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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张寂开口:“一,我非判官,未必是我查案;二,你指的有趣的东西,是什么;三,我不徇私。”
  早知他会这样的姜循手指点着下巴,目露讥嘲。
  她想到孔益临死前威胁她的“我有你与江鹭相好的证据”那些话。
  她自然不信自己这样冷漠的人会留下把柄,若真有把柄,也只会是江鹭留的。那是江鹭的麻烦,即使攀咬到她,她也会推得一干二净。
  只是江鹭若三番两次地麻烦她,她……
  姜循脸色淡了。
  她嗤笑一声:“没什么。”
  遂摔门而走。
  留在原地的张寂如雪如夜,静望她背影半晌,才离开。
  --
  军营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因为姜循特意交代过,这些都瞒着江鹭二人。
  夜间起雪,江鹭坐在帐中,靠着帐壁,垂头假寐。
  他陷入一场混沌的旧梦迷离中,忽听到急促脚步声。
  毡帘推开,雪漫入室,江鹭长身拔起,目光清明,盯着进帐的人——
  脸色苍白、披着鹤氅的段枫朝他露出两分笑,朝旁挪,让出了身后的人。
  身后来人是个青年武士,浓眉明目,火耀双眸。武士发间、衣肩皆沾了雪粒,见到江鹭,十分激动地上前拱手。
  江鹭微恍惚。
  段枫在旁解释:“二郎,你爹的信来了。不光信来了,你爹还托了一个你过去的侍卫来送信——他叫小甲,两年前,咱们还没认识时,你身边侍卫用的最多的,就是小甲。
  “……只是,小甲说,你后来不用他了。”
  江鹭睫毛微颤。
  是。
  发现阿宁死遁后,他将所有认识阿宁的人遣散……小甲正是其中之一。
  今夜……
  小甲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厚叠文书:“王爷有话想告诉世子。王爷说,那件事,我是见证者;小世子若是不信他,也可问我。”
  段枫朝帘外走。
  江鹭忽而说:“段三哥不用回避。我只是确认一些旧事……没什么好瞒的。”
  段枫尴尬,但世子固执,他只好随之一同看信。
  于是他们看到——
  --
  他们看到一桩旧事。
  姜循哭诉,说南康王不喜她,放火威胁她的性命,想拆散她与江鹭。
  而在信中,王爷说,三年前,阿宁曾窥到一桩争吵。
  南康王确实不喜阿宁,在江鹭提出婚姻时,南康王反对至极。
  那是南康王父子之间迸发的最激烈的争吵。
  南康王何其厌恶:“一介贫女,无门无楣,如何踏入我南康王府,如何辅佐你,共你治这江南诸州诸郡?你是世子,是未来的南康王!你不只是江鹭!”
  江小世子回答:“我并不稀罕什么世子,什么南康王。我喜爱阿宁,我愿意与阿宁共度余生。若是爹不允许,便上奏夺了我世子头衔。我自愿与阿宁退居其后,琴瑟和谐,绝不辱爹的门楣。”
  南康王大怒:“我养你教你,将你养成这种混账?!你只顾情爱,不管社稷百姓了?”
  小世子声音微颤:“我自然也想为爹分忧。可是爹也教我,不愧于已,方不愧于天。阿宁与社稷,本不应二选一。是爹逼我选——阿宁是我心慕之人,无论她出身如何,我都不可辜负。”
  小世子撩袍长跪:“若是爹始终不许,我只好求退。”
  那段争吵,绝不愉快。
  那段争吵之后——
  --
  南康王在信中道:“阿宁所居院落失火,发生在你我争执之后。
  “她说为父放火要杀她,为父说那把火是她自己放的。你信谁?
  “当日是小甲带她偷听我们父子的争吵,你可以问一问小甲,你的阿宁听到那番争吵后,她是什么反应?
  “你那般爱她,为她求全,她当真感激吗?”
  --
  此时此夜,风吹高帐,烛火如魅。
  江鹭捏着信纸的手指一点点苍白。
  段枫年长他几岁,段枫昔日又十分风雅。他几乎猜到姜循如何玩弄江鹭的感情,只是不好说破。
  在一片寂静中,江鹭抬起脸。
  他苍然如雪的面上,眼中神色仍是执拗:“她偷听我们的争吵,是何反应?”
  小甲低着头:“阿宁姑娘的表情很奇怪……”
  段枫:“二郎……”
  江鹭冷声:“让他说完!”
  小甲战战兢兢说完,段枫不忍听,江鹭摔信,拔步朝外走。
  小甲和段枫一路追出去,见江鹭直直寻去姜循的帐门。
  待段枫气喘吁吁追过去,见到江鹭并没有进去找到姜循。士兵说:
  “晌午过后,姜娘子便驱车离开军营了。姜娘子不想叨扰他人,都没有告诉我们指挥使……”
  江鹭唇角翘了一下。
  他垂下眼。
  她不想叨扰他人?
  不,她是不敢“叨扰”他。
  但是——
  江鹭低声:“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他倏地反身走,身后人难追。
  --
  到天亮时,马车已经步出山林,到了宽敞平原处。
  再走一会儿,就能与太子汇合了。
  车夫在外驱车,车马辚辚,一片寂静中,忽然有鸟惊车,车夫慌乱中,驱着马车偏离正道,越走越远。
  车中姜循混沌中被惊醒,听到外面混乱的叫声,还伴随着几声“咚”。她保持镇定,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她仍定坐于车中。
  姜循:“玲珑?”
  无人应答。
  她又唤了车夫和侍卫的名字,依然无人。
  姜循攒紧袖中小刀,正要弯腰出车,车帘一掀,冷风与朝阳一同灌了进来。
  还有一个郎君如电,掠入车中,再关上车门。
  姜循抬眼,与江鹭四目相对。
  --
  江鹭盯着她。
  他想着小甲的话。
  小甲的话与父亲的信,让他旧日重现,宛如看到当年那个听完争吵后表情怪异的女子——
  “她从不想与你共贫寒。
  “你愿意抛弃南康王府,只求和她在一起。这是你的深情,不是她的。
  “若你不是南康王小世子,若你没有权势没有家世,她为什么要与你共此余生?阿鹭,你不要这么天真——
  “对阿宁来说,深情是世上最无用的感情。
  “她不会心动于不做南康王世子的你。”
  --
  此时,马车之上,江鹭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姜循的脖颈上。
  姜循:“大胆。”
  江鹭垂脸:“谁有你大胆?”
  第15章
  马车外听不到一丝声音,姜循被抵在车壁上,仰起头颅。
  江鹭发现,便是如今被匕首逼迫的危险关头,她也是淡然的、冷漠的——
  香罗带挽着长裙,美人云鬓松挽,珠冠上的流苏轻晃在她额心。光影流动,映照她乌润眉眼,明妍容貌。
  姜循低头,看着自己脖颈上的匕首,再抬眼看江鹭清寂得近乎结冰的眉眼。
  她一瞬间便明白自己撒的小谎估计被揭穿了。
  可她近日在江鹭这里,寻到了一些“你奈我何”的戏耍自信。即使谎言揭穿,只要她心硬如铁不动情愫,江鹭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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