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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除了一开始还见得到头顶光源时的缓慢外,当光源消失,坠落的速度堪比自高空坠下的急速。
  若是在树林间自林梢坠地,亚岱勒莫自信自己无论是从多高的树梢间坠落也能面色不改。
  然当身处海中,即使理智重复说服自己自己耳后有鳃能够呼吸不用害怕、当成是自树梢跳下就行……
  随着他们往下破水而不断上衝的急流袭划过身体、肌肤,急速坠落造成深幽与灿白的对比在视野上造成的压力出乎意料地让他的胃不断抽搐,乃至扩张于其他内脏。
  亚岱勒莫不得不将握着短剑的手放置腹前,彷彿感应到主人的不适,短剑在往下衝刺时不时闪烁淡淡萤光,自接触处开始紓解了他的难受。
  即使不再为身体的抗议而苦,直到脚踏海底的地面,沉落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海底与海面的距离比他想像得更深远,这是亚岱勒莫终于脚踏地面时第一个想法。先前自己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游上去实在太骄妄自大……
  边想着不重要的事,亚岱勒莫边试图将手上的短剑放在身上。
  想要放上腰际习惯的位置,但原来衣物方便扣着短剑的腰结随着原来的衣物被破坏已不在身上,拉了拉腰带觉得不适,容易掉落,改为扯了扯不似自己原来衣服设计合身、衣袍袖襬累赘地太过宽大、在海中会自动随着水流漂,上半身被腰带束紧还能被遮掩,下半身的衣袍在脱离腰带不远处不时被翻飞开,露出只套着靴子光裸修长腿部的衣服。
  摸摸腰带觉得不适,拉了拉随水乱飞的衣袖又太过宽广,无法时刻碰触的距离太有掉落而不自知的危机,亚岱勒莫审视片刻后,便开始拉前襟试图放入衣内。
  利威安达置身事外地看着好似不自知自己的腰还被他环着,在他怀里过度信赖地动起来,这拉松前襟的动作将胸部裸露在他眼下的亚岱勒莫,眸光深邃。
  他看着亚岱勒莫试着把短剑插入衣内,为了调适而收缩着胸部乃至腹部的肌肉,挺立的红点在白皙与暗蓝中分外显目。
  「……」某种衝动突兀涌上,体内涌生纷争,利威安达剑眉一扯,松开亚岱勒莫腰上的手往后了一步距离,用手腕压着额头。
  「怎么了!利威安达你没事吗?哪里痛吗?」忙碌于自己行动中的亚岱勒莫像是始终有将注意力放置他身上般,在他露出难受表情的瞬间便停止自己的尝试,朝利威安达靠近抓住他的双臂。「是因为忽然进入深海造成的不舒服?」
  亚岱勒莫手中的短剑跟着贴上臂膀时闪了下几不可见的微光,若在平时是决计不能对他造成伤害,然此时他的心绪紊乱,凶器的「操控者」是亚岱勒莫,他要「自伤」并不困难。
  儘管只是被太阳曝晒般高温接触的程度,实际上并未对他造成伤害,被确实动摇的心绪还是让他烦躁起来。
  总是不受控制。
  与妖精本身的能力与意识无关,他的力量比起自己犹如整片海洋与一滴海水般完全无法比量,他的意识除了还有道锁藏在深处不肯透漏外,对他的信赖也是货真价实。
  让魔力一点一滴侵袭妖精的思考,让他打从心里「属于他」,当决定是出自妖精本身意志,只要不到夺去他性命的程度,非战合约便不会啟动――在海面上他对非战合约的履行做过了试验,顺道弄清了非战合约保护妖精的程度――恶魔无法杀害妖精,但弄伤弄痛到不死的程度不会受到阻饶,难怪那隻半鱼人在妖精濒死前都未受摧毁,而是在他失去意识后被合约消灭。
  弄清非战合约的履行条件,拐弯应对不是没有办法,他剩下的只要将妖精成功变成「自己的东西」即可。
  夺回甦醒时被抢走的东西这件事会有其他方法。
  只是为了消除忌妒而决定收纳的物件,却能影响他的感觉。
  并非一蹴可几,仔细审量,会发现是从妖精被夺去的记忆里对他伸着手说「好美」、对他露出痴迷眼光时就点滴有被牵引的跡象。
  「海龙公」不曾接受过并非「自己」的生物的讚美或喜欢――所有对他的崇尚膜拜都是在体内有他的存在、或者被他所侵略完成「变成他」的恶魔所发出的。
  他未曾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无论是在天上或者坠入地狱之后,从未。
  所以他才是「忌妒」。
  而要让他停止忌妒的方法只有一个――把所有让他忌妒的东西都变成「他」就好了。
  他不需要忌妒「自己」。
  不为了保持什么心灵平静,只是因为忌妒,他一直在这么做。
  本来面对异常出现的妖精也只是想这么做。
  更别说他有让他一定得这么做的理由。
  曾经勉强偽装友善体贴,只是为了让他更容易受到自己魔力的侵略。
  他却在还没被改造的情况下想着他、让他佔据他的大半心思。
  就连他曾经的双生子都不曾如此重视过他。
  有史以来的头一回。
  第一个不是因为是「他」才在乎他的……就算是妖精又怎么样!
