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府里并无多少知情人,哪怕是叶清隽后院的女人,也早在程微景来叶府之前,逐个遣走。
纪流苏本就是个体弱的女孩,与他们一群男子一起赶路并不方便,也跟不上路程,是以早几日便由着青翡护送离开。
便如程微景说的那般,他们并未在叶府待上太久,他领着云黛坐上马车离开叶府的时候,云黛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途中,云黛原还想着要不要在路上与程微景分开,岂料她往马车侧窗外瞧了一眼,便瞧见另一辆马车侧窗帘子飘起,露出叶清隽那张脸来。
云黛手指抖了抖,扭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程微景,迟疑道:“隔壁那辆马车……”
程微景却抬起食指压了压唇,脸上虽仍有温和笑意,眼中却露出几分谨慎,叮嘱云黛道:“莫要多问。”
云黛愈发觉得怪异。
马车行了一日,天黑时正好抵达最近的城镇。
随从安静搬运东西,青衣却走来程微景面前道:“我家家主此番出门来,正缺个人伺候,想与程公子借一人去。”
程微景道:“我身边的细墨倒也算是细心,细墨……”
“不必了。”青衣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与他说道:“我家家主不喜欢样子丑的,不如就叫你身后那位王二过来。”
程微景微哂,虽说不出个拒绝的话来,只是到底没有立刻答应。
云黛自青衣出现后,便僵得像根杆子似的。
“难不成她不愿意?”
青衣视线缓缓落在了云黛身上,云黛立马心虚地看向程微景道:“我愿意的……”
她这般说,程微景也没了话。
他若这时候再说云黛并非小厮,难免又要惹得那位多疑了。
“你仔细点,若是遇到什么问题,来寻我便是。”程微景只好低声与她说道。
云黛点了点头,便随青衣过去。
途中青衣一言不发,云黛却扫了他好多眼,又忍不住开口:“青衣……”
青衣立马道:“我与王二公子并不熟稔,请不要与我说话。”
云黛的话顿时死于腹中。
青衣走到一间房前将门推开,便请云黛进去。
云黛愈发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便拘谨地进了屋去。
叶清隽这时正坐在榻边,一副准备歇寝的模样。
云黛胆战心惊地走过去,任由他的目光又在她身上过了一遍。
“打水来给我洗脚。”叶清隽吩咐的口吻还算是平静。
云黛松了口气,立马去了。
待她端来热水,伺候他脱了靴,便听见叶清隽的语气透出丝丝凉意:“你倒是和我认识的人长得挺像……”
云黛神情微滞,低声道:“那可真巧……”
“是巧得很呢。”他阴恻恻道:“她可是我最宠爱的妾侍。”
“可惜有人生来就是个白眼狼,即便把心肝都掏给了她,她也还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整日都想着往外跑。”
云黛觉得那道剐人的视线似锋利的刀子一般正落在她后背反复磋磨,叫她愣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当下是心虚得恨不得立马全都招认跪地求饶,可他偏偏又迟迟不肯点破。
她当初打算跑出叶府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后果。
被捉到了,兴许也就是伸头一刀的事情。
岂料家主就是家主,有的是办法叫她宿夜难寐,寝食难安。
他如今这般怪里怪气,仿佛在她头上悬了把刀,还时不时要提醒着她头上有刀。
云黛白着一张小脸,她还未消化完他从前的手段,他却又换了路数,叫她着实是一会儿直往冰窟里坠,一会儿又被推倒了火焰堆里烧,尽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这真真还不如直接揭穿了她身份打得她跪地求饶要来得痛快。
第41章
第二日早, 一行人又启程离开。
云黛昨日坐在程微景的马车里, 尚且没什么压力,今日却坐在了叶清隽的身边, 只僵坐着,竟连瞌睡都不敢犯了。
叶清隽此刻并不理会于她, 自今早起来后便好似又不认得她的模样,连带着语气也疏冷下来。
云黛虽战战兢兢,但好歹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心惊肉跳。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 便听叶清隽忽然道:“你这钱袋好生精致。”
云黛听见他乍然开口, 便觉头皮发麻。
“出门在外, 没有钱也是寸步难行……”
云黛一边说着, 一边爪子挪到了钱袋上悄悄捂住。
叶清隽淡声道:“你可知叶府出去的银子都是有叶府印记的。”
云黛翕动着唇, 竟不敢接他这话。
天中时, 马车停于林中稍作休息。
随从给马喂水喂草,程微景朝云黛这处看来,便瞧见云黛正翻着干粮小心翼翼地递给身边的男子。
叶清隽神情淡漠, 伸手接来, 并未与她为难, 程微景见此才松了口气。
云黛趁四下无人留意, 便偷摸离开了一会儿,片刻回来,却是一脸的如释重负。
叶清隽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又缓声对她道:“把你钱袋拿来给我瞧瞧。”
云黛怔了怔,鼓着勇气提出疑问来:“……您看我钱袋做什么?”
