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如今已经进入八月,京城天气还是依旧炎热无比, 只早晚略有一丝凉意。但隆正帝却已经穿上了一层夹袍, 可见身体已经差到什么地步。
  六皇子其实并不想接下这差事,但既然已成为太子,他不接还有谁能接。可他若将一切处理很好,皇上估计就会往深里多想,说不得无事生非,惹出一堆骂来。若是将朝政处理一团糟糕, 被众臣看低了去, 又如何服众。
  皇上虽然是天下之主,但也并不就当真是面上那般风光。老臣、世家个个都不好对付, 恨不能给皇上下套哄来好处。
  隆正帝这样的皇上是一种当法,管你们党争派系之类,朕自己快活一辈子就好。但也有那想干出一番成就, 真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皇上。
  六皇子从小骨子里就孤傲,才不会想被那些人掣肘,自然是想着降服。
  但毕竟根基不足,想做事总是遇到一堆麻烦事。为此,他忍不住时时在六月耳边唠叨。
  今日因着西南救灾之事,与老臣扯了一通皮,在皇上哪里也受了几句挤兑,回到家便开骂起来。
  “你可不知道那帮子人有多刁,只要我打个盹,他们就能偷偷办下不知多少恶心事。还有那老头子,天天躺在床上病病歪歪就算了,还时不时叫我过去教训一顿。这烂差事当真不是人干的,哪天直接将那些不服气之人砍了头才顺心。”
  六月早已习惯这人脾气,便劝道:“人有百种,哪里就能个个一心为公。谁家都有妻子儿女要养活,只要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如今毕竟局势复杂,闹得过僵对咱们有甚好处。”
  其实六皇子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只不过是不忿被人当傻瓜耍罢了,心里暗暗想着,等他登上皇位,看他怎样收拾那些人。
  好在娶了娇妻,虽前朝事务不是十分顺利,但回到家中便有热饭热菜,还有娇滴滴媳妇,也算人间幸事。
  人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到了六皇子这里便成了政事不顺,情场来补。
  六月当真见识到他撒娇耍赖本领,当自己是小婴儿般,让她费心费力伺候。
  这厮恨不能时时赖在她怀里,要她喂饭喂水,恨不能尿个尿也要她陪着伺候,将那宝贝亲手放到那夜壶之中。
  惟有古代昏君才如此放纵。听说前朝一位皇上,每日夜壶都由宫女抱着,尤其是到了冬日,更是用体温保持玉壶温度。若是用到之时,有一美貌且手指柔软光滑宫女,专门负责托着龙根放在那玉壶口边。
  这厮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破烂规矩,竟然敢让她做着丢脸之事。气的六月直接将一直放在屋子里的宝石小刀拿出来,扬言要割了他,才让六皇子彻底软了下来,再不敢胡闹一二。
  他还很是委屈,“你也太能往歪里想,我也只不过是当自己孩子,让你疼爱一二,帮着撒个尿而已,用得着这样大气性。”
  六月瞪他一眼,“小孩子能有你那德性,也不看翘成了什么模样,当真比那前朝昏君还要再好色无耻三分。”这人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一日比一日会玩花样,必须她震慑一番方能老实几天。
  这日一早,六皇子早早去前朝当他那好太子,只留六月在东宫无聊看书习字。好在她一直喜欢独处,并不爱与人来往,这样日子倒也很是轻松。
  只可惜,自从她成了太子妃,总有些人想凑上来巴结,有些甚至还带了自家溜光水滑正当年女儿来给她相看,没得让她厌恶。
  为此,六月下了命令,若不是十分紧要之人,她一概不见,只说身子不爽利就是。
  但今日这人,柳叶不敢擅自做主替她挡了回去,便过来请示一二。
  “太子妃,定国公家三夫人想来求见一面,您看奴婢如何回复?”柳叶跟着自家主子身份水涨船高,一般人自然不放在眼里。但定国公家毕竟是太子外家,她不得不慎重。
  六月眉头就是一皱,很是不想答应。若是有人来求见她,自然是提前递了帖子,待她有空之时召见便是。但这位三夫人倒也是个人物,说来就来,竟不提前打个招呼。
  柳叶看主子皱眉,便道:“要不奴婢就说您身子不舒服,让她留了帖子,改日专程召她来叙话?”
