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缀锦院是东宫后院里除太子妃居所外最大的一处,里头布置陈设都十分用心。除了院里搭了葡萄架,甚至还设了秋千。也就是现在雪大,才没那么热闹。
  从前缀锦院都是最受宠的东宫妃妾才能住,如让白承徽住里头,倒也不是她受宠,而是因为福盈福瑜姐弟住在这里,白承徽只是占了两间屋子的顺带。
  齐瑄抱着福瑜,直接进了福盈住处。掌医住得近,来的自然比齐瑄快,此时已经在熬药了。
  “殿下来了,”守在福盈床边的白承微忙站起身,给齐瑄行礼,“郡主刚醒,显见是知道殿下过来,父女连心。”
  齐瑄没耐烦理会她,只随意点了点头,放下福瑜,自个儿坐到了床边,看着福盈红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心疼坏了。
  他伸手摸了摸福盈的额头,见不是高热,才松了口气:“怎么回事。”
  “掌医说是着了凉,并没什么大碍,”白承徽说着,走到齐瑄身边跪下,“妾有罪,请殿下责罚。”
  “哦?”齐瑄连半分眼神都没施舍给白承徽。
  “今日郡主之病,乃是妾之过失,”白承徽稍稍低头,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面上神色带着愧疚与轻愁。
  “郡主午睡后,妾叫了徐嬷嬷与刘宫人来,问郡主今日的饮食,只留了一个小宫女守着郡主,哪知道……她竟纵容郡主去玩雪。“
  “此事是妾失职……”
  倒是与福瑜的话对上了。
  齐瑄这才施舍给白承徽一眼:“大冷天的,你倒是知道叫人过来。”
  白承徽也没慌,娇娇的看了齐瑄一眼:“妾担心郡主觉轻,在这边屋里说话,会打扰了郡主好眠,才……”
  “那个小宫女呢?”齐瑄不耐烦的打断。
  “已经让钱掌正领走了,”白承徽有些失望齐瑄的无动于衷,“那小宫女为了得宠,不能劝导主子,害得郡主生病,妾……妾便将她交给了钱掌正,是妾逾距了。”
  “来得倒快,”齐瑄轻哼一声,没再理会白承徽,抱起走过来的福瑜,看向一言不发,甚至有些躲闪的女儿,“雪好玩吗?”
  福盈被子底下的手纠纠缠缠,不敢回答。
  “生病好玩吗?”
  福盈赶忙摇头。
  “没有下回,”齐瑄板着脸点了点福盈的鼻尖,“等你好了,背五首诗做惩罚。”
  “好!”福盈眨眨眼,脸上露出个笑。
  女儿脸上见了笑,齐瑄心里也放松了许多,趁机追加条件:“从前背过的不作数,阿爹给你指定,十日内背完会认,阿爹要检查的。”
  这些要求对福盈不难,她脑子灵背得快,只在会认上有些难度罢了。
  这茬揭过,福盈胆子就大了起来,钻进被子里挪到齐瑄身边才重新冒出头来,和好奇的弟弟大眼瞪小眼。她转而看向齐瑄,软糯糯的说:“阿爹,福盈要有新阿娘啦?”
  “你怎么知道,”齐瑄理了理福盈乱糟糟的头发,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福盈不要新阿娘,”福盈拉着齐瑄的手,不肯松开,面上显出几分害怕,“阿娘会骂福盈。”
  “胡说,你新阿娘再温柔不过了,”齐瑄想起裴良玉在自己面前牙尖嘴利的模样,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亏心,但对着儿女,却半点不显,“福盈福瑜都是好孩子,她一定会喜欢你们的。”
  “阿爹说的对,”福瑜点点头,对齐瑄很是捧场。
  福盈板着脸戳了弟弟一下:“福盈不信,她肯定没有白娘娘温柔。”
  “白娘娘?”齐瑄看了白承徽一眼,按捺住心中不满,神色温和,“怎么想起这么喊的。”
  福盈想了想,却想不出答案:“就这么喊的啊。”
  齐瑄虽还笑着,目光却冷淡下来,福盈都记不起来了,可见私底下这么称呼,是由来已久的事。
  白承徽察觉到齐瑄不悦,忙又请罪:“这……妾从前虽听过郡主这么喊,可妾已经同郡主说了,妾身份卑微,当不起,妾、妾实在不知道……”
  “白娘娘你怎么了?福盈说错话了吗,”福盈忙撑起来去拉白承徽。
  白承徽不敢让她起身,忙往这边凑了凑,又为福盈包好被子,神色温柔,十足的真心。
  福盈被白承徽隔着被子抱着,不由笑了起来,靠在白承徽肩上:“阿爹,福盈想让白娘娘做阿娘,好不好嘛!”
  “不好!”齐瑄还没说话,福瑜倒是先反对起来,“她不配做我阿娘!”
  “妾没有,妾没有说过……殿下!”白承徽急的又想磕头解释,又不敢扔下福盈,最后只能用一双如秋水一样的眼睛求救似的看向齐瑄。
  齐瑄冷冷的看她一眼,根本不吃这套,王家的家生子。
  齐瑄摸了摸福瑜的头,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憎恶,淡淡道:“福瑜说的没错,她就是你们亲阿娘身边的奴婢,一个承徽已是过分抬举。”
  见福盈不解,齐瑄换了个说法:“福盈,今日陪你出去玩雪那个小宫女,你会让她做你阿娘,来管教你吗?”
  “她敢!”福盈瞪圆了眼,不高兴道,“福盈让掌正打她!”
