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红尘 第134节
老汉拍了拍自己的左腿,上一次易书元见他的时候略微有些瘸。
“哈哈哈哈,是啊,前几年一直要人搀着或者杵拐,现在腿脚利索了,自己出门走!”
易书元点点头,又微微皱眉道。
“老伯,易某还欠着一年多的租钱呢,您这……”
“噢噢,确有此事,呃,不若先生帮我个忙,我那几个孩子啊,躁得很,您帮我去说说他们,吵得人烦,好了不说了,易先生,您忙!”
老汉再次行了一礼,易书元便也郑重回礼,他没有拦着对方,而是向了其人来的方向。
没过多久,易书元就到了那个总共也没来过几次的小院内,里面正哭得热闹。
“爹……”“爹啊!”
“呜呜呜呜,爹你怎么就走了……”
有人声音大,有人声悲切,有人起扑腾,有人还忙着掐架……
易书元抬头看看天空,虽不是烈日当空,但也确实是大白天,虽然阴竹简上记载过类似的内容,却真的很少见。
无乌云遮天,无阴差蔽伞。
这老伯,是个敞亮人啊!
第127章 一个小玩笑
一般而言,人死之前阴差会先一步到来,但也有几种特殊的情况。
都是自己离开,不同之处在于阴差要抓的那种叫逃魂,而如这位老伯这样的走魂则连勾魂索都不用上。
这种魂魄或许很多时候本也不同寻常,以至于有时候阴司都未必能算准其死亡时间。
这余老汉不知道易书元特殊吗?生前或许不知,死后照面怕是也能觉察出什么的,却也没有什么别的诉求。
哪怕生前,老汉也该是在后来早就知道易书元是城中有名的说书先生,甚至都被人叫出个茗州第十六绝的称号了,却也没涨过租金,甚至都没有过来打搅过。
正如初见时所说,信得过易书元,帮忙照看一下老宅已经十分满足。
易书元带着脑海中的思绪,脚步也在进入篱笆院子之后停下。
这院子的篱笆和易书元租住的城郊老宅处十分相像,估计也是那老伯自己搭建的。
小院的偏房内,老人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声息。
屋内屋外此刻围着一些人,三儿三女,最小的和最大的年龄跨度不小,且各自都已经成家,也带着家人过来了。
一个个哭得热闹,吵得厉害,却似乎没人注意到院里进了个外人。
刚才易书元还没到院外呢,听着里面的吵嚷声就觉得烦了,这会更是耳朵嗡嗡的。
“爹,爹你怎么突然撒手人寰了啊!”“孩儿还来不及尽孝啊!”
“假惺惺的……”“你说谁假惺惺?”
“谁假谁知道啊,上个月就让你们过来一起陪着了,今天爹走了倒是来了!”
“上个月我们也来看过了,爹还挺好的,难道天天待着?不干活吗?”
“这才几月啊,地都冻着呢!”“我们没来但是使了钱的!”
“就你们那两破钱?”“那老二呢,他什么都没做,还有他们三姐妹……”
“别吵了别吵了……”
“唉爹啊,您才走啊……”
……
有人还在哭,有人已经吵了起来,这吵架仿佛谁声音大就谁有理一样,听得易书元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为什么生出来的子女会这样呢?或许只是这个关头表现得比较不堪吧?”
周围一些邻居也就在自家门前或者道旁三三两两议论着,但毕竟那边死了人,也没人靠近。
“你是谁?”
终于有人发现了院内的易书元,问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估计是哪个女婿,反正不可能是儿子。
其他人则照吵照哭不误,显然顾不上外头的别人。
易书元看看刚刚来时的坊间小路,这忙该怎么帮?
算了,用我自己的方法呗。
于是面对提问,易书元略微提高一点点声量,以清晰的嗓音开口回答。
“在下姓易,此前承蒙余老伯照顾,租住了城郊旧屋两年,还欠大部分租金,今日是来退屋补租的。”
易书元声音并不算太大,却也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听到他欠着老汉的钱,争吵哭泣中的人也有不少看了过来,连争吵声都弱了下来。
还是刚刚问话的人又问了一句。
“不知欠了多少租金?”
