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所以你觉得是……”
  “我不清楚有没有关系。”傅星河说。
  “那他会醒吗?”
  “看他造化。”傅星河伸手关灯,“你怎么什么都关心。”
  “也不是……你邻居嘛,”林天叹口气,“不过我的傅医生哥哥怎么什么都懂,太厉害了,我以后要想生病就难了。”
  傅星河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他把林天揽怀里来,“睡了媳妇。”
  林天嗳了一声,也不继续深想了。
  第二天傅星河去医院时,查完房特地去急诊那边问了一下。因为孙柯就住在他们家楼上,最近的就是沪市综合病院了,所以一定是在他们院急诊。
  护士说:“这个病人昨天两点送过来的,抢救回来了。”
  傅星河道了谢,给林天发了条短信,说楼上那孩子还活着。虽然只是关系一般的邻居,但这种生死大事儿,林天还是挺关心人的。他从急诊科出去,正巧就碰上了接开水回来的孙母。
  她一见傅医生眼睛就红了,“大夫,多谢你啊傅大夫,医生说幸好有人给他洗了胃,不然能不能抢救成功还难说,谢谢你啊大夫。”她说着话,突然想起来,昨晚上敲门时,傅医生家住了个男人的,两人不像室友,不是合租,是情侣才对。
  ——同性恋,她想到了阿柯留给她的遗书内容,一下没了说话的欲望。
  傅星河点点头,“应该的。”他直接从女人旁边绕过去。傅星河不喜欢狗,或者说是不喜欢毛绒制品,也不喜欢泰迪那样尖利而急促的汪汪叫,连带着对这个整天把狗抱怀里疼,叫着弟弟弟弟、宝贝宝贝的女人,不喜欢了起来。
  林天似乎喜欢狗,他家里有个很大的狗房,专门准备给狗的,可是又没有养,问他他说想养。
  从急诊科出去,林天的电话过来了,“你专门打电话问那个小孩儿?”
  “怎么可能,我才不是要问他,是因为你给我发了消息,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怎么忙,就给你打电话啊。”林天说,“我每时每刻都想跟你说话。”
  “我也是。”他说。
  “傅医生,你中午想吃什么啊。我今天公司有事儿,回不了家,没时间做了,可以去你喜欢的餐厅给你打包过来。”
  傅星河想了想,“蟹粉小笼吧,你喜欢这个。”
  林天笑眯眯地说好。虽然开年不久,但马上就一月底了,马上这儿又是春节,这个过年,可比跨年意义大多了。这是一年里最长的假期了,可是医生还是不放假。
  就傅医生他们医院,所有医生都是全年无休的,包括傅星河。但傅星河现在是主任了,他有科研任务在身,所以出差,就相当于休假了。但是开会,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不比在医院做手术轻松。
  挂了电话,傅星河去出门诊了。来的几个病人都很刁钻,其中一个就好像林天上次说的那种,说自己头疼,问他怎么个痛法,病人就说:“就是很痛!我怎么知道哪种痛法?!你是医生你不知道吗?还问我?亏你还是专家呢,主任级别专家了,连我怎么痛的都看不出来?!”
  傅星河让他去交费,然后照片。
  还有个是家长带小孩儿过来看病,爸爸妈妈奶奶全来了,全家出动,紧张得不得了,说大夫,我家孩子脑袋被熊孩子拿弹弓打了,您看您看,这么大一个包,您说怎么办吧?
  傅星河看了小孩儿的头一眼,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去热敷一下就好了。”
  家长不同意,说怎么能热敷就完了,“我要找那熊孩子家长索要赔偿去!这么大一肿包怎么能热敷就完了!你这就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大毛病呢?万一影响我孩子学习成绩呢?他以后是要上哈佛的!”
  那小孩也在喊:“我要上哈佛,我要上哈佛。”
  傅星河说:“去ct室照片,完了上来给我看。”
  家长这下高兴了,说好。
  但是遇到女病人,态度就要好多了,可是也很麻烦,“大夫,人家今天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了,那个人嫉妒我的美貌,还骂我勾引她男友……”一边说一边抛媚眼的,要不是冬天,还能挤乳给你看。
  傅星河面无表情,“先照片。”
  一上午门诊出完,傅星河端着茶杯往办公室走,林天踩着他中午下班的点来的,办公室门一关上,就开始亲他,“哥哥哥哥,我好想你,一上午没见就这么想你。”
  林天抱着他亲了几口,也不敢亲狠了,怕他被人当熊猫看,他揽着傅医生的腰,“饿了吧?”
