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当她抢着给戒指买单时,他确认,她还是当年那个拧巴样子。
  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人,她就不会对别人的评价不在乎,更不会对网友的骂声视若无睹。
  “简家那位和真烦不过玩玩而已,就算真怀了孩子又怎样,还以为真飞上枝头了。”
  评论里的“玩玩”这个词儿让他看了极不舒服,甄繁恐怕也这么想他吧。
  在给甄繁打第十通电话之前,简居宁做好了向甄繁求婚的准备。
  既然欠她的迟早要还,晚还不如早还。
  他得让她把那口气出了,然后开始新生活。
  除了求婚,他没其他办法表达他的诚意。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对自己有把握,他会努力让她在半年内甩掉他。而她,以他对她的了解,如果离婚,她应该不会要求分割他的财产。
  简居宁是体验式人生的信奉者,认为过程永比结果重要,不过在今天之前,他的体验完全是享乐式体验,他只选一切让他舒服的东西。而今天之后,就意味着他将痛苦体验也纳入了人生的一部分。
  简居宁来电话的时候,甄繁刚从山上下来。
  做完理疗,甄繁从医院出来去了京郊的一家寺庙。她的企鹅群里,有病友真的确诊了癌症,她也加入了劝慰大军。但人真倒霉的时候,劝解基本没啥意义。
  这个群是疑病症自愈群。疑病症,顾名思义就是一种怀疑自己有病的病。这个群的的病友,来自天南海北,每个人恐的病也不一样,日常恐艾恐癌恐白血病恐一切,大家聚集到一个群里,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再恐病。她算群里恐得比较有根据的了,毕竟她的肺部真有阴影,其他人恐病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看了不由得发笑。
  甄繁曾总结群友的共同点,就是怕死。
  为什么怕死?甄繁除了不放心家人外,就是不甘心。
  她没简居宁有钱,没他成功,他妈的总不能还比他命短吧。
  记恨这东西其实挺势力,要是简居宁这些年穷困潦倒,甄繁恐怕早就释然了。但现实并非如此,不管她多么努力,他也远比她过得好。
  甄繁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写现代人为什么不幸福,就是被人人平等的错觉给迷惑了,以为只要努力就不会比任何人差,结果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别人,就焦虑抑郁了。过去的人因为深谙人人不平等,比较认命,就比较知足常乐。
  那本书被甄繁扔进了垃圾桶。没活到死怎么知道命是什么,认个屁的命。
  玛丽王后被送上断头台前大概天下人都认为她幸运无比,但不到最后一天谁知道呢?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所以不能死。
  呆在这个群里,甄繁就会产生一种自己在无病呻吟的感觉,那种焦虑就减少了。
  没想到有人真的确诊了。
  甄繁在发完一堆安慰的话,突然咳嗽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肺有些不舒服。
  手机没电了,她也懒得拿充电宝。
  甄繁一边盯着大和尚光亮脑瓜上的戒疤看,一边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佛说众生平等,可我怎么看到的都是不平等呢?
  大和尚跟她说,你看见庙门口开奥迪的和开奥拓的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快乐和痛苦,这就是平等。
  甄繁说,我不知道别人,可我开宝马的时候,确实比骑自行车要快乐。
  大和尚又教育她,那种快乐都是虚浮的,你并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众生平等其实是轮回平等,那些生前作恶对佛不虔诚的人死后就会堕入畜生道、饿鬼道……说着说着大和尚就提到了庙里要给佛像镀金身,问她捐多少功德钱。
  甄繁从钱包里扯了三百出来,看大师的样子明显是嫌少了。
  她想起上次从简居宁那里受到的教训,并没有多补两百块。
  从庙里出来的时候,甄繁想大和尚一定在诅咒她。
  佛也不能解决她的痛苦,赚钱还是很重要的,甄繁决定回归俗务,她又给手机充上了电。
  手机开机后,甄繁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来自苏启铭。
  他告诉她,网友在医院偶遇了她,说她怀孕了。
  甄繁第一反应是,难道她已经享受二线以上明星待遇了吗?以后出门墨镜口罩看来是不能摘了。
  不过随后她就陷入了要不要辟谣的纠结,怀孕这种事,辟谣了也没人信,就算五六七八个月以后肚子还是平的,也会有想象力丰富的人认为你是打了胎。
  她匆匆挂断了苏启铭的电话,来电提醒里“贱人”的名字十分醒目。
  甄繁想贱人这是要兴师问罪了,他肯定以为她在炒作。
  当然,她不在乎他怎么想她。
  “你现在在哪儿?”
