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她笑了一下,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刚才太暗了,没看清。”
卫庄把开了一半的食盒又合了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样能看清么?”
她认真仔细的看了看,脸是能看清的,是张好看的脸,但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她把下巴从他手上拿下来,对着他笑了一下,算是回答了,然后掂起食盒,走了出去。
灶台是并排垒起来的两个灶洞,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两个锅里都添了水,她在里侧,他在外侧,一个人守着一个。
灶洞里的火光映着两个人,他们沉默的坐在灶下,也不说话,好像下了床,他们之间的气氛自动就冷淡了下来。
练月把灶洞里填得很满,火势又大又旺,火舌都蹿到了灶洞外面,将她的脸都映红了。而卫庄这边,仍是中火,火在灶洞里,稳稳当当的,其实也不小。
这隆冬腊月,天寒地冻的,灶下如此温暖,他们本该抱在一起抵御寂寞。可现在呢,他们却各自抱着自己取暖,真不甘心。练月想了想,是不甘心。她扭过头去看他,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扭头去瞧她。
她又亲了上去,先是轻轻的亲了一下,见他一点反应也没,就使蛮力将他掰过来,亲了进去,她亲着亲着就坐到了他腿上,他终于被她亲得有反应了,开始回应她。两人亲着亲着就到了。他们身后是干草,干草柔软,下面压着干柴,他们跌在柴草上。
灶洞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可不及身体的温暖,冬夜里,再没有比身体更温暖的所在了。
她紧紧的抵着他,干草下面的干柴噼里啪啦的断裂,碎成一段一段的。情到深处,她低低的唤了他的名字,欲语还休,于是那两个字像软绵绵的锤子一样,重重的砸在了他心上,他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有满腹委屈,还在执着于那个问题:“真的一点都没想我么,一点都没有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问。
灶洞里的火柴渐渐的小了,可灶房里全是缭绕的水气,他们身上也汗涔涔的湿淋淋的,她抱着他,忽然吃吃的笑了:“想起了一首诗来。”
他亲了一下她的肩窝,闷声问:“什么?”
她念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他问:“什么意思?”
她轻声解释道:“把柴草捆得更紧一些吧,看那三颗星星高高的挂在天空,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让我见到如此美丽的人?”
她想夜空里一定有星星,只可惜灶房的门窗都关着,她看不到,可是她能想象到,那漫天星辉的灿烂,像良人一样灿烂。
如果是萧珩的话,他一定会反问回来,她不会回答,但会反问他,他的良人是谁,他会说在眼前,她就说不信,他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萧珩特别会哄,尤其女人,只是他的哄是技巧性的,有时候,她常常想,如果他没有真心,能不说话么?说那样漂亮的话蛊惑人心,真令人讨厌。
如今她碰到一个跟萧珩完全相反的人,他倒是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可她也觉得讨厌。她宁愿他哄她两句,那怕是假的呢,可他不,他连骗她都不屑于。
他忽然问:“后面还有吗?”
她愣了一下,念道:“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问:“什么意思?”
她轻声道:“我想问问你,好好的问问你,这么美的人,你准备如何对待他呢?”
他闷了一会儿,也问:“你觉得应该如何对待他?”
她没有回答,而是推了推他,拉好衣衫,趴在他上面瞧着他,又低头吻了他一阵,替他合好衣衫,笑道:“这次来,是告诉你一件喜事,我要成亲了。”
第三十三章
卫庄似乎是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她笑吟吟道:“咱们好歹相识一场, 我觉得这事怎么都应该告诉你一声, 如果到时你还在城里,一定要去喝我的喜酒。”
她说完就想站起来, 他攥住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她仍是笑着,道:“他叫叶湛, 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她想, 只要他问,那我呢,我算是你的什么人?或者破口大骂, 骂她水性杨花,始乱终弃也行。只要他说出一句与此相关的话,她就告诉他,她是开玩笑的。
她不用他娶她, 她只想听一句话,证明一下他不是嫖客,她也不是妓|女, 她在他心里有位置,不要很多, 只要一点就可以,给她那么一点希望, 让她知道她有机会走到他心里去,她会回以十倍乃至百倍的耐心。
他松开了她的手,眼睛逐渐冷淡下去, 道:“恭喜。”
看,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换不到他一句话。
她回道:“同喜。”
她站起来,打开灶房的门,接着打开院子的竹门,牵了自己的马,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星辉灿烂,可哪又怎么样呢?
练月走后,卫庄从柴草中坐起来,合了合凌乱的衣衫,又抓了些干草放进灶洞中,火势起来了之后,放了干柴进去,火势渐渐的旺了起来。锅中的热水很快就沸腾了,他提来木桶,将热水舀出来,倒进浴桶里去,然后又添了一些水到锅中去,放上箅子,把她提来的食盒打开,把饭菜放到箅子上,又往灶里添了几把干柴,热一热饭菜。
他除净自己的衣衫,跨进浴桶中,热水漫到胸膛,侵入伤口,其实还是有些疼的,不过不要紧,这点伤着实不算什么。他将身上的绷带全部扯掉,靠在浴桶里,在水汽中回想刚才。如果她没有走的话,或许现在会跟他一起洗。说不定还会再做一次,或者好几次。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他也想问自己,如此良人何?