  六月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来就来了,毕竟是殿下舅母,不见也是不好,还让人以为殿下成了太子就忘了外家。”只是,她实在猜不透这位夫人是来做什么。
  安三夫人见到六月之时,忍不住眉头一皱,在她眼里,这女人还不及自己女儿长相美貌,怎么就能得了太子的心。
  见她那样一不留神流露出的神态,六月哪里不知道她这是不喜自己。不过,好在皇家有一样好处,完全不用担心和乱七八糟亲戚的交往。皇家天然高高在上,不像民间,见到舅母矮了一辈需要恭敬万分才成。
  六月见安三夫人不行礼,便也不开口。她倒要看看,若是她不赏座,这人如何坐得下。
  安三夫人见面前眉眼温和女人,以为这必定是一好说话之人,没想到说晾她到一边便晾了她。也对,若是个善茬,又怎能管得太子不娶别的女人。
  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安三夫人只得屈膝行礼,“早就听闻太子妃美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真所言不虚。妾乃太子三舅母,却还是第一次见您,当真是遗憾万分。”
  这是夸她美貌,还是讽她以色侍人?
  六月心道,她就是以色侍人了,又能怎样。难不成男女相处不看色,只看德?大概女人还能做到,男人可不会如此。
  “赐座吧,本宫也是早有见一见外祖父外祖母和几位舅舅舅母之意,只殿下怜惜妾,不让妾多劳累,是以从未成行,还请舅母多多担待。不知舅母今日来所为何事?”六月可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
  其实,若是定国公府其他人求见,她自然是当做亲戚好好招待,只这位夫人乃安青茹之母,她实在觉得心里腻歪。能养出那等为了抢男人不顾廉耻的女儿,这人又能好到那里去,这是典型恨屋及乌了。
  安三夫人眼见就用帕子抹起眼泪,悲悲戚戚道:“还不是为我家那孽障。您也知我那女儿和太子从小青梅竹马,她心实,早将太子当做一生之良人。只不过世事难料,太子竟不知何故忘却那份情分。”
  六月那叫一个堵心,可能确实是青梅竹马,但说到男女情分就太瞎扯。就六皇子那德性,若真是喜欢那女人,早就哄到手里,哪里会让定国公将她嫁人。
  看六月毫无反应,安三夫人心里一片恨意,“据妾听来,全是因着太子心里太过喜欢您之顾,为怕您伤心,这才不敢娶了我那痴心的女儿。如今您贵为太子妃,可否垂怜一二,让我那傻女儿进门,做一侧妃也好,甚至没名没分侍妾也罢,只要让她能日日见到太子便心满意足。您是菩萨心肠,定能满足这等心愿可是?”
  六月冷笑,“本宫还以为菩萨心肠是用来怜悯众生,帮扶穷困,没想到还能用来给丈夫纳妾。只本宫听说,三舅舅并无妾室,好似当年有过一两个女人,也都被您发卖出去。要本宫看,三舅母还是先将菩萨心肠用在舅舅身上便是,何必到本宫这里来说这些不着边际之话。”
  安三夫人很是恼怒,这人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好声好气和她商量,竟然还敢这样挤兑于她。
  “妾听说三舅舅至今膝下之三表妹一个女儿,连一承继香火的儿子都没有,三舅母很该读一读女四书,为三舅舅纳几个好生养的妾室,诞下子嗣才是。”六月继续刺道。
  她当真不是真心想干涉他人家事,更不是那种女人生不出儿子便要费心劳力为丈夫张罗纳妾那种无知之人。只是这个女人竟然跑到东宫跟她说这些,岂能不惹火了她。
  安三夫人听她这样说,面子哪里还挂的住,“娘娘也不怕别人说您太过嫉妒,竟然如此不贤惠,不许太子三妻四妾。说来历史上有哪一个太子如此憋屈,能只一位正妃,却没其他几个女人服侍。”
  夫妻之事上升到三从四德之类的女人品行,为了将安三小姐塞进王府,这位夫人也是疯了。
  六月轻轻一笑,“殿下不是不纳妾,实在是要姿色模样皆可人才好。若是安表妹,只本宫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听说她早就许给一位武将,就要嫁过去了,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变化?”