叶清隽勾起唇角, “我昨夜发觉身上的钱少了些,疑心是你拿的,所以方才在马车上就骗了骗你,你若是心虚的话,必然会偷偷把钱袋丢掉,你若是不心虚自然也能交出钱袋来的。”
“莫不是拿不出了?”叶清隽微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云黛讷讷道:“怎么会呢,我现在去拿给您……”
她僵硬地起身去了。
叶清隽便瞧她又钻进了树林里。
这会儿云黛站在臭水沟前,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方才唯恐被叶清隽察觉出银子上的印记,便偷偷跑出来将银子丢进了沟里。
这臭水沟虽说不深,可是里头都积了好些恶臭的淤泥,尤其是那淤泥底下有好些小虫子在翻滚。
至于云黛那钱袋子正露了个小角,便是她犹豫的功夫,就只剩下个小点露在外头。
云黛秀眉拧在一处,一脸的为难,正想起身回去寻人借些银子应付一顿,却听身后蓦地有人说话:“怎还不捡起来?”
云黛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去,便瞧见叶清隽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
“我……我方才方便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它。”云黛苍白地解释道,“里面没多少钱,只是个空袋子了……”
叶清隽望着她,语气隐隐透着一丝威胁的意味:“还是捡起来得好。”
云黛后背微冷,只得在他的视线下只得颤颤地伸出手去。
片刻她寻了附近干净的小河将荷包冲洗干净,只是指腹上仿佛还有着方才触到淤泥与虫子的触感。
即便只有指尖沾过,云黛也绝望地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臭水沟的味道。
叶清隽掂量着一把碎银,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下次可不要把旁人的心肝往臭水沟里丢了。”
云黛跟着他往回走,望着他手里的银子难过得眼眶发酸。
她偷偷抚了抚身上藏着的大把“心肝”,这才收敛了几分悲伤。
可见她当初花费不少时日做了个能藏银票的抹胸是值当的。
又行路几日,恰好逢了大雨。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才落雨未多时,便又到了下一处歇脚地方。
云黛在廊下避雨,程微景打量她的脸色,让细墨拿来套衣服给云黛,又关切道:“这几日天气愈发寒凉,这场雨过后,明日必然更冷,我这套衣服厚些,你穿了好歹能御寒用。”
云黛正愁没法去买衣服,便欢喜抱过衣服来,又谢了对方。
不等到第二日,当天晚上就降了温,云黛趁着屋里没人时,便换上了衣服。
她原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叶清隽进了屋后,目光便一直挂在她衣服上,叫她又心慌得很。
好在他并未说她什么,只是叫人抬水来,洗了个澡。
待他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来,云黛又巴巴地跟在他后头,要替他擦干头发。
叶清隽愈发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扎眼,却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你这几日可真真是乖觉。”
云黛心想这么些天,他怎么也该消些气了,又讨好道:“哪里的话……”
叶清隽皮笑肉不笑说:“余下的洗澡水便赏与你用了。”
云黛顿时错愕:“啊,这不脏么……”
她话音才落,忙又刹住了声儿。
这时再瞧叶清隽的脸色,他那唇角仿佛是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又好似噙了那刀尖上闪烁的森森寒光。
“我这就去……”云黛僵硬地转过身去。
那浴桶就隔着一扇屏风,云黛从屏风后往外瞧了瞧,确定没人能瞧见,这才解了衣裳,将就着家主用剩的洗澡水把自己也洗了干净。
等她洗完出来时,水也没了温度,她冻得瑟瑟发抖,正往自己那简陋的小床上去,却瞧见自己睡的地方竟压了三条被子。
云黛正要搬开两条,却又听见叶清隽凉凉的声调:“不是冷么,搬开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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