  “有点儿。”上午忙着应付病人,他喝了好几杯茶水,病人排队等他的专家号,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真正有毛病的却不多,检查出了一个脑癌来,别的都是没病找病的,你说他没病,他还不高兴。
  林天心疼他,把什么都弄好了,拿筷子给他。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林天就往傅医生休息室的床上躺。
  他匿名给傅医生医院捐了一批器械,而主任是最早受益的一拨,所以傅医生休息室的床,已经变成大床,躺两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也是足够的。
  林天知道傅医生累,什么也没做,就抱着他睡觉,叫他好好休息。
  以他的身材,他也差不多能把傅星河整个抱怀里,傅星河脑袋抵在他胸口睡着了,醒来后,他说了个数字,“81。”
  “什么意思啊?”林天问他。
  “你的平均心跳。”
  “……”林天没话说了,“你这么神,这都能算啊?那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你的心跳很平稳,我数了几分钟,就睡着了。”
  林天愣了秒,说不行不行,然后抱着他的手臂,脑袋也贴他胸口了,“我也要数一下。”
  傅星河手掌握着他的后颈,脸上有笑,“不用数了,是86。”
  林天不肯放开他,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两分钟,“神了,居然真的是86……”
  “跟你说了。”傅星河从床上起来,“我下午还有手术,你回去上班吧。”
  他穿上白大褂,林天很舍不得他走,但是没办法,他自己也有工作的。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啊傅医生,你们科的那个小谭医生,谭娇娇。那天你走了,我在你后面出来,一出去碰上她趴门上偷听,我想把她弄走行不行?”
  “你说了算。”他看着林天,“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这种小事,就是要征求你的同意,毕竟她是你们科医生,还是谭医生侄女,我怕你被人说闲话,给她穿小鞋什么的。”
  “你啊你。”傅星河掐了把他的脸,“晚上见,在家里等我。”
  林天笑眯眯地说好,心想下午就找人把谭娇娇给解决了。
  门一开,林天愣了下,巧了,正主正好就在门背后呢。
  不知道她听了多少,谭娇娇看见他俩一起出来,喊了声主任,就跑掉了。
  “她听见了吧?”林天眼睛一暗,心里想着怎么弄走人,怎么封她口。
  “别管她。”傅星河根本没把她放心上,也不怕她乱说。
  林天点头,“她好烦,你们院每年都要进几批医生,解决一个谭娇娇,肯定还有下一个,下下个。”
  他愁眉苦脸的,傅星河说:“但我的心只有一个,你拿走了。”
  林天眼睛一亮,傅医生刚刚是不是说情话了!!!林天左右看了一眼,走道尽头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也不敢凑上去亲傅医生,只靠近他小声地说:“幸好我拿走了。”
  “我去工作了,林小天,你也要认真工作。”傅星河捏了下他的耳朵。
  林天耳朵发烫,“好好好,那边有人在看我们诶。”
  “看他的。”
  傅医生一贯都是这样的态度,别人要看就看,要说就说,都跟他没有关系,他行得正坐得端,什么都不怕。
  反倒是林天,他顾及傅医生的工作,想出柜,却一直都很犹豫。他留着林城安,就是想让他把自己的事捅出去,他那时候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和傅医生出柜。
  但林城安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大招,或者他正在找人当枪,还有大伯,林阳明被判刑的事,让他大受打击,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的。
  林天知道防不胜防的道理,他一直都奉行做两手准备,实在不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则。
  从医院出去,林天在车上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把谭娇娇的资料发了过去。
  对方得了资料,回邮件说今明两天之内办妥。
  林天这下心情舒畅了,一想到医院里有这么个人,每天躲着偷听偷窥他家傅医生,林天就很来气。尽管曾经的自己,也是每天来医院这样偷窥,但林天从不靠近他,只是会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看上他一眼,结果谭娇娇!谭娇娇都趴门上去啦!
