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事关两个孩子,她又如何会不知?
她只是不说罢了。
王珂看着她,面上仍挂着清淡的一抹笑,“母亲,我知道的。”
王母便不再说话,她拍了拍人的手背,只道下一句,“你的屋子每日都有人打扫,去吧…晏琛那头估计也该散了。”
王珂点头,待王母歇下了,她才离去。
她不急走这一会,恰好也想散会食,便沿着后院一条小路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她未走几步,便见前头一株梧桐树下,站着一双男女。
男的着黑衣,面色俊朗而又沉默。
女的着红衣,面容未着妆,已是遮不住的明艳。
这一对是她往日最为钦羡的一对,亦是她觉着最配的一对…只如今,他们一个是她的嫂嫂,一个是她的夫君。
王珂的面上仍带着笑,她的眼中未有任何带疑的情绪。
她只是看着那处,看着那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轻轻笑着喊人一声,“晏琛。”
站在树下的男女一道转身看来。
晏琛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王珂,有几分怔楞,而后是先露了笑。
他与谢亭点了点头,便往王珂那处走去。
待走近,他伸手把她那一缕随风拂动的发挽在她的耳后,而后才开了口,“与母亲说完话了?”
王珂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晏琛,见他眼不似往日清明,面上也带着几许绯红,心下骤然是疼上一回…也不知是被灌了多少,才能喝成这般。
她方想说些什么,便见王璋与谢亭一道走来。
王珂与两人点头,“哥哥,嫂嫂。”
王璋点了点头,他仔仔细细看了人一回,见人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的确是要比往日更开朗些。
他这面看完,知晓阿珂如今过得是当真好的…如此,他心下对晏琛的排斥终归也散了些去。
他仍看着王珂,却与人说下一句,“他被灌了不少,等回去让人备份醒酒汤。”
王珂早有此意,如今闻言便也顾不得什么,与两人告了辞,便搀着晏琛的胳膊往前走去…
谢亭仍站在那处,看着远去两人的方向,轻轻露了个笑来,“真好。”
王璋的手仍撑在人的腰侧,闻言是低头看她,没什么温度的一句,“好什么?”
谢亭抬了眼,她也不说话,只这般看着他,眼里的笑便愈发浓了。她踮起脚尖靠近人的耳边笑说一句,“王二爷,您是在吃醋吗?”
王璋被人戳中了心事,方才冷淡的表情便也出现了几分龟裂。
他的手紧紧圈着人,看到她满面含笑,轻轻咬住了人的耳垂,才又闷声一句,“你再笑,我就抱你回去了。”
谢亭知晓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恐人当真这般行事,忙止了笑…
唯有一双眼睛,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
而另一处,王珂仍搀着晏琛往屋子走去。
待走进屋子,王珂是唤人去准备热水、醒酒汤。
她一面是搀着人坐下,一面是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细细擦着人的眉眼。而她素来清雅的面上,亦是头回带了几分埋怨,“他们让你喝,你就不管不顾接过来喝,也不知避一避?”
晏琛低头看着她,他的眼里含着笑。
他好似从来不曾见过,她这样的模样。她在他的眼里、他的心里、他的记忆力,仿佛一直都是那个清清淡淡,行事说话礼数周全,不哭不闹的雅致姑娘。
可这样雅致的一个人,如今竟为他担了心,为他皱了眉,为他叹了气。
他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对待——
晏琛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看着她,伸手拂过她的脸。而后,他低下头,凑近她几分,“阿珂,你在担心我。”
王珂的脸依旧带着几许绯红,她垂下眼,避开他的注视,良久才低声一句,“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担心你。”
晏琛的喉间漾出一声轻笑,他的手覆在她的发上。他想起方才那桩事,觉得有必要与人说下,便又开了口,“方才我与阿亭是偶遇,你…”
王珂抬了眼,她看着晏琛,轻轻笑了下,拦了他的话,“我不会多想,亦不会吃心。那是你与谢姐姐的一桩往事,是前尘事,是往日事,是过去了的事——”
“我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人,亦知道你们是怎样的性子,我不会吃心,亦不会多想。”
