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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孟垣略微尴尬,还是如实道:“我送了五百两白银。”
  一丘之貉,章年卿淡淡道:“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章年卿选择孟垣站队的时候,就没指望孟垣回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好人。毕竟他选的不是孟垣,而是内帘官的立场。
  可听闻孟垣和孔仲令也有过银钱往来,章年卿心里不免产生一种,还站什么队。蛇鼠一窝,这和他自导自演四皇子事件有什么区别。好人是他坏人都是他。
  孟垣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主考官因还要出题量才,十分考验学问才华。与外帘官不是一起的,孔仲令对此还是放的挺松。”言下之意,他还是很正直的。
  章年卿立即拍着胸脯表示,当然相信你了。不相信你我还站你的队。
  孟垣感动不已,喟然道:“章大人真是慧眼如炬啊。”
  章年卿呵呵。
  两人在这边相谈甚欢,孔仲令在家急得团团转。
  他叫过小厮,道:“让夫人现在去‘秋来意’拜访冯大小姐。如果章冯氏不见,让她去喊大少奶奶。她们两个一起去,勿必套出章年卿去找孟垣所为何事。”
  他还不信邪了,冯俏会连许娇也不见。
  昨夜酒席上,章年卿的脸色就不大好,吃了那么多滋补之物,还是态度强硬的让下人把他扶回去。孔仲令客气的想把自己的小厮借给章年卿,章年卿冷冷看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孔仲令被这双寒冷的眸子摄住,一整夜都没睡好。唯恐他惹恼了章年卿……
  次日清晨,他便赶紧上门拜访。却打听到章年卿居然还没起,自己一想,也能明白。忐忑的等到中午,又闻章年卿陪着他媳妇用午膳。
  孔仲令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章年卿是个有闲情逸致的,不知是不是昨夜孟浪亏歉于心,只闻他又是追在冯俏后面描眉,又是伺候她吃饭。
  孔仲令有些微怒,章年卿这么宠她,冯俏怎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她若不是闭门谢客,连自己家人都拒之门外,他能在章年卿身上打别的心思。
  现在好了,章年卿磨蹭一整天,下午一出门直奔孟垣家里去。
  本就是敏感时刻,章年卿的一举一动都是风向标。
  孔仲令原本想着,聪明点的人都不会与他们为敌,加之两人有姻亲,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现在看来,章年卿竟是个铁石心肠的,不顾血脉亲戚,打定心思从他身上开刀,好干出一番功绩,在新帝面前邀功。
  冯俏借着章年卿出门的空,给章年卿缝了两条换洗中裤。揉着发酸的脖子,喊云娇和她出门转转,放松一下眼睛。云娇立即上前扶着她道:“小姐想去哪。”
  冯俏想想,“去花园吧。”她现在也不好出门,现在她就是章年卿专属的大肥肉,任谁都想叼着她在章年卿眼前晃晃,好让章年卿跟着他的意思走。
  宜诗宜佳又不在,她还是别乱跑了。
  花园里有株芭蕉开的不错,绿意盎然。冯俏兴致勃勃的去看,却不断的看见丫鬟婆子对她指指点点,还有捂嘴偷笑的。冯俏拧眉,孔家的的世仆什么时候都变成这样了。
  云娇见状正欲训斥,被冯俏拦下。冯俏竖起耳朵仔细听“……抱在腿上。”“……画眉。”丫鬟婆子笑的花枝乱颤,云娇气的就要上去撕了他们嘴。
  冯俏冷静的问云娇:“他们怎么对‘秋来意’里的事这么清楚。”
  云娇神色一凛,扑通跪下,“是奴婢失职!”
  冯俏正欲说什么,听下人到许娇来了。冯俏见她神色为难,质问道:“大少奶奶和谁一起。”
  “二房的三少奶奶。”
  这是谁?
  冯俏一头雾水,珠珠在一旁及时提点道,“是不是小姐那位老表哥的媳妇?”