  “您有事儿吗?我现在信号不好,等我回去再打给你。喂,喂……听不见,我先挂了。”
  然后她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个贱人,不是他不接她电话的时候了,她偏不接。
  第17章 chapter17
  甄繁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简居宁说要和她谈一谈,地点约在一间茶室。
  那间茶室甄繁三年前也去过。
  三年前,他给她打电话,说要同她谈一谈。那时她靠拍电视剧有了点儿小钱,不过因为要攒钱给自己买套面积大点儿的房子,平常过得很俭省,租住在老公房的一居室,穿衣只穿优衣库,洗发水沐浴露用的都是超市的开架货。
  在接到简居宁的邀约之后,她盘算他到底怎么想的,想来想去觉得也没别的可能,肯定是要上演兜兜转转还是你的戏码。她告诉自己,他第一遍提复合时,她务必要表现得不屑一顾,但当他第二遍表示要和她在一起时,她一定要答应,如果被拒绝多了,他跑了就不好了。谁不犯错呢?况且他遇到的诱惑那么多,改了就好。
  她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名牌行头,她想要他看看,她不是当年那个穿山寨版的女孩子了,配他其实也不差呢。
  出门前照了二十分钟的镜子,自觉也算一光彩照人的新时代女性。那时她还没买车,在租车软件上约了一辆豪车,那司机明显是主业泡妞副业开车的,表示要给她免单,问能不能加她的微信。
  她马上表示了拒绝,下车时她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百现金,表示那两块钱不用找了,她可不是个为九十八块钱折腰的女人。
  那天喝的是六安瓜片,他给她泡的。简居宁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衫,和茶叶差不多一个颜色,人模人样的,是她喜欢的样子。她一直在等着他说复合的事情,她已经想好了全部台词,只要他说第二遍时,她就马上说好。可他磨磨唧唧,先是同她道歉,然后又表示要帮助她,话末,他表示即使我们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这四个字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她是回家之后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吊牌忘记摘了,又丢人了。
  那之后,她对他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每次都这样,先居高临下地向她表示同情,让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检讨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惨得令人发指。然后又唯恐避之不及,好像他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强女干。
  大概只有把他衣服彻底扒光,他才会完全在她眼前消失吧。
  她先回了趟家,在门口的地毯垫里发现了前几天下单的快递。她给简居宁买的药到了,甄繁把快递拆开,从橱柜里拿出包装纸,随便打了个蝴蝶结,装在礼物袋里。既然要见面,总得准备些见面礼。
  到了屋里,她换掉了原来宽松的运动服,全身衣服的价格立马提高了十倍。
  甄繁把简居宁的备注从“贱人”改成了“简大善人”,开始不小心打错了,把“善”打成了“骟”,第二遍才改过来。
  她估计着这个善人也装不了多长时间的骟人了。
  甄繁由店里的服务员领着到了茶室门口,她在门外听见了琵琶声 。
  她一进去,那弹琵琶的女孩子就出来了。
  “喝什么?”
  “都行。”
  “就碧螺春吧。”
  甄繁一见面就拿出了自己的礼物,微笑着双手递给他,“送你的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拆开看一看。”
  简居宁接过袋子,打开蝴蝶结,里面盒子上印的补肾壮阳很是醒目,他面不改色地说了声谢谢。
  “你喜欢就好,如果你用着满意的话,我下次再买给你。虽然我觉得你病不病无所谓,但如果你自己还是想治病的话,我还是支持你。”
  “有劳你破费了。”
  “不必客气,这么急找我有事儿吗?”
  “你去医院了?”
