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2001年5月25日
  【今天一天都不想看见[祝漾意],放学的时候,他却在教室门口等我,递给我一瓶牛奶,夸我听话,没告诉别人,是个乖女孩。
  我不想接他的东西,我还是觉得害怕,我甚至都不想跟他说话。
  他生气了,逼着我喝下去,捏我的脸,把牛奶灌进嘴巴,呛得我快要死掉。
  我跑回家跟妈妈告状,但妈妈说我在撒谎。
  [祝漾意]特别乖,[祝漾意]喜欢我,谁也不相信他会欺负我。】
  2001年6月1日。
  【儿童节,[祝漾意]上台表演,他快要离开小学。
  结束以后,他过来扯我的辫子,问我唱得好不好听。
  我说他难听得像狗叫,他就咬我的耳朵,特别重,特别疼,直到我说好听,直到我学着小狗汪汪。】
  2001年6月12日。
  【在柏芷姐姐那里看到了纸飞机和弹弓,原来那些都不是尔尔专有。
  她的更漂亮,上面有[祝漾意]画的星星。
  (字迹被擦去)
  她叫了格格,大家都开始叫格格,我再也没叫过。】
  2001年6月28日。
  【今天我过生日,妈妈订了好大的蛋糕,我们在红芳饭店吃饭,橙汁豆腐超级好吃。
  赵阿姨一家都在,他们送给我礼物,妈妈让我回家再拆,我先拆了另一个人的,是玻璃瓶里迭的纸星星,我放在了我的书桌。
  我开始拆[祝漾意]的,是一个削得又长又光滑的白白竹板,上面刻着尔尔专有。】
  2001年6月29日。
  【纸星星被[祝漾意]丢掉。】
  【竹板用在了我的身上。】
  2001年6月31日。
  【他让我数数,要打我10下,我疼得一直哭,问他为什么。
  他说看到胡胡跟我打架,把我摁在地上骑,他让我去揍回来,我只能踹了胡胡的裆。
  胡胡哭了,我也哭了。】
  2001年7月9日。
  【[祝漾意]毕业,我本来特别特别开心,以后再也不用在学校里见到他。
  可是赵阿姨让我站中间和他们一起拍照,我想离另一个人更近,但他也不喜欢我,也从来不跟我说话。
  [祝漾意]在背后掐我的腰,让我亲他的脸,我当着所有人面冲他吐口水,又被妈妈骂了。】
  2001年7月10日。
  【[祝漾意]把我关进箱子里,好黑,一点光都没有,也好热,裙子被汗打湿,我快要晕过去,大人们都去上班了,没有人会帮我。
  我真的快死了。
  可为什么我是从床上醒过来的,我把[祝漾意]做的事全都告诉爸爸,爸爸不相信,爸爸说我一直都在床上,爸爸说赵阿姨一家已经去过暑假。
  我真的,真的快死了。】
  2001年7月28日。
  【半个暑假我都在做噩梦,直到胡胡送了我一只小狗,赶我的手臂长,全身都是白毛毛,只有鼻头一点黑。
  我整天都抱着它,睡觉也抱着它。
  院里翻修那条公路,我抱着小狗在水泥上摁了爪印,想让它记得回家的路。
  它太小了,我很爱它,总是害怕它走丢。】
  2001年8月28日。
  【赵阿姨一家回来了,我的噩梦也回来了。
  他们带特产进我家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出去。
  爸爸妈妈说我没礼貌,那就没礼貌,我整天带着我的小狗,还有胡胡,还有其他朋友在院子里疯玩,我能自己给自己快乐。
  我害怕[祝漾意]欺负我的时候没人帮我,让他们别跟那帮人玩,他们答应了,胡胡说反正他觉得[祝漾意]很傲,就爱跟漂亮女孩玩,我知道他说的是柏芷。
  胡胡喜欢柏芷,我也喜欢柏芷,但柏芷和[祝漾意]玩的越来越好,我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说笑,一起牵手。
  我讨厌和[祝漾意]有关的所有人。】
  2001年9月13日。
  【放学回家的时候,小狗不见了,我一直找到天黑,直到[祝漾意]捏着狗链走过来,说小狗被他杀了。
  我恨死他,冲过去打他,咬他,踹他,在他胳膊上咬出了血坑,他没有回手,把我拽回家,我在大人面前对他又踢又咬,直到胡胡把小狗抱回来,说是他带出去玩了。