  齐瑄勾起唇角,扫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白承徽,叫了姜斤斤近前:“去查,谁教的郡主。”
  “左不过是这缀锦院中人。”
  “若互相包庇,都不肯说,”齐瑄面上神色近乎于淡漠,“东宫该换掌正了,如此无能,还是让宫正司一起领走的好,别脏了这院子。”
  第19章 回家的第十九天
  专为齐瑄看诊的侍医,是在福盈用药前到的。等他为福盈看诊完,齐瑄又让他顺带给福瑜请了平安脉,幸而一切都好。
  齐瑄这才开口问:“若往药里多加些黄连,可影响药性?”
  侍医下意识看了福盈一眼:“回殿下,并不会有影响。”
  齐瑄点了点头:“你去与掌医一同负责此事吧,要用什么药,不必从内苑走,直接自药藏局取,尤其是黄连,务必用最好的。”
  福盈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白承徽倒是明白,可她这会儿也不敢开口。福瑜倒是想说,可被齐瑄瞪了一眼,便也不敢了。
  哄睡了女儿,齐瑄陪福瑜用过饭,便移步到缀锦院正堂。姜斤斤与白承徽已领着一揽子人候着了。
  诸人一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齐瑄坐到桌案后,并没叫起,浅浅饮了一口茶水,才喊姜斤斤:“查的如何了?”
  “禀殿下,”姜斤斤小声道,“这‘白娘娘’的称呼是小郡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觉得气派,自己喊出来的,白承徽几人也的确制止过。”
  齐瑄一听这话,就立刻明白了里面的文章。制止是制止过,可用什么态度制止的呢?
  但偏偏她们做过了阻止的举动,齐瑄还真就不能再严苛的惩罚什么,毕竟福盈才三岁。
  “还有呢?”齐瑄心口堵得厉害。
  姜斤斤看了掌正一眼,她赶紧上前一步:“禀殿下,这话确实无人在郡主面前提过,但今日被送入掌正司的宫女春杏,告发郡主身边的奶嬷嬷白氏曾有诱导之言。”
  “不,殿下明鉴,奴婢从未说诱导之言,”白嬷嬷见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下意识的反驳着,看了白承徽一眼。
  掌正没理会她,只叫了春杏出列。
  “多嘴,”齐瑄冷淡的扫了一眼,立时就有左右上前堵了她的嘴,压在地上,“你就是春杏?”
  “是,奴婢春杏,拜见殿下。”
  “今日是你领着郡主出去玩雪的?”
  “未能劝谏郡主,奴婢有罪。”
  春杏干脆的认罪,让齐瑄稍稍舒坦几分,示意她继续说。
  “白嬷嬷在郡主身边伺候不久,就和白承徽认了干亲,日日在郡主耳边说白承徽的好话,日前更是说出了裴姑娘跋扈的话,还说裴姑娘连殿下的东西都敢摔,引得郡主十分不喜。并对郡主说白娘娘最温柔慈爱像阿娘的话予以赞同。”
  春杏一番话,让白嬷嬷浑身颤抖,连白承徽都不敢再置身事外。
  “殿下明鉴,妾当初只是想她好好照顾郡主,才对白嬷嬷额外优容,妾并不知道白嬷嬷会在郡主面前胡言乱语,搬弄是非啊!”
  白承徽看向白嬷嬷,恨恨骂道:“我对你好,你就是这么照顾郡主的?”
  “够了,”齐瑄平淡一声,更胜暴怒惊雷。不管是白承徽还是其他人,都不敢再言语。
  “白氏,”
  白承徽眼皮一颤。
  “你是母后选出来的,孤不罚你,来人,送她去凤仪宫,请母后定夺!”
  “唔唔唔!”白嬷嬷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被拉出去。
  “春杏告发有功,但功过不能相抵,着掌正司处置后,贬为粗使女奴。”
  掌正和春杏领命后起身侍立在一旁。
  一条条命令下去,堂下已只剩了一个战战兢兢的白承徽。
  齐瑄双拳紧握,指甲都把掌心掐出了月牙印:“白氏。”
  这是故意与白嬷嬷一样的喊法。
  “你还真无愧于女奴的出身。”
  白承徽大受打击下,有些立不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重新跪了下来。
  齐瑄看向姜斤斤,“等福盈病愈,让掌书去教她念宫规,旁的可暂且搁置,这上下尊卑,却不能乱。”
  “福盈已经三岁,身边也不必摆个奶嬷嬷,直接挑个教引嬷嬷吧。”
  “是。”
  “至于白氏……”
  “即日起贬为奉仪,”齐瑄随意点了掌正出来,“你亲自督导。”
  齐瑄憋着满腔火气回了小书房,看着桌上的木摆件,一把扔到了地上。
  姜斤斤赶忙又给捡了回来,递到齐瑄手上:“五品承徽和九品奉仪,差的可多了去了,今儿高兴,殿下不如再砸个响?”
  齐瑄……齐瑄看了姜斤斤一眼,没好气道:“滚滚滚,还砸个响呢,孤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应了惠平?”
  姜斤斤忙道:“惠平娘娘临去前最后求您的事儿,您能不应吗。”
  齐瑄瞥见桌角的匣子,翻了给裴良玉写的信出来,想了想,直接揉作一团:“拿个火盆来。”
  姜斤斤不敢耽搁,忙去取了来。
  齐瑄直接将自己写了好半晌的信放到烛火上点燃,丢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殿下?”
  “你让人去问问,过几日谢家设宴,她去不去。若去,便把雪阁定下来,孤额外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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