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王以诚瞥他一眼:“你这么清楚干么还在这里坐着?”
“我没有那么大胆子啊。”晋江道,“这几天福晋脾气不好,见着谁数落谁,我得躲着点。”
“所以你就跑门口坐着?”王以诚鄙视他,“真有出息。使劲搁这边坐着,你得坐一辈子。”
晋江望着王以诚的背影,心想真能在宫里守一辈子门,到老拿着存下的钱回到老家,这辈子也值得了。
可是这偌大的紫禁城,又有几人能熬到出宫养老的那一天呢。
啪!
胤祯脚步一顿,看着地上的瓷片,不禁皱眉:“额娘怎么了?”
“出——十四回来了?”德妃看清来人,“额娘今儿心情不好,你回南三所用饭吧。”
胤祯绕过一堆碎片,见桌子上连一双筷子都没有,想必也扔了:“谁惹您生气了?”
“还能有谁,太子妃呗。”德妃的心腹宫女道,“十四爷,你是不知道太子妃说话多戳心,不过是太子妃,跟主子说起来话来倒把自己当成皇后了。”
胤祯认识她,上次把东宫大阿哥的蹴鞠踢水里的就是她,心中纳闷,怎么还留着这惹是生非的奴才:“她不是皇后,但这后宫除了太后,还有谁比她尊贵?”
宫女噎住:“……佟妃,皇上的表妹。”
“可惜佟妃不敢这么想。”胤祯走到德妃身边,“四哥以前跟你说,别找太子妃的麻烦,她现在肚子里揣着尚方宝剑,除了汗阿玛和太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了也有汗阿玛和太子顶着,您又怎么惹到她了?”
“娘娘没有惹她,是她故意找麻烦。”
胤祯张了张嘴,想说凭太子妃的机智,她不可能给别人留下话柄:“额娘,您不说我就去问别人。”说着,作势要出去。
“她宫里还缺个接生嬷嬷,管事嬷嬷一直没把人送过去,太子妃心里可能不大舒服。”德妃连忙说:“不过,这事和我没关系。”
胤祯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宫里进人都会通过你和惠母妃她们,你觉得太子妃会相信?”
“可这事确实跟我没关系。”德妃道。
胤祯:“但您知道对吧?你看,你明知道太子妃再过几个月就生了,也不催催管事嬷嬷,摆明无视她么。凭她敢把太子的奶嬷嬷打个半死,那秉性见你们故意怠慢她,不生气才怪。
“额娘,以后别逮着机会就想为难太子妃,改天她不想跟你们周旋,直接告诉汗阿玛,回头汗阿玛直接叫太子妃管理后宫,有你们受的。”
“不,不会吧?”德妃迟疑道:“从古到今可都没有太子妃管后宫的例子。十四啊,你可别吓唬额娘,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胤祯就随口一说:“额娘,皇家还从未出过双胞胎呢。一旦太子妃生下两个壮实的阿哥,即便是格格,汗阿玛一高兴,干出点什么来都正常。毕竟那是东宫啊。”
德妃猛地想到太子吃穿用度经常比康熙还铺张,康熙非但没觉得太子越逾,反而乐呵呵的,心里顿时没底了。
胤祯见状:“儿子明天再来看你。”出了永和宫就去找九皇子和八皇子,向他俩打听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仨在南三所碰头,相互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十四皇子胤祯登时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嫂是真牛,一打四还能把我额娘给气得摔碗。”说着,不禁感慨,“太子上辈子积了多少福,这辈子居然能娶到这厉害的嫡福晋。”
“据说汗阿玛当初定下二嫂并不是因为她多贤惠多能干,而是因为她阿玛。”八皇子道,“石文炳一个满人,到全是汉人的福州当将军还能令四民悦服,给他盖祠堂,可见不是一般人。他的嫡女,他用心培养,如果是个懦弱无能,没什么主见的,我反倒很意外。”
“那什么,十四弟,八哥,其实二嫂没有嘲讽我额娘。”九皇子弱弱道,“二嫂说我额娘几句,可能是因为我上次偷偷拿了几样她给大阿哥的玩具。”
“你不光惦记太子的东西,你连他儿子都不放过?!”八皇子震惊。
九皇子摸了摸鼻子:“你俩别像看土匪似的看我。我从毓庆宫拿的悬丝木偶在十四弟你那里。太子妃给十一的百巧板,我拿过来准备玩几天,刚一到手就被八哥你拿走了。”
“你那个动几下会敲鼓的小车也是从毓庆宫拿的吧?”八皇子没搭理他,反问,“我上次问你在哪里买的,你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在堂堂杂货店。九弟啊,你知不知道堂堂杂货店就是二嫂娘家开的,二嫂还占了一份?”
“什么?!”