  就算「不是他」又怎么样,那就让他「属于他」就好了!
  但这个第一次让他动了「不是他也没关係」念头的妖精,却有「他」以外的重要事物。
  削除障碍,他要……
  「……」眉尾一抽,利威安达拉下亚岱勒莫握着短剑抓在自己臂上的手,手指一挑,短剑自后者手上脱离,漂到他腰际,就在亚岱勒莫想要伸手重新握住短剑时,海水包围短剑在腰间匯聚成卷,当一切平息,外型熟悉的短扣已经锁上腰带与短剑,将其归于「原位」。
  他愣愣地摸了摸腰间短剑,又抬头看了看利威安达。
  恶魔抿唇用阴沉的表情瞪着他。
  其实视野落在随着海水飘盪会时而露出春色时而遮蔽的胸膛与腿间。
  益发肯定自己的衝动没让他的心情变好,反而更加拧紧眉头,冰冷的视线瞟向亚岱勒莫腰间的短剑。
  亚岱勒莫却露出笑容。
  「谢谢你,利威安达!」
  「……」眼前刺眼的笑容让利威安达瞇起眼。
  伸出手,指爪自右颊一把抓住他的脸――
  ***
  「海底是这么寂寞的地方啊……」犹似沙漠中旅人般走过空寂大地,路过之处除了岩石与死去的石状生物尸体外只有坑洞,亚岱勒莫停下脚步,左右探看一眼,确定无论是视野所见或者未见处还是没感觉到其他恶魔的存在,抬手拨了下随水漂的异色瀏海,叹了口气。「我们走了这么久,除了死掉的恶魔尸体外完全没看到其他恶魔……」
  闻言,他身旁的利威安达瞇眼。
  「你想见到其他恶魔?」
  「想。」四下无物,视线只有落在利威安达身上,亚岱勒莫诚实地点头。「虽然如果又遇上发狂的恶魔会很危险,但我不想利用朋友达成我的目的,找到其他恶魔还是有必……啊――」未完的话先是被利威安达盖上右颊的手稍缓,后来则被他按下的唇所吞噬。
  双唇相接,隐蔽的领域被撬开、被不属于自己的舌尖侵略,还不习惯的身体在最初的瞬间总是僵硬起来。
  唇舌尝到不属于自己的唾沫,又或者是趁隙灌入嘴里的海水,侵入的舌像要将嘴里自己的部分吞噬般勾索着拉扯。
  却总是克制住,再给予轻微的疼痛让自己眨眼后收口。
  身体的热潮即使在冰冷的海水中也无法完全消散。
  回过神的理智却会不断要自己放松、不可将事情「想歪」。
  这只是为了补充利威安达的力量而已,没其他含意――他在脑内不断对自己重复同样的理由,刻意无视胸口因自己的想法產生的的刺痛。
  第一次被夺去双唇是在利威安达替自己将短剑系上腰间后――第一次与非自己的生物双唇相接,他处于错愕状态,直到利威安达退开都回不了神。
  回过神后要跳脚不知要指责还是质问,却发现利威安达的魔力起了变化。
  即使只是些毫,还是增长了。
  因为是妖精所以能细微末节地察觉恶魔力量的变化,亚岱勒莫这样认为。
  这动作不是有「求欢」的意思,只是由于力量消耗太大而必须索回适量的魔力――拍了拍瀏海又摸了摸腰上短剑,让自己的视线能对上利威安达而不逃避后,亚岱勒莫自己在脑内为利威安达的行为作出解释。
  所以他逼自己要默认这个举动――因为,是「挚友」需要的魔力。
  他没有任何损失。
  至么做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有可能因为利威安达是所谓的……淫魔?好像做某方面的事可以让淫魔的魔力增长?