  老表哥,冯俏这下有印象了。冯俏在山东孔家这边,年纪小辈分大。和她一排的哥哥姐姐都是三四十岁的长辈,孩子和她一样大的都有。
  孔仲令只比冯承辉小五岁,却和冯俏同辈。冯俏正对有人窥听‘秋来意’的事不悦。忽然被人点醒。是了,她房里又没姨娘,有谁会对她房里的事感兴趣。
  孔仲令是今年乡试的监试官……
  冯俏咬牙道:“来的正好。”她对珠珠道:“你带人去偏厅歇息。”
  珠珠领命前去,冯俏望着跪着的云娇,轻声道:“云娇,你的名字冲着大少奶奶,你就别进去了。你去找赵鹤,带几个人将这几个丫鬟婆子捆起来。听后发落。”
  冯俏气的浑身颤抖,胸前起伏不定。她管着内宅,竟然还能出这种差错。天德哥在外面辛苦一天,回家也不得安宁……迅速红了眼眶。
  云娇干脆利落的应了声‘是’,嘱咐几个小丫头找借口先把这几个躲懒的丫鬟婆子留住。只身去外院找赵鹤。
  第76章
  孔仲令的夫人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年轻貌美,肤白娇嫩,与冯俏都不相上下。
  冯俏见着人微惊道:“表嫂?”她怎么记得上次见的不是这个。
  “嗳。”文琇脸上一喜,忙应道。
  冯俏微微尴尬,半晌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这一闹,将方才的怒火冲走三分。冯俏稳稳心神,笑道:“大少奶奶和表嫂急匆匆来找我,有何要事?”
  许娇脸一扭,看向别处。东张西望,一会儿又对她手里的茶盏感了兴趣,捧在手里可劲儿研究。文琇捅了捅她胳膊,许娇恍若未闻。
  文琇见指望不上她,只好攒出笑对冯俏道:“早上就想来拜访,听下人说表妹和表妹夫还歇着,便耽搁到现在……”
  “哦?孔家的仆人就是神通广大。”语气淡淡,看不出任何异样。
  文琇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警觉的看着冯俏,不解道问:“冯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看你,这不是见外吗。”
  冯俏自幼不大与人生气,一时也拿捏不准生气的力度。只能摆出一副冷漠的神色,对许娇道:“大少奶奶,如今是您管着内宅吧。幼娘有一事相问。”
  文琇闻言便急了起来,眼见冯俏就要把话题岔开,谈论其他事。忙道:“冯表妹,章妹夫下午急匆匆出门,至今未归,也不知所为何事。眼看天色渐晚,不如我们派人去接吧?”
  冯俏笑着看她,并不接话。
  文琇攥着帕子,十分紧张,将一方帕子揉的不成样子。攒出一抹笑,声音略急:“表妹还年轻,不知道着其中厉害,男人夜不归宿,到时吃苦的可是女人家。”
  冯俏意有所指道:“表嫂对我夫妻二人的行程可真是了如指掌。”
  “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冯俏轻笑一声,径直对许娇道:“大少奶奶,敢问我这‘秋来意’里有多少孔家丫鬟,几个婆子,几个小厮。花园打扫,厨房水舍都是何人把守?”
  许娇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冯俏不语,面对西窗,夕阳逆光照在她脸上。“幼娘是客,本不该喧宾夺主。可这孔家住的实在不安宁。大少奶奶把持内宅,幼娘想着,收拾内宅前,总该给大少奶奶打声招呼。”
  话音一落,许娇文琇两人面面相觑。冯俏年纪小,人又长的甜,平日说话也温柔和气。很难想想,冯俏会说出这么口气强硬的话。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冯俏后来的话越来越不客气,几乎不留一点情面。她对许娇道:“三爷在山东办差,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这两个月我想把秋来意劈成独门独院,大少奶奶留在‘秋来意’的丫鬟小厮若不遣走,还劳大少奶奶将他们的卖身契与我保管两月。他日定完璧归赵。”
  顿了顿道:“哦,对了。另有几个背后乱议主子是非的丫鬟婆子,还劳大少奶奶现在处置。”
  文琇许娇面面相觑,冯俏见状,吩咐珠珠去赵鹤处提人。
  待云娇在二门交给珠珠带进来时。珠珠附耳对冯俏道:“有几个人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冯岚姑母赏过来的人。”
  冯岚姑母?冯俏敛下眸子,神色难辨。
  云娇咬咬牙,蓦地走进来,替冯俏揉着胸口,不顾冯俏惊愕的神色,‘低声’安慰道:“小姐别气了。以前夫人不是总说,这人啊,最重要的是过好自己生活。整天盯着别人的一亩三分地,总盼着别人过不好,自己借机好起来,是痴人做梦!”
