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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她和她的友人同行,江小世子情深之时,只注意阿宁。阿宁那位友人陪阿宁一同在南康王府做侍女,可江鹭目不斜视,从不多看一眼。那友人也一径躲着江鹭。
  小世子昔日以为那友人知晓分寸。
  而今、而今……
  江鹭目光如电,刺向叶白:原是他。
  原是他“男扮女装”,原是他一直和阿宁在一起!
  他们日夜相处,常日相伴。在江鹭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或许他们交谈关于江鹭的所有事,或许阿宁会和那个友人讨论江鹭……
  她和一名男子,那样亲密!
  --
  “哐——”
  长剑如虹,势不可催。剑光和雨水交错,照着江鹭清浊难明的一张雪面。
  叶白终于看到了江鹭的不冷静,终于看到了江鹭眼眸赤红、神智欲绷欲碎的样子,终于看到这位小世子失了章法、露出痛恨恼怒的神情。
  叶白已经冰冷得没有感情了。
  叶白就是个妖孽,见不得他人快活,哑笑着刺激江鹭:“你根本不了解她。”
  江鹭:“无论如何,我们有旧情在。”
  叶白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和循循幼时便认识,我们青梅竹马啊。在她去姜家前,她在凉城啊,她和我在一起……”
  江鹭握剑的手发抖。
  他思绪混乱,他已难以相信哪个真哪个假。而叶白仍试图摧毁他,故意将字音拖长,拉得很慢:
  “我幼时就差点和循循定亲,出了些意外而已。我少时离家出走,意外和循循相逢。我们结伴同行,那是什么样的缘分,你知道吗?
  “我们一起到健康,如果不是我有事离开,跳下水救她的人就不会是你。如果不是我让了路,她就不会进入南康王府。你以为她喜欢你?不,好玩罢了。她心情不好,我带她解闷而已。
  “后来我说和她一起离开,待在南康王府没有意义,她便和我走了。装死是我们一起干的,逃跑是我们一起的主意,回到东京共谋大事……也始终是我和她。”
  江鹭一言不发,招式更厉。
  叶白躲得有些狼狈了。
  不知是他多年疏于武艺的原因,还是江鹭当真有杀他之心。总之江鹭神色越是苍白,叶白越是痛快。
  叶白要把江鹭的旧伤撕开,要江鹭拖着那一身鲜血淋淋的伤自我毁灭。姜循爱江鹭的洁净,叶白不信有人已站在悬崖前,却仍不坠落。
  白鹭坠夜、白鹭坠夜——
  坠下来啊!
  叶白声音嘶哑:“确实,一开始,循循忘不掉你。可是没关系。你和我段三哥相识,那你应当知道我本名是什么吧?小世子,你字‘夜白’,是我告诉循循,我来做‘叶白’,好不好?循循便被我说动了……你看,桩桩件件都是我。”
  叶白的眼中也一点点泛红,他心中的戾意难以忍受:“所以,凭什么是你?”
  两个“夜白”,她爱的到底是谁?!
  叶白胸口被剑所抵。
  他步步后退,但他仍哑笑着挑衅江鹭。最好让江鹭崩溃,最好让江鹭绝望,最好让江鹭远离姜循……
  昏室因打斗而凌乱。
  江鹭步步紧逼,剑锋越厉。再有电光刺下,叶白审视着江鹭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泛红的眼睛。可江鹭握剑的手一点也不晃,寒光下,叶白见江鹭抬起脸,朝他望来。
  江鹭:“无论你如何说,我都绝不允你拉她下地狱,绝不允你毁了她后半生。”
  叶白:“她心甘情愿。”
  叶白转身借势逼近,掐住江鹭脖颈。
  江鹭颈脉冰凉又跳得厉害:“你放过她。她本不应长留东京,她应获得自由,她应无拘无束……”
  叶白轻笑:“她骗你的……”
  江鹭江鹭隔臂一挡,拳风催得叶白齿间渗血。江鹭戾道:“只要我相信,那就不是谎言!”