  亚岱勒莫逼自己压下当他因此联想到若利威安达是淫魔,必定也对其他生物做过相同的事而起的不快。
  他逼自己不能乱想,只准认可这是对利威安达是有帮助的。
  利威安达是他的「挚友」,为了「挚友」的话,没关係。
  ……总比利威安达去找其他生物得好,这点想法他不许自己去扩张。
  如果利威安达真的是淫魔,真的靠那种事获得魔力,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不让利威安达获得魔力、给利威安达添麻烦。
  他只准想着自己即使被吻也依旧能走能看、依旧能在海底呼吸。
  唯一的缺点只有他得要不断重复提醒自己不要误会,因为利威安达每次要「补充」魔力时都不会先说,之后也不会解释……
  亚岱勒莫伸手却落空地拨了下发,移动往利威安达的视线胡乱地在他脸上飘,对上他双眼的瞬间快速转移,移到他唇上时反应相同。
  「有、有机会的话利威安达你要不要到我的故乡,也就是异界去?」拨发落空的手很快回到腰间,碰触着腰际的短剑,突兀地转开话题。「我回去的时候跟着我一起回去?」
  提到这个话题转移开了想法,在一两次时还能将唇舌相接视为必要,一路走来次数却不断攀升而自己始终没有升起厌恶,最多只是对身体因此发热好似有陌生衝动会破闸而出的害怕与尷尬也因此退去,亚岱勒莫已能收拾好心情抬头看向利威安达。
  「为什么我要去异界?」利威安达的视线在对上亚岱勒莫已然恢復平静的眼时闪过不满,下移到由于不时被肆虐而稍肿起来的唇,往下看向在短剑不知该放哪时被亚岱勒莫拉扯而不再贴身的衣襟随水浮动一路上若隐若现的胸膛,再移动到穿着靴子显得突兀的双腿,半晌后焦点才移回脸上。
  明明告诉自己利威安达没有他意,此时的亚岱勒莫还是禁不住感到浑身不自在,要不是脑内反覆提醒自己不能误会「挚友」,他知道自己会过度反应地用双手拉着衣襬做出好似女性即将被胁迫时的反应。
  ……一定是地狱的瘴气影响了他,才会让他胡思乱想,他该早日完成任务回去异界。
  这样想时,心中涌生起的不捨便是他开口说出这个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的提议的理由。
  想到要与利威安达分开而起的不捨随着一次次思考越来越沉,这是他第一次将不时盘旋过脑海的想法说出口,却早在脑海中演练多次,利威安达的反问也在他预料之中。
  「地狱太空旷了。」他举起手,侧身示意般挥了挥,说。「瞧我们找了这么久,一个恶魔也没有,唯一遇到的恶魔还是衝上来不由分说就要攻击,如果除了你以外的恶魔都是这般嗜杀,太寂寞又太危险。」
  重新转正身,他抽出短剑,以剑柄朝上斜下放在自己胸前,另隻手犹豫片刻,还是往前抓住了利威安达的手腕。
  「你是我的挚友,我曾以这把剑起誓,这把剑是……」妖精族的祕宝。将不适宜的话语含糊吞下,抓着手腕的手紧了紧。「总之,我不会对这把剑撒谎。」
  「当然,我知道离开你熟悉的地狱你一定会感到不安,但是我保证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习惯。异界也很广大,但居民们很和善,到处都充满生机,你不会再孤独,不会像先前一样,会有谁不由分说就衝上来攻击你!想独处的时候,你也能在风中听到音乐,感觉到万物的温柔照抚。」顿了顿,充满期待的眼凝在他身上。「你一定会比在地狱幸福。」