  幸好傅医生只喜欢他。
  下午手术时,几个实习生跟着主任上台,谭娇娇站在离傅星河最远的位置,看着心不在焉,神识已经飘远。她心里还一直想着傅医生和那个姓林的男人,之前,第一次见到林天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时,她就去翻了病人林英泰的病历,手术同意书上,签着林天的名字,关系是病人的孙子。
  再后来,她就就发现,原来总是来给主任送饭,接他下班,也总是戴着帽子口罩,如同一个普通病人的男人,就是这个林天。
  他和主任什么关系呢?谭娇娇想到一个可能性,又觉得不是吧,主任怎么会是同性恋,明明叔叔不是那么说的。可是该怎么解释他和主任的那些亲密动作?
  想到这里,她又分了神,“娇娇,娇娇,十号手术刀。”
  旁边有人喊她,她也在走神没听见,被人推了一把,才回神,“啊?怎么了?”
  “十号手术刀。”旁边大夫说。
  “噢,噢!”她立马递了过去,手术刀转交到傅星河手术,他眼睛对着手术显微镜,动作很流畅,嘴里说:“谭医生,这台手术你不用跟了。”
  “什、什么……”谭娇娇一下愣在原地,主任要把她赶出手术室!她咬紧下唇,主任要赶她出去?!肯定是因为……因为下午,那个林天肯定在主任面前说了什么。
  “谭医生。”傅星河撩起眼皮看了迟迟不动的谭娇娇一眼。
  谭娇娇还想解释,看到他的眼神,立马就不敢了——主任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今天在这里忤逆他,明天她就可以走人了。
  她默默走到旁边,摘了手套和手术服,出去时,没有人看她。
  一出去她就哭了,她拿着手机走到阖无一人的楼梯间。
  “叔叔,”她在电话里哭,“主任他不喜欢我,他、他、他喜欢男人。”
  “什么?”谭松林大惊失色,“你慢点说,说清楚怎么回事,有证据没?”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稀里哗啦的,楼梯间被雨水声音淹没。
  “我也……不知道,他肯定是了,不然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都那么明显了,我也很用功啊,老是找他问问题,他怎么都不理我。”谭娇娇一边抽噎一边说,她难受,谭松林却是大喜过望。
  正愁抓不到姓傅的小辫子!
  “你跟我说说,你都在医院看到什么了?”
  谭娇娇觉得谭松林是在帮自己想办法,就一五一十全说了,包括林天是谁,林天爷爷是谁,都说了,“他是个大人物,很有钱的大人物,我……我惹不起的。”
  “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咱还怕一个同性恋不成?”谭松林是医生,对这类事是比较理解的,可是他理解,老百姓不理解啊!你看他们院——不,他原来工作的医院,沪市综合病院传染科,那些个艾滋病啊,全是同性恋。
  艾滋病有多可怕?看街上那些广告就知道了,连卖避孕套的都要打广告说预防艾滋,艾滋这个东西,是有潜伏期的,你前期看不出来,后期毛病就大了,基本是没救了。
  虽然国外同性恋合法,但是中国没有这个法律啊!
  听她说完,谭松林安慰了她几句,“你那儿有证据没,照片什么的?”
  “我……我拍了几张,就搂搂抱抱什么的,他们上一辆车,好像还住一起的。”
  傅星河下了手术,就看到谭娇娇在外面,看见他就直奔他过来,说:“主任,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天手术我太累了,对不起。”
  “你从心外转过来也几个月了,这期间大大小小的手术你也跟了几十台了,小谭,你不适合做医生。”他几乎是下定义般地说,旁边听到他这么说话的医生护士都惊呆了,主任怎么突然说话这么苛刻?看看小谭医生都哭了,那眼睛肿的,不过也该说她,做手术呢,还走神?心思往哪儿放了?
  的确不适合从事医疗性质的工作。
  傅星河说:“你的实习报告我晚上就批,明天开始不用来了。”他说完便走了,这下小谭医生坚持不住了,豁地蹲地上,抱着腿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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