  甄繁想这是要跟自己问罪了,“就随便做个检查,你也知道有的网友想象力很是丰富。”
  “不知道你现在的医疗险怎么样,如果你没有特别满意的,我可以介绍给你,看病还是直接走vip方便些。”搁以前,简居宁肯定不这样说,让敏感的人听了,好像他在炫优越感。他不从管别人的闲事,吃力且不讨好。
  “谢谢,不用了。”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又来了,还你我之间,甄繁决定旧事重提,“咱俩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不想试了,咱俩干脆直接结婚在一起吧。”
  “你要愿意的话,我当然没意见。”
  这答案出乎甄繁的意料,她本来等着他认输之后带着他的同情赶紧滚出她的生活。
  简居宁从甄繁脸色中读出了一丝惊讶,他接着说道,“毕竟我都这样了,难得你不嫌弃我。不过你知道这男人一旦生理有问题,难免就会有自卑心理,爱疑神疑鬼,我也不例外,你要是不知情也就算了,你一知情我就会怀疑你同我结婚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为了我的钱。我倒不是怀疑你的人格,但你知道自卑的人嘛,总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只有钱最可靠……万一你同我结婚后又马上离婚带着分割的财产另嫁他人,我可是人财两失。这对我来说恐怕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简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茶不错,你尝尝。”
  简居宁去看她耳侧的一颗痣,当年他多盯她两眼她的耳朵就红了,他每次都是先去亲她那颗痣,然后她的身子就在他怀里发颤。后来他同她分手后,偶尔会回忆起这个场景,也曾想过她现下身边躺的是谁,他很少对女人生出占有欲,甄繁是个意外,不过一般来说,意外都不会长久。他后来得知甄繁再没交过其他男友,也并没感到高兴。
  以前那个一看他就笑的人如今看他像阶级仇人,当然嘴角还是笑的,“你不必如此自谦,我当然是因为你的人。”甄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你自卑个屁。她敢保证,简居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卑。他怎么会懂?
  “我相信你,我也愿意相信你现在的话,我只是不自信而已,你未必真了解我,真了解了我恐怕就避之不及了。所以我们还是有必要约定一个财产协议。协议也是可以更改的,等我确定你的心意之后,再改也不迟。而且,在婚姻存续期间,你不用有经济顾虑。”
  甄繁心想这人是在逼着她说不,她当然不能退让,“好啊。”
  “我会尽快让人拟定一个协议,你这边也出一个,我们协调一下。下周四吧?”
  “好。”
  “咱俩下周……周二吧去做一个婚前体检。我预约,你有时间么?”
  “我上周刚做了体检,我想不用再做了吧。”
  简居宁想了想说,“我会把我那份体检报告给你,夫妻彼此应该有知情权。如果你有别的疾病的话,咱们可以先治疗再结婚,我不会因为你的病……”
  “我没病,当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去做一个传染病的检测。”
  “那倒不用,我相信你。咱们结婚后,是住你那儿还是住我那儿?我个人觉得住你那儿比较好,你的房子应该离你上班的地方比较近,我不希望结婚后对你的日常生活有影响。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带我参观一下咱们的房子?等咱们领了结婚证,我就搬过去,行吗?”
  咱们的房子?她自己的房子怎么变成了“咱们”的房子?甄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人还是她认识的简居宁吗?怎么听着像一个以结婚为名套人家房子的鸡贼男人。
  甄繁微笑,“我不坐班,我也不希望你为我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住你那儿就好。”
  “那也行,改天我带你看看我在六环的房子,你要不嫌远的话,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简居宁大部分时间住在后海的四合院,六环的房子实际相当于一个仓库,他雇了两个工人在那里,两个工人其实是一家人,一个负责看东西,另一个负责种菜。他吃的菜都是每天从六环送来的,院里除了两个人之外,还有两条狗,一条边牧,一条哈士奇。
  甄繁喝了一口简居宁泡的茶,抬眼看了看这个反常的男人,他是真不想同她结婚啊,要明说她也不会强求,他哪来滚哪儿去就行了。可他要这样,她必须跟他结,“也行。”
  “对了,明天我有朋友结婚,需要携伴侣参加,你有空吗?”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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