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他忙闭了嘴。
  父亲呢?赫伯特忍下烦躁 冷声问道,他为什么不在?
  帝国里皇帝早就不管事了,像是索克家这样有自己的封地连公务都少到近乎没有。刚才吵成那样,要是伯爵还在家里,早就过来拉架了。
  管家:昨晚皇都来信,说研究院的欧珀恩阁下会到我们这里来,今早老爷已经带人去迎接了。
  欧珀恩?那是谁?赫伯特动了动才被包扎好的右腿问道。
  管家:是,研究院的院长阁下。就是两年前做出流动黄金的那位阁下,很受陛下和肯利将军的喜爱。
  赫伯特厌恶地重复了一遍喜爱两个字,明显是对欧珀恩的到来没什么好感。
  二楼,奥格斯特顺手将手上的书放在桌子的一角,他听见了莱茵斯逐渐靠近的脚步,正打算去开门,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外面的脚步从缓慢开始,仿佛怕被人发现般,故意放轻的。然后越来越快,莱茵斯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钻了进来。
  真好,看样子莱茵斯是发现了呀。
  奥格斯特愉悦地想道。
  他慢慢走近莱茵斯,关切地叫他,哥哥?
  莱茵斯勉强摇了下头,一种冰冷的毛骨悚然开始从他的尾椎向上蔓延。
  发生什么了?奥格斯特问道,但无论他面上有多无辜多担心,都掩饰不了暗蓝色眼瞳深处的笑意。
  莱茵斯当然没有察觉到这点。
  纯洁的猎物深陷网中,却根本不知道,面前用柔软触手安抚他的,就是织网的妖魔。
  莱茵斯只是在想如果昨天晚上,赫伯特一直没有回房间。那抱着他,用赫伯特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的人到底是谁?
  他靠在门上,昨天晚上,他也是以这个姿势被人抱在怀里的。
  一直没有被主人注意的本能恐惧姗姗来迟,莱茵斯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战栗。
  如果那个人是赫伯特,莱茵斯不会怕到这种程度。毕竟赫伯特再怎么,上面也有伯爵和伯爵夫人压着,他对莱茵斯做的事情,仅能停留在过分。
  但如果不是赫伯特,那会是谁?
  小偷?逃犯?
  莱茵斯茫然恐惧地亲吻那人时,说不定身后正有一柄尖刀抵着他。只要那个时候的莱茵斯有一丁点的不对劲,就会死在昨晚的房间里。
  这是正常人应该感到恐惧的想法。
  但这些念头在莱茵斯的脑海里只是存在了一个大致的雏形,就被另外一种更加巨大的惶恐压了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莱茵斯才突然想起来昨晚他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那个抱着他在他颈侧低笑着要求亲吻的人,吐息的冰冷的。
  莱茵斯本能地战栗了一下。
  人类的吐息会是冰冷的吗?
  当然不,只有好不容易才将猎物纳入怀中,得意忘形的异族才会忘了掩饰。
  莱茵斯用力闭了闭眼睛,是我想多了吗?
  如果根本就没有所谓前来幽会的女仆,那人为什么要和他演一场?是心血来潮还是
  奥格斯特仰头看着自己的小银尾,莱茵斯的脸被吓得雪白,下唇被牙齿咬成可怜的淡色。
  如果现在自己就说出全部的真相,莱茵斯会怎么做?
  他是会立刻拉开门徒劳地逃跑,还是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吓到连站立都需要祂的辅助呢?
  奥格斯特好心情地发散了一下思维,祂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的那团黑暗正在蠢蠢欲动,但不行,现在是属于奥格斯特的时间。
  更何况,祂昨晚将赫伯特和管家留在走廊里,难道不是为了给莱茵斯哥哥报仇吗?又不是特意为了吓小银尾的。
  我才没有那么过分。
  奥格斯特无奈地用袖子帮莱茵斯擦眼泪,哥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莱茵斯抿唇按在他肩膀上,侧头不想让奥格斯特看见他的表情。
  奥格斯特轻轻地给他拍背,是和昨天晚上有关吗?
  !
  莱茵斯忙摇头否认,不是的,没有关系。
  奥格斯特无声无息地笑了,他侧头靠在莱茵斯身上,放肆地嗅闻着莱茵斯身上柔软的淡香。
  但与此同时,莱茵斯听见的,还是他带着点关心的话,可是莱茵斯昨天晚上穿着裙子回来时,也是像现在这样。
  是有人欺负哥哥了吗?
  莱茵斯耳尖一下子就被逼红了,只能嗫嚅着否认请求,没有,什么都没有,奥格斯特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乖死了。
  奥格斯特享受般地眯了眯眼睛,忍下笑意,那哥哥是天生喜欢穿女孩子的裙子吗?