康熙看完太子的奏折,心中又惊又喜:“保成,这,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也不全是。”太子道,“石氏的堂堂杂货店里卖西洋物件,我问石氏西洋物件是不是洋人卖给堂堂杂货店,然后杂货店再转手卖。石氏说大部分西洋物件是从福州那边运来的。您颁布过‘展海令’,福州有些商人会出海跟洋人交换东西。
“儿臣想着西洋离咱们那么远,就问石氏商人在海上怎么生活。石氏说带些水和干粮,想吃肉直接撒网捕鱼,儿臣这才想到八旗兵丁可以跟着沿海的渔船去海上捕鱼。但得朝廷派人教会他们用船,凫水,再找沿海渔民带带他们。”
“这些都好办。”康熙道,“只怕他们不乐意。”
太子很想翻白眼:“这么好的出路还不愿意?以后赚了钱可以回来买茶叶、丝绸和瓷器跟海上的洋人交换。又不是一辈子捕鱼。”
康熙眼中一亮:“朕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们可以当渔民的同时跟洋人交换东西,然后放你福晋的杂货店里卖,也不算是行商。”
“汗阿玛怕他们变成商户?”太子没想到他顾虑这点,“他们不在地上开铺子,谁也不能把他们算成商户啊。最多说他们帮商户运东西。”
“这点好,海运!”康熙猛地站起来,激动道:“保成,按照你说的做。此事你来安排。”
太子张嘴就想答应,猛地想到石舜华的话,他是储君,军国大事少掺和:“儿臣也想,可石氏才四个月,肚子就有人家五六个月大,儿臣很担心她,最近有些静不下心来做事。这事还是儿臣问石氏小阿哥的东西有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无意间聊到的。”
“你福晋自有嬷嬷照顾,你跟着担心什么?”康熙皱眉道。
太子见状,瘪瘪嘴,泫然欲泣:“汗阿玛忘了额娘是怎么去的了?”
康熙呼吸一窒,他的第一位皇后正是生太子时难产去的,“朕一时忘了,朕对不起你。”
“汗阿玛千万别这么说。”太子哭不出来,一想到他额娘,鼻头一酸,眼泪一个一个往下掉。
康熙顿时吓得走下御座,连忙道:“哎,保成,你别哭啊,朕又没说不让你关心石氏,保成——”
“儿臣不是因为石氏,是想到额娘了。”太子的确是想赫舍里皇后,但他还没忘记不能让康熙误会石舜华,“看到石氏挺着大肚子,还得打理毓庆宫的事,儿臣才想到额娘当时多么辛苦。”
“皇上,钟粹宫来人禀告,荣妃晕过去了。”王以诚的声音不合时宜传进来。
第39章 适得其反
康熙搭在太子肩头的手僵住:“晕了就去请太医,找朕有什么用!?”
太子神色一僵,老天爷呢,石舜华又干了什么:“汗阿玛,您要不过去看看?”
“朕又不是太医。”康熙扭头对王以诚说:“滚出去!”
王以诚浑身一抖,跑到外面就对钟粹宫的人说:“皇上在忙,不得闲过去。”
“可是都晌午了啊。”钟粹宫的太监纳闷,“皇上晌午也不歇息?”
“皇上日理万机,用膳的时候都在看折子。”王以诚心想,他就是隐隐听到太子哭了,才故意去禀告,皇上能去钟粹宫才怪,“皇上还说他不是太医。对了,荣妃娘娘怎么了?”
“还不是被太子妃给气得胸闷气短,用膳的时候可能又想到太子妃的话,就晕了过去。”太监没请到人,怕回去挨训,“王公公,待会儿皇上不忙了,劳烦您提醒一下皇上。”说着话拉着王以诚的手。
王以诚感觉到手里一凉,心中一喜,笑道:“这是自然。你赶紧去请太医吧。”
“谢谢啊,王公公。”太监跑走,王以诚摊开手一看,是个银裸子,不禁撇撇嘴,荣妃真小气。
荣妃是协理后宫的四妃之一,她儿子还是已出宫建府的三皇子。王以诚觉得荣妃小气也不敢不替荣妃禀告。否则哪天不小心碰到三皇子,三皇子一句他“以下犯上”,他的小命就可能没了。
王以诚看到太子顶着兔子眼出来,就跑到西暖阁门口站着。康熙被太子哭的胸口发闷,打算去后面看看赫舍里皇后生前居住的坤宁宫。然而到门口看到王以诚,猛地想到:“你刚才说荣妃怎么了?”
“被太子妃气晕了,钟粹宫的人这么说的。”王以诚道。
康熙不由自主地想到:“上次是德妃跟太子妃吵吵,这次又是荣妃,她们跟太子妃杠上了?”
