脚步声款款响起,在老康和曾老太太的目瞪口呆中,一个丰姿如画的翩翩少年缓步走来。
他整个人像是无中生有,直接从地里长出来似的。
偏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希孟直接往办公桌上一坐,居高临下地看着曾老太太,问:“你们要‘审查’佟姑娘什么?能跟在下说说吗?”
佟彤尽量保持一个平静面瘫的表情,然而嘴角已经忍不住扬了起来。
大宝贝儿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不是他风格啊!
今天可没到5月6号啊……
偏殿里鸦雀无声,她终于忍不住,悄声问:“你怎么……”
只说了三个字,她突然不由自主的掩口,一口气噎了回去,脸蛋上一下子烫如火烧。
她本来想回忆一下上次见到大宝贝儿的时间地点,却蓦地一下子,满脑子都是《听琴图》里的疯帝姬x病弱俏画师.rmvb……
她莫名其妙地想,他要是“记起来”这些事情,会不会又自己吃自己醋啊?
不过希孟看起来并没有“恢复”没必要的记忆。他大概在地库里睡得正好,脸上还带着起床气。
“还用问。”他故意板着脸,假装跟佟彤只是江湖路人交情,“我的地库就在你们脚底下。吵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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