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地痞无赖,跋扈不讲理,但大是大非上面分得清,得知自己闯了祸之后,尽力去补救,不仅在林修然面前上演一番“临死前的挣扎”,还想方设法帮她寻找与他们做交易的那人。
  对于这种人,她觉得只要她善加引导,他们未来会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抗击北狄精锐——马贼马贼,骑术好,来去如风,对地形又极为熟悉,让他们去打北狄,才是发挥了他们真正的优势。
  只是只有她自己这样想是不够的,想要招安,还要问问被诏安之人的意思。
  孙风是孙老头手下最为稳重之人,从他身上入手,最好不过了。
  程彦问道:“你们做马贼多久了,准备一辈子都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吗?有没有想过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什么的。”
  ——说起来也是可怜,这伙儿马贼全是男子,没有一个女人,就连首领孙老头,也是孑然一身。
  不过这种情况与从侧面反映一件事,孙老头御下颇严,让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儿子们不曾抢掠妇女当妻子。
  孙风眸光微暗,话里有些苦涩:“若是能过安定的日子,谁愿意风里来刀里去的?”
  “只是我们这些人,不被官府所容,不知根底的百姓,更对我们深恶痛绝,世界之大,我们只能四海为家。”
  程彦眸光轻闪,道:“若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愿不愿意试一试?”
  “此事若成,你们不仅能洗去马贼的身份,更能封妻蔽子,成就一番事业。”
  孙风面上一喜,道:“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如今帮着程彦做事,本就是为了洗刷自己犯下的罪孽,让程彦对他们从轻发落,要知道,毁坏军粮是大罪,谁沾上都是一个死。
  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尚吓成那样,更别提他们这群没后台,被人当枪使的马贼了。
  如今程彦说让他们戴罪立功,他们自然无不应从——封妻蔽子,这可是在他们之前人生里想都不敢想过的事情。
  孙风连忙道:“翁主请讲。”
  “若真有这种好事,孙家人愿为翁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程彦有些意外,道:“此事不用与你义父商量一下?”
  好好的一伙儿马贼,说不当就不当了,让她招安得没有一点成就感_(:3」∠)_
  孙风面色微尬,道:“义父之前便有为官府效力的打算,奈何官府只想对我们赶尽杀绝。”
  “去年冬季,官府说是招安我们,等我们的人到齐了,却对我们下了杀手,我们一路溃逃,死伤无数,若非长公主的大军经过,官府们去接待长公主,只怕我们全部都成了官府的刀下鬼。”
  程彦点了点头。
  怪不得孙老头话里话外对她母亲推崇备至,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缘故。
  程彦道:“此事虽说官员设计你们,但也不能全然怪他,你们在当地抢掠,他们自然视你们为头号大敌,绞尽脑汁将你们除去。”
  “不过,我不是那种人。”
  程彦话题一转,笑道:“我有一个兄长,想来你们听过他的名字,他唤李夜城,如今建功心切,怕是不会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虽说她的母亲治军颇严,世家的人塞不进去,可当年的镇远侯,一样是治军严格,下面的将士个个对他忠心耿耿。
  可结果如何呢?一样被谢家人害死边关。
  世家想害一个人,毒辣的手段不计其数,镇远侯已经折了进去,她不能让李夜城与镇远侯一般。
  她这些日子一直心惊肉跳,生怕李夜城出了意外,孙家人与官府缠斗了这么久,想来对于躲藏迫害颇有经验,有他们看顾着李夜城,她也能稍稍放心些。
  当然,只是这样是显然不够的,她要尽快将杨奇文除去,只有杨奇文死得透透的,李夜城才算真正安全。
  程彦道:“等林家的粮草到了,你们可愿意替我走一遭?好好地看着他,要他只许败,不许胜。”
  孙风愕然:“只许败,不许胜?”
  第57章
  孙风上下打量着程彦, 百思不得其解。
  战场上不同于其他地方,稍有不慎,便会断送身家性命,莫说败仗了, 哪怕打了胜仗, 也会死上许多人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还是颇有道理的。
  这个世道上, 哪有自家妹妹希望兄长打败仗的?
  孙风忍不住怀疑,这个李夜城, 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安宁翁主, 所以她才派他过去,打着给李夜城帮忙的旗号捣乱, 好叫李夜城死在战场上。
  这与杨奇文设计毁去军粮的行为有甚么不同?
  这般想着, 孙风便问了出来:“呃,敢问翁主, 那位李将军,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翁主?”
  他虽然希望自己建功立业,可在战场上坑害自家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是做不出来的。
  尤其是,大夏如今良将匮乏, 李夜城是为数不多能在与北狄交战中大胜的将军。
  他虽然没有见过李夜城, 但对于这个身上流着胡人的血, 却为大夏出生入死的人还是非常敬仰的。
  程彦被孙风逗笑了, 道:“你想哪去了?”
  “他是我兄长,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他?”