她问他有没有想她,一点都没有吗?如果可以回答的话,他会诚实的回答,想了,怎么想的,日思夜想。
先从身体开始想起,柔软,纤细,玲珑,他轻轻一握,就能握住,他轻轻一揉,她就会细细的喘息。再想到她的嘴唇,饱满丰盈,含住,咬一下,她嘤咛一声。想到她的舌头,灵活小巧,缠住的他的时候,像掐住了他的七寸,让他没有半分力气。
他不是未经情|事的少年,遇到女人就瘫软,他年少时,身边也花团锦簇,时有逢场作戏之举,也算得上有些经验。可现在,却像个毛头小子,被女人一勾,魂儿都没了大半。
他不清楚自己的眷恋是出自什么?是对她身体的眷恋,还是什么,他宁愿自己只是眷恋她的身体,因为眷恋一个女人的身体,是件简单的事情,而眷恋一个女人,是件要命的事情。
如果她真要成亲,那也是件好事。她是很寂寞的一个人,因为寂寞,所以跟他贴在了一起,以为可以相互做个伴。
其实他很愿意跟她一起过日子,因为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他说要做她的火夫是真心话。
原以为她跟他一样,已经不在意什么爱不爱了,只想着有个不错的人陪着吃吃饭,说说话,晚上能相互搂着睡觉,爱不爱的,都不重要,这么简单的日子。
后来发现她还是很在意的。
他知道她想从他这里听到什么,可那些话他不会再说了。
可能她也发现了,他们俩想要的终究不一样,所以决定放手了。
这样也好,省得最后纠成一团乱麻,两人都陷在里边自苦。
虽然他很舍不得,可他不能太自私,不能什么都不给,还要霸着她。
她成亲了,成了别人的妻,他总不至于觊觎别人的妻吧,那他就太下流了。
只是不知道她会嫁什么样的人。
卫庄洗干净自己之后,穿上衣衫,又去灶房,把锅里箅子上热好的饭菜端到屋子里去,就着烛光吃了一些,他边吃边想,她的厨艺真是一点都不好,但可能因为一个人住的关系,她吃惯了,就吃不出来了。不知道她嫁的那个人会不会嫌弃她的厨艺?
最好嫌弃她,这样她会恼羞成怒,把饭菜都扣在他头上。
这样一想,就觉得还是蛮开心的。
他特别喜欢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像只发怒的小兔子,看着恶狠狠的,其实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算了,不想了,再想如果忍不住,去坏了她的好事可怎么办。
一顿饭,细嚼慢咽的吃到了晨曦初现,他将碟子和碗洗干净,又收进食盒中,什么时候得把这个给她还回去呢。吃过饭之后,天才蒙蒙亮,他抽出剑,在院中练了一会儿。又想到之前她说冬天的时候,要跟他窝在上山,喝酒练剑。能看出她的剑法其实不错,但可能是荒废太久,也或者是无心,每次跟他交手,都打得乱七八糟。可她又很好胜,总是想赢他。又想起她小声说,你受伤了,这次就让一让我吧.....
他收了剑,停下来,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出来的时候,坐在廊下,心想,她成亲的话,送她什么贺礼呢。诚如她所说,他们好歹有点交情。
她好像还蛮喜欢那副悬零花开的屏风似的,但这个是别人送他的,不能借花献佛。不知道她的黄道吉日是哪天,允不允许他去天阙城走一趟,帮她带回来一副屏风。
他想了想,还食盒的时候,还是得把日子问清才好。
小卫在城外想送旧情人什么贺礼时,他的女杀手情人这会儿才刚到家。
到家之后,关上门,蒙上被子,准备睡一会儿,却一直没睡着。
她努力回想剑客同她说恭喜时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他当时是松了口气,有点怅然若失又像是如释重负......
她咂摸了一会儿,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他是怅然若失,她越想越觉得像如释重负......
卫庄是个混蛋,她恨他,恨死他了,她捶着床,一边骂一边哭,越哭越伤心。
后来她哭累了,就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她洗漱了一下,决定做一些好吃的,给叶湛和叶荻送过去,毕竟人家兄妹俩要陪自己唱这出戏。不管这出戏那人看不看,她已经上台了,就要唱到底。如果唱完了,那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无,她让他见鬼去。
她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一只鸡,几只鱼,一些豆腐,一些蘑菇,一些花生米,准备大干一场。
从菜市场回来之后,她先把鱼放进水里,把鸡宰了放血,然后去和面。
面活好之后,她放在床上,用被衾蒙起来,让它发。
然后开始宰鸡,宰鱼,把鸡和鱼都切成块,放在盆中待炸。
然后把豆腐切成片,待炸。
把蘑菇洗好,待炸。
最后又洗了萝卜,切成小丁,跟面放在一起,浇入温水,搅拌成丸子面,待炸。
这一忙起来,她就把风花雪月的伤心事抛到了脑后,开始搞起了柴米油盐。
搞着搞着,她高兴起来,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当她搞完上面的一堆之后,准备生火时,大门响了。
练月起身去开门,以为是蔡婆,结果开了门发现并不是,而是卫庄。
她系着围裙,脸上沾了一点面粉,却有掩饰不住轻松和自得。
卫庄愣了一下。
练月也愣了一下。
卫庄提起手中的食盒道:“这个你忘了。”
练月愣过之后,给了他一个微笑:“吃了?”
他嗯了一下。
她问:“好吃吗?”
卫庄觉得她的笑,灿烂的有点刺眼,她要成亲了,她是真开心。
练月接过食盒,道:“我就当好吃了。”顿了顿,“不过我现在有些忙,不能请你进来喝茶了。”
这是逐客的话了,卫庄却没动,而是问:“忙什么?”
她道:“炸些东西。”
卫庄皱起了眉头。
练月道:“你可能不懂,寻常百姓家的一些吃食。”
卫庄继续皱眉:“我也是寻常百姓,为什么不懂?”
练月又愣了一下,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挺想留下来的,于是试探道:“那,如果你不介意,进来给我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