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这些话从谢元贞的嘴里出来,折磨的是在场的两个人,两人同为谢家三郎最亲密的人,谢元贞说到后来有些失控,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说!打从踏进我谢家那一日,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李凝霜几乎不能呼吸,脆弱易折的脖颈以谢元贞的手为分界,上面涨红下面青白泛紫,她整个人不停抽搐,喉咙不断束紧,从喉底发出咯咯的声音。
片刻之后,谢元贞终于松开一些。
“我,我没有,”李凝霜忍着咳嗽又恶心,双脚落地直打颤,靠着大树都站不住,可她始终重复道:“我没有!”
她说没有,便是自己不光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更不曾心存一丝谋害谢家任何一个人的念头。
谢元贞一时怔忪,彻底松了手,“你没有,可你叫我如何再信你?”
李凝霜虽是李家人,李令驰在朝堂之上与谢泓屡屡作对,李凝霜从来站在谢家这一边——
她早就看透了父亲的为人。
谢元贞也一直如此认为。
“我知你不肯信我,”李凝霜涕泗横流,扶着脖子昏天暗地咳过一阵,这才艰难地靠着大树继续说:“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死在那里,与三郎一道死在谢府的熊熊大火里!可李成碧哄我回了家,李令驰当即命人将我幽禁。主上南下的几十日里,我就如同天牢囚犯一般,不能见人,不能下地,吃喝拉撒都在用铁链锁起来的笼子里!”
她吼完这一声,脱力跪去地上,“彼时我已身怀六甲,我为着三郎的孩子没同他们拼命,虎毒不食子,这也是李令驰的亲孙啊!谁成想到了铎州,孩子都已经快八个月,他们竟然,竟然用药打下了我的孩子!”
古来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谢元贞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都八个月了,如何是一副药便能打得下的?”
“所以他们又请来隐婆,想将孩子引产,”李凝霜声嘶力竭,谢元贞说自己是阴诡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岂知李凝霜其实与自己一样,都是苟活人世的苦命人。
“听隐婆说,那是个漂亮的女胎,”李凝霜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怀里就抱着婴孩,“都说子肖母,女肖父,她一定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两人久久不能平静,半晌谢元贞才问:“方才你在做什么?”
说着就要去帮她捡药材。
“别碰!”李凝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爬过去一把夺过谢元贞手中的药渣,“季欢,你不能碰!”
“为何不能碰?”谢元贞磨了磨后槽牙,“难不成是毒药——你要自尽?”
“他们这般对我,我若一杯毒酒归西,岂非遂了他们的意?此刻便是入了黄泉,我也无颜面对三郎,面对李氏满门,”只见李凝霜眼神阴冷,声音狠绝,“这是七星棠。”
——
回到此刻的司马府,谢元贞说完这一切,赫连诚也是久久不能平,“这些你倒没说过,我以为——”
“说来这些到底都是妇人家的隐衷,我也不好宣之于口,只是你道三嫂下七星棠只是泄愤?”谢元贞话锋一转,当年李凝霜的话犹在耳畔,“她是真的想杀了李令驰,甚至还有李成碧!”
李令驰欲灭谢氏满门而夺其权,此事李凝霜不知,李成碧却是清清楚楚,因而当年姊妹两人在奉仙观神官座下,决定谁为父入宫,李凝霜便给了李成碧一个入宫的理由。
要说李成碧与其父才可谓真正的同出一脉,他们父女二人是一样的自私与阴狠毒辣,如今陆商容在宫里将人折腾疯了,这也是李成碧助纣为虐应得的下场,李令驰在家中气得要杀人,李凝霜反倒感激不尽。
李凝霜与李令驰虽为父女,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可眼下李令驰就敢当众拿李凝霜来试探你,”谢元贞越是坦言李凝霜对其父的恨意,赫连诚越是不能放心,“他会不会拿自己亲女儿的命逼你妥协?”
谢元贞倏地抬眸,看得赫连诚心里更慌。
“李凝霜乃李令驰所出,可她同样是我三兄明媒正娶抬过门的妻子。”谢元贞斩钉截铁,“我会救她,可未必就因此由得李令驰拿捏我。”
第114章 月后
开春述职的第二日午后, 师戎郡城东一间民宅的宁静骤然被打破,人影晃动间,从里头传出一声惊呼——
“刘公子怎的来了!”说着宅中老妇打量起刘弦身边的年轻郎君, 她年纪大了, 近来有些老眼昏花, 也不怎么出门, “这位是——”
“婶母安康,”刘弦恭敬过,指着赫连诚介绍道:“这位便是师戎郡太守赫连大人。”
“老夫人福寿康宁,”赫连诚拱手,难得笑得端正,“请恕晚辈失礼, 本该年节来贺,只是郡内诸事繁杂, 开春述职之后方得空, 这才前来拜会。”
“老身不过平头百姓,”老妇慌忙扶起赫连诚,受宠若惊,“如何担得起赫连大人如此大礼, 实在是折煞老身呐!”
这位刘弦口中的婶母并非是其亲眷, 她原是刘夫人崔氏的陪嫁侍婢媛徽, 当年洛都城灭, 刘家兄弟仓促外逃,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刘府故人, 不想竟就在师戎郡, 又遇上了媛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