  就事论事来说,前朝一位皇上可不就终生只皇后一人,也没听人说皇后不贤惠,只说帝后恩爱,开创一片大好江山。只可惜那两人只一个儿子,那儿子还不怎么成器,视朝政为游戏,只知调戏女人,将江山败了了七七八八。
  想到这里,六月突然觉得,她以后还要多生两个儿子才行,万一一个不行,还能有另一个撑着,不至于害了黎民百姓。
  那安三夫人还知道脸色微红,要不是为了那孽障,她何苦在这里丢脸,“我那女儿论姿色论才德,怎能下嫁,惟有太子才可匹配。”
  呵,这语气大的。
  六月点头,“也对,等晚上本宫问过殿下才能定下来。你也回去等消息,殿下若有意,自然会给准信。”
  安三夫人一直和闺女被禁足在府,这还是她母亲病重,才借着这个由头出来行走,顺便为女儿办成此事。今日回去,公婆哪里会不知道。此时要不逼着这女人定下此事,回去哪里有回转余地。
  只可惜她小瞧了六月,以为这乡下女人定很好欺负,没承想也是个硬气的。
  看她一副不定下来就不走的气势,六月便笑道:“夫人在这里用午膳便是,本宫已让人去请外祖母,咱们一起商定下此事就好。”
  吓得安三夫人哪里敢呆着,要是这样,事情办不成不说,婆婆说不得就让休了自己。
  等太子从前朝回来用午膳,哪里有热菜热饭等着他,惟有床上背躺的小女人。
  他还当这是这几日小女人很是不满足,想要来一个午间相会。等他悄悄走到六月身后,想抱着戏耍一二时,才发现六月竟然轻轻啜泣。
  “这是发生何事?可是身子不舒服?”说着就急着让人唤来太医。
  六月不说话,柳叶只好将安三夫人来过之事说了个明明白白,学起来那语气可是十分生硬,将鄙薄样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六月心里暗赞一句,这小丫头可是长进不少,很有大宫女气势,手段越来越到位。
  六皇子听完,心里那叫一个气,就要派小唐去定国公府问候一二。
  六月哪里肯让,她不过是让他看清楚,她如今地位并不稳固,总有人来想撬墙角而已。
  “我这不贤不惠之人,哪里还敢霸者位子,殿下还是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才是。我不过是小门小户,全赖殿下怜惜才能占住位子,哪天您厌倦了,哪里有我活路。”六月用帕子擦擦眼泪,望着六皇子真诚道。
  六皇子恨不得跪下来发誓,又是好一番服侍才哄得六月喜笑颜开。
  六月不过是给这人提个醒,也不想闹得太过,便反过来给了六皇子一番香果子吃,直让他尝到了蜜汁幸福才算了事。
  她深知,可以和男人偶尔吵吵闹闹,也是调/情一种手段,但也需适可而止。不然不仅不能增加感情,反而成了负担,那就很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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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赐婚
  这日六皇子下了朝并未回东宫, 而是去了定国公府。他对安三夫人并无多少感情,但对定国公夫妇不同。
  因他幼年失母,父皇又沉迷一个又一个美色, 对他并无多少关照。至于皇后等人, 更是恨不得用尽法子将他养废, 哪里可能会给予一点亲情。
  在遇到六月之前, 他所有感情寄托都在外祖、外祖母身上。定国公因军中出身,对儿女多少有些严厉,但惟独对他悉心教导的同时,给予很多温暖。
  更别提外祖母,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唯一女儿留下的唯一子嗣, 她怎会不心疼。直到现在, 也只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疼。
  六皇子可以不顾忌安三夫人脸面,却不能让定国公府颜面扫地。为此,关于安青茹很多事情上,他都尽量忍耐,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定国公还好奇,外孙如今贵为太子, 身份贵重不说, 朝中事物繁忙,哪里有功夫来这里闲聊。