  他像是个最单纯最懂事的小孩子那样盯着莱茵斯,如果哥哥喜欢,等奥格斯特长大以后给你买好不好?哥哥穿裙子很好看。
  莱茵斯羞耻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捂住眼睛不去看奥格斯特的眼睛。
  不要,别说了奥格斯特
  奥格斯特善良地叹了口气,终止了这个话题,莱茵斯,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
  半张脸都被纱布缠住的小孩子踮起脚,握住莱茵斯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气。
  片刻之后,莱茵斯水蓝色的眼睛湿漉漉地暴露在空气中。
  奥格斯特歪了下头,你可以告诉我的,哥哥。
  索克伯爵扬起手,示意欧珀恩朝他这边看来。
  码头上人来人往,当然没有皇都那边热闹,但也差不了多少。
  欧珀恩的脸侧,镶嵌祖母绿的金色眼睛链在海风中晃晃荡荡,让面无表情的研究院院长琥珀色的眼睛中也带上了一点墨绿色。
  阁下,好久不见。索克伯爵张开手,假装热情地想要给欧珀恩一个拥抱,算是上流社会默认的礼仪。
  但欧珀恩一点面子都没给他,这人凉凉地看了索克伯爵一眼,转身问侍从,将人分散过去,沿着海岸搜。
  ?!
  索克伯爵当场冷了神色,阁下是什么意思?
  擅自带军队入侵其他贵族的封地,欧珀恩将他们索克家族置于何地。
  欧珀恩的目光追随从船上下来的军队,片刻之后才缓慢地移到了索克伯爵身上。
  如果有皇都熟识欧珀恩的人在场,就会发现在短短的两天里,这位研究员居然消瘦了一圈。脸侧和眼眶都有凹陷下去的趋势。
  如果有人凑近了仔细观察,能发现欧珀恩脸侧到颈项斑斑点点扩散开来的蜘蛛痣。
  这代表他在近几天,使用了占星术。
  第11章
  索克伯爵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他怒气冲冲地进来,抬手把帽子扔给管家。
  那是个什么玩意?!才在皇都立足,就敢带军队踏足我的封地!甚至没有书面的许可!
  皇都那些人都是死了吗?就让他乱来?贵族的颜面都在哪里?!
  他大声骂了几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怎么回事?索克伯爵皱眉问道。
  管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索克。有些沙哑的女声在两人上方想起。
  伯爵夫人疲惫地站在二楼走廊,眼底血丝,我有话要和你说。
  索克伯爵狐疑地看了眼身周一个个低着头半点声音不敢出的仆人,抬脚上楼。
  三楼,奥格斯特银白色的睫毛缓缓垂下,遮住眼底恶劣的笑意。
  早上七点不到,窗帘还没拉开,房间里只有缝隙泄进来的一点光亮。
  短短三天,奥格斯特身上的伤痕已经好了大半,当然,只是内里好了而已,表面上还是残破不堪的模样。
  厚重的墙砖隔音效果极好,但这栋房子里的所有动静都无法逃脱鲛人的极端听觉。
  奥格斯特能听见一楼角落里女仆的窃窃私语,伯爵夫人强行压抑的呼吸,还有就是,
  赫伯特一声一声艰难粗重的喘息。
  祂不用去看都知道这人脚踝上的伤口变成什么样子了,现在还只是普通的肿胀青紫,不需要多久,他就会像是发霉的苹果一样开始缓慢腐烂。
  整个过程大概会持续几个月吧,奥格斯特漫不经心地想道,当然莱茵斯哥哥是不会知道的,因为那个时候祂已经有能力带着小银尾回归海洋了。
  奥格斯特的本能告诉祂,自己做得还是太温柔了。
  莱茵斯在这个家过的不好,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就有伤痕。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甚至要忍受寒冷和饥饿。
  奥格斯特有种感觉,即使这群人类甚至虐待过莱茵斯。但如果祂真的顺着本能行事,用利爪撕开他们的皮肉掏出内脏,用血液恐吓其他人类。
  莱茵斯的第一反应一定不会是高兴。
  祂暗蓝色的眼球在眼眶中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印出床上莱茵斯静谧的睡颜。
  白皙柔软的脸侧露在薄毯外面但也足够脆弱。
  莱茵斯其实该庆幸,祂并不是纯种的鲛人,那种深海之下残忍又嗜血的生物。
  但同时,融合了邪神神格的鲛人祭祀却更为狡猾黑暗。当凶兽只是凶兽时,人类还能凭借智慧抵抗。但当怪物拥有了更为高级的智慧,甚至对于情感的把控超过智慧生物以后,人类就会像一盘点心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我总是很容易心软,莱茵斯哥哥。
  祂俯下身亲昵地用鼻尖蹭蹭莱茵斯的脸侧,但以后会索取报酬的。
  唔。莱茵斯呢喃了一声,视线缓慢聚焦看清面前奥格斯特的脸。
  莱茵斯在枕头上蹭了一下,他似乎在思考自己该做什么,然后,奥格斯特得到了一个早安吻。
  早安。
  卸下了防备以后的莱茵斯软得像一小团幼猫,无知无觉地散发诱人的气息。
  当然,这是奥格斯特的看法。在莱茵斯眼里,他只是亲吻了一个弟弟而已。
  难得的,正在迅速进入完全体的鲛人生出一种名为恼怒的情绪。
  莱茵斯茫然地接住了奥格斯特,这小孩突然就扑到他怀里了,奥格斯特?