  “咣——”打斗间,剑锋和掌风擦过墙壁,斑驳的墙皮哗啦掉下。
  叶白撞在墙上,喘息间看着江鹭的神色,心神震动,微有失神。
  他见那寒光凛冽,见那寒光要刺穿自己,他浑然无畏。生死对他毫无意义,江鹭若是杀了他坏的也是江鹭和姜循的情谊,无论如何,叶白都不吃亏。
  叶白心中甚至在想:杀了我吧杀了我。
  朝朝夜夜,生不如死。
  不如让我死在你的剑下,让本就不该活的人早日下黄泉。
  让我摆脱这一切,而仇恨和怨愤留给你们,让你和姜循永远不能在一起,让你们因我的死而永不得宁日……
  雷声殷殷,再有电光破窗。
  骤然的寂静后,剑锋陡转,被逼入墙角的叶白看着那寒剑一旋,锋刃抵在了江鹭自己的心口。
  寒风劲吹,堂屋四面漏雨,木制地面被划出了一道道剑痕。
  立在叶白身前的江鹭微微用力,衣襟便渗了血红色。他脸庞在微暗的雨中白得透亮,他这样白,像出鞘的剑,周身照着剑的光泽,有种置身昏暗的无边凛冽凌杀之气。
  叶白看到他一双细白的腕子湿漉漉的,沾了血。
  天幕撕开轰隆雷音,四周声音泠泠如咽,悲怆与荒然齐齐浇灌而下。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江鹭整个人站在叶白面前,宛如孤鹤临夜,身置绝路半身染污,偏有一腔顽意在坚持。
  江鹭用剑抵着自己,他像黑暗中的某种动物一样,瞳孔眯成一条线,瞳仁不动:“你放过循循,放她自由。我来做你想要的那把刀。”
  第88章
  这场秋雨,下得太久,下得人都要跟着一起疯了。
  叶府中四面淋雨漏风的堂屋中,叶白瘫坐在地,看着江鹭那柄剑。
  把江小世子逼到如此地步,叶白当是畅快。可在畅快的同时,他心头涌起浓烈的自厌与嫉恨——凭什么到这个时候,江鹭都要再一次被抛弃了,他还想将姜循带出这片困境?
  凭什么江鹭以为他可以?
  叶白笑得如同夜中幽魅,靠在屋中最暗的墙角兀自发霉,不见天日。他咧嘴时齿间也全是血,叶白刻毒无比:“你以为你能替代循循?你以为在我这里,你和循循的作用能一样?”
  江鹭垂着眼。
  江鹭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这位清隽世子面容更加雪白,握着剑的手却不再颤抖了。他的双目中冰雪寒意与烈火灼意交替,一同焚烧着他。明明潮湿阴冷,江鹭却快要被那片火吞没了。
  江鹭吐了两个字:“凉城。”
  叶白神色微变。
  江鹭:“你想不想知道,我本来打算做些什么?”
  雨声与雷鸣声吞噬他声音,哗哗水声顺着四角屋檐流泻如鸿。在这浩大的雨水中,只有叶白听清了江鹭在说什么。
  叶白用幽晦的目光凝望着江鹭。
  叶白缓缓说:“你疯了。”
  江鹭:“身处此局,谁人不疯?”
  江鹭朝他笑起,笑意漠寒不入眼底:“我用这个计划来换循循跟我走,你舍得不换吗?”
  雨大如注。
  雨声盖住叶白的声音。
  --
  漏更断续,伴着雨声,时间一点点过去,屋中变得更加昏暗。
  姜循在屋中徘徊,她看着面无波澜,可她绞在一起的手,可见她心中焦灼。
  玲珑站在门边陪着她,忽见姜循似下定决心,抓过帷帽就朝外走。
  姜循:“走,进宫见暮逊。”
  玲珑心头疾跳,满是绝望。
  前面分明是悬崖,只要姜循和暮逊计划步好,姜循便不得不跳下去了。若有可能,玲珑总希望姜循可以获得新生。玲珑生母已经病逝了,她在这世间只守着姜循了。
  她如何能阻止姜循跳下悬崖呢?
  她阻止不了,她希望小世子可以。
  玲珑追上姜循的脚步,小跑着跟随姜循到屋外廊下。她哀求:“娘子,再等等吧。”
  姜循:“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他还回不来,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暮逊在宫中等我,我心中愿意等他,可我的大计不能因他而停步。”
  府外马车早已备好,姜循直奔马车。玲珑无法,只好上车陪伴姜循。玲珑一路上都在祈祷有人从天而降,拦住这辆进宫的马车。
  可是没有。
  四面八方只能听到雨声。
  雨这样大,马车却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阻力来拦。苍天似乎彰告这是天意,可如此年轻的娘子只求自毁,成者一生葬送皇宫,败者魂消魄散不得好死,怎就是天意呢?
  车外有马疾行,有声高呼:“让道,让道!”
  玲珑为任何一点细微动静而心动,忙拉开车帘。坐在车中的姜循心知肚明玲珑的用意,她心中微暖,又有许多无奈。她顺着车帘掀开的一角布隙望去——
  骑士背着包袱,驰马疾行于御道,高呼所有车马为他让路。
  姜循道:“看他衣着,应是驿亭吏员。看他如此急切的模样,应是邸报送到了东京,他要送去中书省政事堂吧。”
  玲珑:“和我们同路。娘子,我们有相熟的官员,那这吏员这样着急,想来今日邸报内容很重要。我们要不要看过邸报,再去东宫啊?”
  姜循漫然笑:“若当真重要,邸报也会送去东宫。到了东宫再看,也是一样的。”
  但是今日送来东京的邸报内容,似乎十分重要。
  姜家马车这一路,已经遇到了好几个送邸报的吏员。他们将邸报送去政事堂,也送去各位官员的府邸。如此忙碌的吏员,让姜循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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