  文琇和许娇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云儿!”冯俏训斥道。
  冯俏梨涡攒笑,对许娇文琇解释道:“大少奶奶,表嫂莫怪。我这丫鬟被我惯坏了。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她徐徐道:“以前和我和三爷刚定亲的时候,被别人的家眷念叨过,才有了后来的事……”
  絮絮叨叨,又是一番旧事。
  送走文琇,冯俏特意留下许娇说了几句体己话。许娇处处摆为难,还抹着眼泪说她嫁进的始终。冯俏若有所思,道:“大少奶奶也不容易。”
  冯俏搜出来的人有孔仲令的人不奇怪,可有许娇的人便太尴尬了。尽管许娇的人,很有可能是她的好姑母冯岚授意的。许娇还是难逃其咎。
  姑娘嫁人以后,胳膊肘就开始朝外拐了。许淮再是许娇的弟弟,让许娇在弟弟和孔之川之间选一个,她肯定是选丈夫。
  冯岚不可能控制许娇一辈子。
  是,她把许娇嫁进了孔家。可许娇顶着公公婆母和丈夫的三重压力,硬生生劝着孔之川放弃监试官的位子。便够还冯岚的情了。
  有一瞬间,冯俏忍不住想,会不会冯岚姑母岚把许娇嫁给孔之川,就是为了这一天呢。
  ……太可怕了。冯岚究竟算计了多久,才有今天的步步为营。
  三万两,太少了。万不足以孔之川拱手相让监试官的位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孔之川爱重许娇。他未必不知道许娇夹在冯岚和孔家之间的为难。或许,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心痛,主动让步,提出愿意把今年监试官的位子让给孔仲令。
  据说,这三万两,还是许娇向冯岚张的口。
  冯俏看着许娇垂泣的模样,心念一动,忽道:“大少奶奶可是觉得亏欠大少爷?”
  许娇泪眼抬头,“恩?”
  冯俏抿唇一笑,慢慢替她抚平褶皱的衣服,道:“幼娘的要求过分了些,知道大少奶奶艰难。这样,你答应幼娘的请求。幼娘也不让你难做。”她小声在许娇耳旁说了句什么。
  许娇双眸骤睁:“真的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冯俏眨眨眼睛。
  晚上,章年卿回来后,发现冯俏不在。一问才得知,冯俏去孔族长那里了。章年卿点点头,没说什么,回房写了会字。十张大字写完,冯俏还没有回来。
  章年卿看了看时间,问云娇:“少奶奶怎么还不回来。”他有些想冯俏,心下不免焦急。
  只觉度秒如年,很不是滋味。忽然想起平日冯俏在家,只能等着他回来。懂得里面煎熬,便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若无要事,一定早点回家,不让俏俏苦等。
  孔族长书房里。
  冯俏客气接过热茶,笑道:“……孔伯父愿意把族长之位禅让给之川哥哥,我现在就能让外公写举荐信。”她坐的端秀,笑容温婉,话锋凌厉,字里行间都藏着不露声色的血锋。
  冯俏嗓音细柔,婉转甜美,乍闻还有种撒娇的意味,她道:“从山东到京城,快马加鞭写信送过去,来回至少也需十五天。我等不了,所以先来问问伯父的意思。”
  按族中惯例,孔家族长之位通常是由长房庶子来担任。长房嫡系被朝廷搬去做门面,传承衍圣公的爵位。可衍圣公只有一个,而衍圣公的儿女未必只有一个。为谋求生路,衍圣公通常会把次子庶子等,送回山东,和二房本家竞争族长之位。
  孔家族长竞选原则是‘则贤录取’,而‘贤’这个字本身就比较耐人寻味。孔家为了表现与衍圣公的亲近,历年来,只要有衍圣公子嗣参与的族长竞争,二房是没什么胜算的。
  万幸族长的位子是终身制,除非族长在任期间做出什么重大错事,被族人联名革职。孔家族长的交接仪式,通常在上任族长去世的时候进行。
  新族长继任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上任族长的丧事。
  想想就觉得十分悲壮。
  孔族长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还有接任族长之位的一天。你想想,冯俏为什么受宠?因为她是衍圣公唯一的外孙女——她的母亲孔丹依是衍圣公唯一的女儿。由此可见,孔丹依的哥哥弟弟们,除了长子嫡孙。其他人都是族长的竞争者。
  孔之川哪里有胜算。
  可冯俏忽然提出让他禅位儿子,并保证会有衍圣公的举荐信。孔族长不由得不心动,他不清楚冯俏为什么能说服衍圣公。
  可他知道冯俏是什么人,东阁大学士冯承辉之女,自幼在皇宫长大,坊间亦有‘十一公主’的美称,连名字都是太皇太后给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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