易书元瞅了一眼屋内,被人挡着视线,只能看到床铺一角,看不到尸身,便回答道。
“大约十六个月的租钱,应该是八百文钱。”
“八百文?”
有人走出屋子,上下打量着易书元。
“还是十六个月?这点钱在茗州也能租屋子吗?”
“就是说啊,八百文一个月还差不多,这是看爹死了,空口说白话呢!”
“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这般心肠,这样的话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这会子女亲戚一个两个的都出来了。
好家伙,刚刚吵得热闹的人这会纷纷一致对外了,也让易书元暗暗乍舌,这一招效果真好。
不过这点质询在经受过网络杠精洗礼的易书元那连个屁都算不上,在旁人眼里,易书元的视线始终被屋内所吸引,时不时还会皱一下眉头。
“喂,你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啊?”
易书元恍若才回神一般看向老汉的子女。
“啊什么啊?在说租金的事情呢,一年半的租金不可能只有八百文,按照茗州城的市价,至少也得十几两!”
我去,这价格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易书元忍不住看向说话的男子,这应该就是刚刚吵架最大声的那一位了。
“我说这位兄台,你的这个市价该是茗州城内有院有井的好屋子吧,我住在城郊旧宅,冬难以避风寒,夏不能驱蚊虫,院中无井用水自挑,来往城中也好几里地呢……”
“荒了这么久,易某去住还帮着收拾看顾了,八百文确实低了,但十几两未免过分了!”
听着眼前人有理有据出口成章的样子,再看这打扮,应该是有学识的。
院中的子女似乎也觉得确实过了。
“呃这,那这样吧,八百文太少了,你给八两银子吧!”
易书元点了点头,十分爽快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碎银,将之交到似乎是家中老大的男子那。
“真的给啊……”“那破屋子能值八两租啊?”
“嘘……”
易书元权当做没听到。
“这里正好八两,可需要过秤?”
“不用不用,信得过信得过!”
老大掂量着手中的银子,这分量肯定比八两还多一些,其他人也不说话了,全都盯着老大的手。
八两碎银子虽然不是太夸张的钱财,但白花花的捧在手中也不大不小的一大把呢。
易书元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屋内。
“这租钱给了,也容易某说一句话。”
老大笑嘻嘻的完全换了一副态度,银子抓在手中洗耳恭听。
“你说你说。”
“守灵这几天晚上,可不要打瞌睡啊,家中的那条大黄狗一定要喂饱了,否则若是招了脏东西污了老爷子的尸身,那可要家门不幸了!”
易书元脸色严肃,说完之后也不等别人回话,转身就走。
这话听得院中子女连带亲属全都脸色变了,一阵面面相觑,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追过去出声挽留。
“先生,先生留步啊!”
“先生——”
易书元本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外,此刻也不由顿住脚步转身回望。
“还有何事?”
“先生,您刚刚的话是何意?”“是啊,先生方才之言何意啊?”
几人走了过来,此刻再看易书元一头灰发气度不凡,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了,而且偏偏是父亲死的这天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更是频频皱眉看向屋子,不由让人有些心慌。
易书元面色严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不能明言,不可细讲,但念你们孝顺,我便多说一句,守灵之时,务必三子三女皆至,灵堂不得喧哗,不得放野狗野猫入内,切记……”
“不可放声大哭,不可相互争吵惊扰尸身,守灵之后择日下葬便没事了,定能福佑子孙!”
这说得煞有其事,说话的时候还作出掐指状,明显根本不是普通人啊。
而且易书元此刻声融怪异,那低沉的声线带给众人一种紧张和淡淡的恐惧,听得人背后起鸡皮疙瘩。
“敢问,呃敢问法师名号是……”
“鄙人易道子,山野散人一个,今日我所说的莫要忘了,切记切记,勿要喧哗,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