  所有人都在指责我,爸爸扇了我巴掌。
  [祝漾意]站在旁边笑,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2001年10月1日。
  【国庆节。
  我被院子里的朋友背叛了,所有人都跟[祝漾意]一起玩,没人看到我,连胡胡也是。】
  2001年10月15日。
  【我脾气变得暴躁,恨他们所有人,大家都开始讨厌我,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我玩。
  我宁愿一个人,反正我还有小狗。】
  2001年11月1日。
  【小狗彻底被[祝漾意]扔掉了。】
  (泪迹)
  (泪迹)
  (泪迹)
  (纸页被撕破)
  它真的不记得回家的路,我再也没有朋友。】
  2001年11月5日。
  【[祝漾意]掐我的脖子,把小狗的链子戴在了我的身上。
  他说只要我听话,该回来的就一定能回来。】
  2001年11月20日。
  【我问[祝漾意]为什么。
  他说他讨厌我。
  我问他为什么讨厌我。
  他说可能是因为喜欢我。】
  2001年12月1日。
  【喜欢是竹板。巴掌。尖尖的牙齿。黑漆漆的箱子。要让人哭。
  管束。
  孤立。
  欺骗。
  要两个人都觉得疼。
  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尾巴。
  他教训我像教训一条小狗。】
  2002年1月1日。
  【又开始放烟花,[祝漾意]还是会捂住我的耳朵,我听到他说新年快乐,(擦除)格格会一直在尔尔身边。】
  2002年1月23日。
  【今天下了雪,是[祝漾意]生日。
  赵阿姨在红芳饭店请大家吃饭,他们会回去三光院,回到领养之前的地方。
  [祝漾意]亲了我,像爸爸亲妈妈那种亲,我差点吐出来,被[祝漾意]捂住嘴,连鼻子也捂住,让我不能呼吸。
  他放开我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看我。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从来都不说话。】
  2002年2月14日。
  【[祝漾意]和另一个人打架,两个人都很凶,我第一次看[祝漾意]被揍,鼻子飞出血,直到赵阿姨把他们分开。】
  2002年2月16日。
  【我问他能不能帮我,我可以试着跟他做朋友。
  他太闷了,像[祝漾意]的影子,大家都不喜欢他。
  我看到他点头,我开心牵着他一起走。
  他拉着我去找了[祝漾意],又看着[祝漾意]咬我。
  (泪滴)
  (泪滴)
  (泪滴)
  太疼了。
  真的好疼。】
  2002年4月12日。
  【妈妈发现了我身上的痕迹。
  [祝漾意]多聪明,只会咬在我嘴皮碰得到的地方。
  我看到妈妈眼睛很红,她问是不是有人在欺负我。
  可我终于学会了撒谎。
  像个好孩子,好孩子才撒谎。】
  2002年6月28日。
  【收到了礼物。
  一份还是星星,星星会被我丢掉。
  一份已经是狗链,我套在脖子上,开始会摇尾巴。】
  ……
  ……
  ……
  裴述尔手抚上脖侧,将垂耷在后颈的干毛巾撤下,包住湿漉漉洗净的黑发。
  她目光静凉,细听隔壁房间传来扔砸书本的巨大动静,这才轻呼气,扭门把,抬脚跨出去。
  缓步移至卧室门口,天已经黑透,方惠正倚蹲在浓郁墨色中,看不清背影及情绪,但能听见断断续续地,从她喉间传来的压抑低泣。
  按钮“叭嚓”一声打开。
  炽灯亮闪的那瞬间,她看见方惠腿边的那本粉红日记,书页已翻至最末,证物般地呈现在眼前。
  一切都刚刚好。
  述尔无声笑了。
  她觉得,多棒啊。
  这是她送给祝漾意,十八岁最好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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