她这话说完,是停了下,才又笑道,“可我还是很开心,开心…你会与我说。”
晏琛看着她,一瞬不瞬看着她。
他的指腹滑过她的唇,滑过她的脸,而后是轻轻抚着她的眉眼…
“阿珂,我很高兴。”
王珂未说话,她依旧看着他,面上仍旧带着笑。
晏琛的手掌轻轻压在人的面上,而后他低下头,吻在人的额头上,“阿珂,我真高兴…能有幸遇见你。”
阿珂,我的阿珂。
幸好...幸好这次,我未曾错过你。
王珂的手撑在人的身上,她原是想挣开,这样的青天白日,又是在王家,若是丫头进来让人撞见…难免有几分难说味。
可她感受着人胸膛那处传来一声而又一声,急促的心跳声…她终归是未挣开来。
半开窗棂外透来的几许阳光,打在两人的身上,暖意遍生。
他们依旧安好。
第96章 番外(二)
永安九年。
西北的天依旧如往日一般蓝。
高湛策马扬过长街, 待至城门那处,他才收紧了缰绳停下马来...他仍旧坐在马上,身姿挺拔, 抬眼往那茫茫空无处看去。
这是近些年来...他常会做的事。
那茫茫空无处, 有时候也会过来一辆马车,走来几个行人...可他记忆中的那个姑娘, 却再未回来。
高湛的手紧紧握着缰绳。
他合了眼,想起那年, 她坐在马车里看着他, 她的面上带着笑, 轻轻唤他一声“阿湛。”
她面上的笑如西北的太阳一样耀眼,而她的声却柔软的像那夜色下的一弯月牙湖,温柔而又让人觉着缠绵...她说, “阿湛,我不会回来了。”
她便当真没再回来。
这样的果断...
那位知府也早就走了,走在她离开的后一年。
不管他如何不喜,可也不能否认他这一年多来的几番改革, 终归是幸了百姓,益了百姓,西北城里的百姓终究是会记着他的。不管他承不承认, 他的确是要比以前那些来这的人要好...他依旧不喜于他,却也曾夸过他一声。
如今,这西北与阿妧有关的人与事,仿佛都走了个干净。
而他, 终于在她离开后的这几年里,知晓了他的阿妧是什么人,知晓了他的阿妧竟然有这样贵重的身份...
———
有回,高湛在营中听他父亲的几个部下,说起那个离去的徐知府。他对那人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只听了这一个名字便提步要走...可他尚未走掉,便又听见里头传来“汴京”“侍郎”几字。
汴京,侍郎?
阿妧曾与他说过,她与那人的一桩婚姻...
那么,他知道了那人的事,是不是就能知道她,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在哪里。
是不是...他能找到她?
高湛站在营外,里头灯火通亮并着几人的喝酒声。而他却手心发汗,胸腔下的那颗心不停的跳动着...
而后,他听见营帐里有人继续说来,“那个徐大人,你们别瞧他平日沉默寡言。他往日的身份,可大着呢——别说与我们喝酒,便是想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几人一听这话,便大笑一声,“不过是个贬来的知府,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难不成,他还是什么皇亲贵胄,天皇老儿?”
那最先说话的人是喝下一口酒,砸了咂舌,才又继续说道,“你们说对了半分,他还真与那皇亲贵胄有脱不了的干系。”
旁人一听这话,忙搁下酒碗,有人还开了口道下一句,“这么玄乎?”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他亦搁下酒碗,“那个徐大人,是盛宁十七年春试的会元老爷,亦是昭元帝亲封的状元爷...除去这些,他还曾在京中户部任三品侍郎。”
旁人一听这话,已瞪目乍舌,惊叹几声。
那人见他们面上表情,便又笑说一句,“你们以为只有这几层身份,那便错了——那位徐大人,还曾是我大宋的国婿,唯一一个国婿。便连现下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往日也曾唤过他一声“妹夫”...”
“国...国婿?”
“那岂不是,是那一位的...”
营帐中一时静寂无声,唯有那烛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营帐外,高湛手中的热汗化为冷汗,那颗狂跳不止的心也骤然停了下来——
国婿?
唯一的国婿...
大宋唯一一个公主,晋阳长公主赵妧...的夫君?
阿妧...赵妧。
这两个名字合在一道。
一个是传言中那个陌生的天家贵胄,一个是曾在西北与他谈笑风生的阿妧。
高湛往后大退几步,月色衬的他面色惨白。
他策马离开军营,在这夜色下,一路驰骋...直到到了阿妧往日住过的民宅。
月色下的民宅,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