  程彦笑出了声,笑完后,整了整情绪,向孙风正色道:“我既然让你去帮兄长,便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你瞧着,我现在的处境如何?”
  孙风道:“翁主是天子亲封的安宁翁主,有封地,有食邑,又代行长公主之权,比之寻常公主还要尊贵三分,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黎民百姓,哪个敢对翁主不敬?”
  “翁主的处境,自然是千尊万贵的。”
  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程彦怎会为了点军粮便着急上火?直接让世家们上交粮食,送至边境不就可以了吗,哪里至于对林修然坑蒙拐骗,逼迫林家把被毁去的军粮如数补上?
  又让他去边疆照看李夜城,让李夜城只许败,不许胜?
  孙风看了看面前娇娇俏俏的少女,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位看上去尊贵无比的安宁翁主,内里的情况,怕是远没有瞧着那般光鲜。
  许是察觉看出了他的心思,程彦道:“你说的,都是表面的,我真实的处境,不比你好太多。”
  “我的母亲掌兵权,只这一点,便遭了无数人的嫉恨。朝中世家权大,莫说是我,哪怕是舅舅,也对他们奈何不得。在没有将这些世家们肃清之前,兄长的战功越高,便越危险。”
  孙风心底一寒,下意识道:“翁主的意思,怕李将军重蹈镇远侯的旧辙?”
  程彦点头,道:“镇远侯的事情,发生一次便够了。”
  “这便是,我要孙家人去边关看住兄长的真正原因。”
  孙风心中情绪翻涌,脸色变了又变,片刻后,他郑重其重向程彦道:“翁主请放心,李将军的安全,便交在我身上。哪怕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会将李将军从边关带回来。”
  程彦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马贼接人待物讲究一个义字,一言既出,万死不辞,有他们在李夜城身上,她才能稍稍放心。
  程彦又道:“只是你不能去。”
  孙风道:“这是自然。”
  他还要帮助程彦把背后使坏的人找出来。
  孙风道:“翁主请给我半日时间,我与义父和兄弟们商议一下,待林家的军粮一到,我们便出发北上。”
  “辛苦你们了。”
  程彦颔首道:“身份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在运送军粮的队伍中为你们安排合适的身份,自此之后,你们便不再是马贼,是一名为大夏而战的卫士。”
  孙风大喜:“多谢翁主。”
  事情议定后,孙风离开程彦营帐,召集孙家人商议如何行动。
  到了晚间,孙风便向程彦回报成果。
  为了保护李夜城的安全,他们制定了几种方案,一个个摆出来让程彦挑选。
  程彦忍俊不禁,道:“我既然将事情交给你们,便是对你们极为放心的,你们只管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就行,无需问我的意见。”
  “至于我兄长的,你们能听就听,不能听便只当听不见。”
  “总之,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孙风无不应下,想了想,又问程彦道:“我们何时找幕后主使者?”
  程彦来的有几日了,林家的粮草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程彦却一直没有提起去找与他们交易的那人,这让他有些奇怪。
  “这件事,自有旁人替咱们去做,咱们且等着便是。”
  程彦笑道:“林修然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等林家凑齐了粮草,咱们将他放了,他会比咱们更着急找到凶手。”
  “咱们呀,坐享其成便好了。”
  华京城这么大,去找一个隐藏于暗处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林修然就不同了,他府上出的乱子,杨奇文哪怕手段再怎么干净,也会留些痕迹在里面,林修然顺藤摸瓜,要比她更容易找到人。
  孙风笑了笑,道:“原来翁主早有准备。”
  程彦不过十四五岁,便有这份心智,不知是天生聪慧,还是被生活环境所逼迫的?
  想了想,他觉得是后者。
  孙风又看了一眼程彦。
  忽而感觉,面前这个言辞中有些跋扈的少女,莫名的叫人心疼。
  .........
  李承瑛三人的婚礼在腊月二十六,因为是本朝皇子们的第一宗喜事,离腊月还有两三月的时候,各地的诸侯王与公主们派来祝贺的人已经抵达了华京城。
  诸侯王与公主们无召不得来京,来的都是他们的子女或者心腹,一为祝贺皇子大婚,二么,也为打探华京的局势,儿女们年龄大了,总是要结婚的嘛。
  许裳也抵达了华京。
  她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来华京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早在一月前,程彦便给她的父亲去了信,说恐镇远侯的事情再度发生,想让他父亲派人往边关走一趟。
  她便自告奋勇,接了这个差事。
  许裳来到程彦所在的荒山。
  程彦上前拉着许裳的手,笑道:“姐姐来得正好,姐姐来了,我才能真正放心。”
  ——李夜城是许裳的心上人,没有人比许裳更害怕李夜城的战死了,由许裳带队运送粮食,是最好不过了。
  程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许裳听。
  许裳听完,点了一下程彦的鼻子,道:“你这个狭促鬼,将大司农捉弄得这般惨,小心他查明真相后与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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