  奥格斯特在他怀里胡乱蹭了两下,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一样。
  片刻之后,他抬头在莱茵斯的下巴上吻了一下,早安,莱茵斯哥哥。
  小孩子好像都是这样的,莱茵斯浅笑着接受了这个回吻。
  只不过奥格斯特的体温总是很低,和他抱在一起的时候,莱茵斯有种被冷血动物缠上的诡异错觉。
  你的记忆还是一点都没有恢复吗?莱茵斯碰了下他的额头。
  奥格斯特自然装乖。
  蒂娜说镇子上有一家绅士前些天跑丢了小儿子,是金色头发蓝眼睛。莱茵斯拨了拨奥格斯特的头发。
  这些并不长的发丝说是白色可以,说是漂金色也可以,极其浅淡的发色确实不容易分辨。
  不过好在对上了一个蓝眼睛的特征,而且年纪也差不多。
  莱茵斯怀疑奥格斯特就是那家丢失的孩子。
  奥格斯特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不动声色,莱茵斯哥哥要带我去确认一下吗?
  这说法有些奇怪,就好像奥格斯特并不在意那是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一样。
  是啊,你不想回去吗?
  奥格斯特撒娇般地蹭他,像是一只大狗那样。
  我喜欢莱茵斯哥哥。
  那点才聚起来的不对劲在心中缓缓消失,莱茵斯放松地任由奥格斯特亲近,想了一下轻声似承诺又像是商量。
  如果那对夫妻真是你的父母,我会定期去看你。等我成年以后,就也搬去你家附近居住好不好?
  莱茵斯警惕惶恐的时候轻易就能激起人的施|虐欲,但另一方面,他现在眉眼全然放松下来,不带一丝戒备的模样,只让人想要把全世界的珍宝都送到他面前。
  如果莱茵斯面对的不是一条伪装成人类的鲛人,他大概会按照自己早就规划好的那样平静地度过一生。
  但现在
  奥格斯特没有答应这个承诺。
  但在莱茵斯这里,他的安静被当成了认同。
  不过我一开始应该会租房子,等工作几年才能买下单间。莱茵斯垂眸笑了下。
  不,你只会被海水裹挟,深入黑暗,直到适应巢穴为止。
  奥格斯特盯着莱茵斯,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暗色。
  好啦,如果莱茵斯会哭着求祂,或许在某个静谧繁华的小镇上会多一对容貌惊艳的同性恋人。
  鲛人的生命漫长到用世纪做计量单位,偶尔做一些不符合本能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毕竟脆弱又美丽的银尾值得所有的宠爱。
  一楼的仆人战战兢兢,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靠工作得到的微薄薪水谋生,有些年轻的还要补贴家用。要是夫人把昨天的事情算到他们头上,很多人都得遭殃。
  二楼索克家的两位主人正在爆发一场争吵,秉性风流的索克伯爵难以理解自己妻子的歇斯底里,更不同意她因为儿子只是出去玩了一趟就被关禁闭。
  而早就忍受多年的索克夫人直接用母族做威胁,不多时,两人已经掀翻了好几个瓷器。
  这种情况下,莱茵斯两人的外出行动没有遭到一点阻挠。
  不过,奥格斯特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恶心的味道。
  但实在是太微弱了。
  弱到连奥格斯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的错觉。
  如果鲛人能远程观测到昨天发生的一切,就会明白这气息来自哪里。
  索克伯爵的暴怒并不仅仅是欧珀恩未经允许就带了军队过来,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强行在他提出要离开回家时,让下属往他身上喷洒消毒液。
  搞得好像索克伯爵是什么大号病毒一样。
  研究员的味道会被某个东西察觉,希望您能配合。欧珀恩是这样解释的。
  非常敷衍的解释。
  但消毒液的作用好歹显著,比如说现在,奥格斯特只是默默记下空气中细微的变化,转身跟上了莱茵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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