  定国公夫人也是, 忙着张罗一通饭食,打算给外孙子好好补补。“看我们小正都瘦了好些,可是朝政累得很?你也是, 事情每天都有,哪里忙的完,差不多就行。”
  六皇子姓赵名正,小正是他的小名,只亲近长辈呼唤,听外祖母唤起来很是亲切。
  定国公气得吹胡子道:“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朝政皆是大事,岂能嫌累就不管。如今六皇子都成了太子,还小正小正的,听了让人笑话。”
  定国公夫人才不管老头子如何说,白了一眼,“再厉害那也是我外孙。就你事儿多,再骂我你别想吃饭睡觉。”
  这二老常常将吵架当乐趣,别看定国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家里基本就是被欺负的命。六皇子笑笑也不多说,只陪着二老开开心心用了一个午膳。
  等下晌六皇子陪着定国公去了书房,二人才说起了政事。如今朝堂上看似平静,其实内里烂成了一团。至于地方,更是隐患众多。但凡有些天灾人/祸,老百姓就要颠沛流离,甚至卖儿卖女。
  定国公虽为武将,对全局政事也十分了解,能帮助六皇子良多。
  听外祖给一一分析,六皇子感觉受益良多,“外祖也是,何不过来帮衬我一二。如今朝堂上没有几个忠心的臣子。别说对我,就是对父皇,也多是敷衍了事。您不知道,多少人当官就是为了发财,占着位子鱼肉百姓。那些不做事不惹事的,竟然还算是好官,就没有几人当真是为黎民百姓做主,为大盛朝将来着想。”
  定国公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总是急于一时,想将弊病尽除。但这些都是多年沉疴,哪里能好对付。何况,你父皇虽并在床上,却耳聪目明,定是盯朝政很紧。若是无意中动了他的心腹,他该如何想你。若是你做的太好,让百姓称颂,他又是怎样想法。最迟不过三两年就有定局,到时候再大刀阔斧大干一番,岂不是更好一些?”
  六皇子心里也有数,虽然父皇那里恨不能再活几十年,但看那破败身体,最多也不过几年活头。甚至,任由他操心劳力,说不定就过不去这个年。
  也罢,父皇又不是只有将皇位给他一人这唯一选择,他有何必急于争锋。
  二人就局势聊了好有一个时辰,六皇子才打算离去。只他今日所来,还有一个想法,但看外祖、外祖母已经老矣,十分不忍心给他们添堵。
  定国公毕竟是看他长大,哪里不知他有话要说。便笑道:“人长大了,脾气反而不痛快了,有什么就说,难不成在自家还有什么顾忌。”
  六皇子也一笑,方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外祖不要和外祖母说起,免得她担忧。昨日三舅母去了东宫,对您外孙媳妇说了好一番话。叫我说,既然外祖想将三表妹嫁给武将,不如早早让她出嫁得好,省得大家都尴尬。不过,叫我说,她那脾气,还不如找一个老实一些的学子或者文臣。武将毕竟力气大,万一生气将表妹打了可怎生是好。”
  他没说太明白,但定国公如何不知这是为他留了脸面。外孙面上好似为三孙女着想,其实不过就是变着法子表达不满罢了。
  定国公老脸一红,他当真不知昨日还发生这样一事。等三皇子离去,便将老三和老三媳妇都带来,顺便也看看这个孙女如今到底成了什么模样。明明都在禁足,怎么就能到处蹦跶。
  等六月听到定国公府三小姐出嫁的消息,倒是早有心里准备。这女人一直拖着等黄道吉日,可不就自己作死作来一个吉日。
  定国公府哪里还由着她选吉日,反正年纪已经到了,就不用再多赖在家里,由老三和三夫人亲自送嫁,从北边老宅直接出嫁就好。至于三夫人,就在老宅打理一下杂务,过几年再回京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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