“据说这次是太子妃跟各位娘娘杠上了。”王以诚说完,梁九功轻咳一声。
康熙扭脸看一眼他的心腹太监:“他一个传话的,朕还能把他怎么着。说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听说太子妃的接生嬷嬷一直没备齐。管事嬷嬷去了好几次,带过去的人都不像样,今儿太子妃听说四位娘娘都在太后宫里,就故意找过去。”王以诚想了想,“具体说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最清楚,奴才也不知道。”
康熙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但他并没有立刻去宁寿宫。而是令王以诚去宣负责管理宫女、太监及宫内一切事物的敬事房总管顾问行。
东宫添人这种事顾问行不会亲自过问,但顾问行那里有记录。顾问行把卷宗拿过来,康熙翻开一看就发现东宫缺的不止接生嬷嬷。
康熙叹了口气,便令人摆饭。
夕阳西下,康熙处理完一天事物,起来活动筋骨时晃悠到宁寿宫。
太子妃把大福晋、德妃和荣妃气得差点吐血,太后已经料到康熙会来找她询问真相。太后没想到后宫都传开了,太子妃欺负惠宜德荣,康熙还能撑到傍晚才过来。
从石舜华把太子的奶嬷嬷打个半死到把德妃的弟弟被她扔进大牢,康熙已经看出他儿媳妇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康熙起初很担心石舜华像他的大儿子胤禔,有勇无谋。在和德妃较量时,石舜华反将德妃一军,康熙看出儿媳妇智勇双全。
儿媳妇聪明伶俐、胆识过人,康熙又担心他过于仁厚的儿子降不住。每当这时候,在田埂上,太子叫石舜华闭嘴,石舜华立刻变成鹌鹑的那一幕总会浮现在脑海里,康熙顿时放心了——儿媳妇再厉害也怕他儿子。
在宁寿宫,康熙听到宫女绘声绘色地把石舜华说过的话叙述一遍,忍不住笑了。
“皇上怎么还笑了?”太后纳闷,“太子妃今儿虽说事出有因,但她那些话是真戳心窝子。什么大福晋生不出儿子,什么惠妃和荣妃先头生的孩子都没长大,到门口又说德妃以前是宫女,这些话要搁哀家身上,哀家得气死过去。”
康熙笑道:“虽然难听,都是事实不是么?”
太后噎住:“可她一个晚辈,说四个长辈,皇上不觉得太过了?”
“皇额娘,她们是朕的妃子,还称不上太子和太子妃的长辈。”康熙语重心长道:“她们故意为难太子妃,就太子妃那么冲的脾气居然忍到今日才闹出来,说实话朕挺意外的。”
“嘎?”太后傻眼。
康熙:“前段时间太子妃不用缠足的宫女一事,皇额娘听说过吧?”
“哀家知道啊,哀家还借给太子妃两个宫女。”太后说着,一顿,“那俩小宫女就跟哀家说,那个刘御史羞愧得想上吊自杀,太子妃却说人家死活跟她没关系,是真的啊?”
康熙:“是啊。她都敢当着文武大臣这么说,今儿只不过说德妃以前是宫女,朕觉得她已经是给德妃或者朕面子。不过,让朕意外的不是太子妃赢了刘不语,而是太子妃的宫女年龄不大,长得也不是很壮实,居然那么给太子妃长脸。不得不说,太子妃很会挑人。”
“是吗?”太后很诧异,一抬头就看到左边的宫女一脸有话要说:“你觉得皇上说的不对?”
康熙顺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站在他身后的宫女正一个劲摇头:“朕恕你无罪,想说什么尽管说。”
宫女看向她主子,真的可以么?
太后笑道:“皇上都恕你无罪了,没人敢怪你。”
“那日回来之后奴婢心里不服气,有一次在讨源书屋外面碰见其中一个跟奴婢们比试过的人,奴婢就请她帮奴婢去河里打一桶水。
“她拎着一桶水回来累得脸通红。等她走后奴婢拎着水去河边,也是累得脸通红,想来她跟奴婢的力气差不多。可太子妃叫奴婢跟她的人比试的时候,皇上您也看到了,那几人明显比奴婢轻松,奴婢想不明白就找她问个清楚,但她却说太子殿下不准她说。所以奴婢就觉得如果再来一次,奴婢肯定能赢。”
康熙轻笑一声:“你刚才说的已经证明再来一次你还是输。”
“为,为什么?”
太后道:“你的年龄比她大,比太子妃的人高啊。你们那天回来跟哀家说,太子妃的六个人还没你们高,其实想说太子妃的人赢得蹊跷?哀家也是笨,今日才明白你们话里有话。”
宫女脸色一红。
康熙笑了笑:“皇额娘,既然朕搞清楚了,就去荣妃那里,今儿晌午钟粹宫的人向朕禀告,荣妃回去后气晕了过去。朕过去看看她。”
太后毫不意外:“你到后宫就别怪她们几个了,今儿在哀家这里已经够难堪的。”
“如果朕没记错,太子妃在今天之前只见过德妃。”康熙道,“还有,太子妃平日里窝在毓庆宫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从未招惹过惠妃、荣妃和宜妃。但她们在接生嬷嬷这件事上不约而同地为难太子妃,太子妃说话戳心窝子也是她们自找的。皇额娘,这事你不用管,朕知道该怎么处置。”
“皇上的意思还要罚她们?”太后不赞同,“你这样做,她们心里有委屈,可能还会为难太子妃。这……这冤冤相报何时了么。”
“皇额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康熙道,“上次缠足的事,朕就查到是荣妃使人散出去的。朕见太子和太子妃后来没有再提,也就没追究。太子妃说胤禔福晋生不出儿子,也说惠妃先头生的阿哥没养大,惠妃都没晕,捎带她一句,她倒先晕了。既然身子这么弱,那朕就叫她好好歇歇。”
“缠足是她搞出来的啊?”皇太后傻眼,“那皇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们是真把太子妃当软柿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