  「……」利威安达俯瞰抓着自己的手说着天方夜谭的妖精,抿紧唇不语。
  「……」像将利威安达的沉默当成考虑或者考验,亚岱勒莫收紧双手,以眼神示意自己的认真。
  像是耐力比试又像是彼此都在坚持「什么」,双方都沉默不语了许久。
  最后是利威安达举起没被抓住的手碰上亚岱勒莫的右颊。
  「你认为你还回得去?」话语鏗地有声,让闻者有种事实会按照他的质问走的错觉。
  亚岱勒莫胸口驀然一紧。
  眼前浮现异界的景象、族人的笑容、妖精王的送别,一切彷彿开始走远。
  他动了动嗓却无法发声,手脚也像被上了枷锁般不得动弹。
  抓着短剑的手无法控制地开始松缓,身体颤抖起来,原来抓着利威安达手腕的手松开,改为握住自己颤抖着的手腕。
  「……」看着亚岱勒莫变化的利威安达嘴角扯起不怀好意的阴冷。
  手绕过他后颈,将他向前推进自己怀里。
  当前额抵上胸膛,他自海潮中感到一阵让他不快的热度。
  海潮将亚岱勒莫感受到掌心短剑的温度而回神、重新握紧短剑,闭上眼又露出笑容的表现一一传递给他。
  锐光自眸中穿过,按在亚岱勒莫颈后的手要移动回原先的位置,却在发现他并未自动移开身后停顿。
  垂下眼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头顶发旋。
  就在想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时,怀里的身体毫无预警地离开。
  被算计的冷怒自眸中划过,利威安达眉尾一扯。
  只是拉开一两步距离便重新站定身的亚岱勒莫却仰头露出笑容,将手中短剑收回腰间。
  「谢谢你,利威安达。」他说,模样像松了好大一口气。如果他没有察觉自己对他提出的邀约是为了稳定自己怕回不去的心,潜伏的危机或许会在未来的某时某刻为他带来致命的危险。
  危急时会动摇的心最要不得。
  「幸好我遇到了你。」扬着笑脸道谢,用全身表露着诚挚的感谢与庆幸。
  「……」换得的却是利威安达瞇起眼表情显得莫测高深的沉默。
  他瞇起眼抬起手碰触亚岱勒莫的右颊。
  将此当成利威安达的习惯动作,亚岱勒莫儘管在一瞬脑海里掠过一些不该掠过的画面――他自自己身上「获得」魔力的动作、适才自己无助地犹如女性般倚靠进他怀里――让亚岱勒莫喉头一紧,好似全身都要开始不对劲,但心底很快回过神来斥责自己,不准自己因胡思乱想破坏这段难得的「友谊」。
  在脑中勒令自己不该做出伤害未来妖精骑士名誉行为时,亚岱勒莫没察觉利威安达眼中浮现起满意的淡光。
  瞥向亚岱勒莫腰间短剑的眼中确实充满厌恶与忌妒,却也暗藏了其他要素在内。
  他侵略改造的手法的确直接,但不代表身为「海龙公」君临一方的他如同某个衝动派,只懂发火不会拐湾抹角。
  不知利威安达心思流转,亚岱勒莫伸手摸过瀏海。
  「利威安达,我还是――」想带你到异界去。未完的话语被打断,理由并非被袭击或是开口的双唇被吞吃,而是由于一声声响。
  咕嚕〜〜
  宣示着自身需求一直未被照料的诉求自从海面上下沉后便隐隐犯疼的的腹部发出。
  亚岱勒莫这才倏地意识到。
  他,自来到地狱后,或许有饮用不尽的海水可喝,却完全没进过一口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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