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杜太后顿了一下:“好,好,就这么办。”
她说着不管丽嫔的苦恼,站起身道:“哀家累了,皇帝回去吧。”
这案子草草了却,崇庆帝从长乐宫出来,走到御花园里,对身后的王怀恩道:“太后说这案子无迹可寻,唯一的知情人服药自杀了,你怎么看?”
王怀恩谨慎道:“老奴觉得,如果要查,肯定还是能查出一些来的。”
“查出什么?”崇庆帝问道。
“陈嬷嬷既然是宫闱出身,”王怀恩道:“那就可以搜查宫掖放出的宫人籍册,一定能查出名目来。”
崇庆帝点了点头:“落英红,几十年前曾在宫禁流行过……丽嫔在这一点上,不至于说谎。”
“至于陈嬷嬷,”崇庆帝若有所思:“朕的记忆中,的确是有一个姓陈的嬷嬷……”
等皇帝走后,杜太后才恶狠狠地看向身侧:“老杀才!竟敢欺瞒我!”
大太监马全跪在地上,任由太后狠狠踹在他身上。
“让你杀了她,你不仅没有杀,还把人私自放出宫去,”杜太后道:“如今这贱婢还敢有所谋划,想要抖落出当年的旧事!”
马全也不求饶,只是磕头不已,很快头顶就磕出了鲜血来。
“她们姐妹一样,你也也一样,最后都要背叛我……”杜太后喃喃自语道:“没有一个靠得住。”
“外人都靠不住,”她想起杜仲的话:“只有自家人才能放心……”
“传丞相进宫,”杜太后道:“我要跟他商量皇后的事情!”
杜宅。
杜仲从宫中回来,杜采屏乖巧地奉上大红袍:“爹爹,您今儿仿佛特别高兴,是太后娘娘跟您说了什么喜事吗?”
杜仲接过茶水:“是有一件喜事,我问你,你觉得你皇帝表哥怎么样?”
杜采屏想了想,道:“皇上天资英武,将来肯定是圣君。”
“难道现在不是?”杜仲道。
“现在不是有爹爹吗?”杜采屏故意讨好道,她知道这样说她爹会高兴。
没想到杜仲这一次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谁知道皇帝等不等得及呢?”
他看向杜采屏:“屏儿,你如今十三岁,女大当嫁,我和你姑妈已经给你选定了一门婚事,你嫁过去,一切勿忧,自然有你姑妈庇护你。”
杜采屏本来羞红满面,可是听到后来却觉得不对:“姑妈怎么庇护?”
“你嫁给皇帝,不就是给你姑妈做儿媳吗?”杜仲道。
“让我……嫁给皇上表哥?”杜采屏有如晴天霹雳:“爹,皇上大我二十岁,已经册封了太子啊!”
“年纪算什么,”杜仲道:“太子不过是替你的孩子先占住位置罢了,当年你年纪小,要不然爹爹就送你进宫了,也不会叫元后的位置落在刘家,当时不也是没得选吗?现在就不一样了,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杜采屏忍不住哭了起来:“爹,你、你怎么想的,让我嫁到宫里去?!”
“嫁到宫里,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杜仲道:“爹给你打算地不好吗?”
“你只是给自己打算罢了!”杜采屏恨声道:“你为了你的权力和富贵,要把我送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杜仲怒道:“反了你了,怎么跟爹说话的?”
“反正要嫁你嫁,我是不会进宫去的,”杜采屏一跺脚:“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要嫁给状元郎!”
杜仲当初的打算也是想要将女儿嫁给陈修的,因为看到了陈修在仕途上的潜力——不过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陈修就被他放在了一边。
杜采屏跑出宅院,竟坐上轿子:“去门下省!”
陈修正在公堂上办公,就见同僚对着他挤眉弄眼,“怎么了?”
“人在公堂做,美人从天上来啊,状元郎,你艳福不浅,”同僚努了努嘴吧:“看看谁来找你了?”
陈修就见一个亸袖垂髫的少女毫不避忌地站在门口,同门子理论着什么,只是两眼通红,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让她进来吧。”陈修自然认得她,其实他也没想到杜相的女儿竟然真的倾慕于他,虽然之前最大胆的事情不过是堵他在轿子里,然后递了个荷包,但心意不言而喻。
虽然陈修不讨厌她,但一想到自己会做权相的女婿,他就敬谢不敏。
就见杜采屏风一样走进来,“你怎么还不向我爹爹提亲?”
陈修不由一怔:“什么?”
“你再不向我爹提亲,我爹就要把我嫁给皇上了!”杜采屏撅起嘴巴来,想要生气,可委屈不已:“我不要嫁给皇上,我要嫁给你!”
陈修道:“相爷想要你入宫?”
杜采屏眼泪流出来,倔强道:“宫里有什么好,我跟皇上差了二十岁,他的儿子只不过比我小七岁罢了!我不要一嫁人就给人做后娘!爹爹只想着他的长久富贵,根本不管我的想法,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
陈修心中一顿:“你不乐意,自然有办法可以不进宫。”
杜采屏抬眼看他:“你愿意娶我啦?”
“我去提亲也不管用,相爷还会把你弄进宫去的,”陈修道:“你是阻止不了他的。你要真不想进宫,就按我说的……”
他轻轻说了几句,就见杜采屏微微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心,送花花(*?▽?*)
第四十三章
楚嫣是被一阵淙淙的水声惊醒的。
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不是在翁山的园子里, 而是在小汤山行宫里——这响彻了一晚上的水声, 就是从这里的浴池里发出的。
小汤山本就背山面水,风景宜人,而且山上有热泉, 可以沐浴, 素来是帝王游幸之所。
“夫人醒了?”小红进来看到楚嫣睁着眼睛, 便道:“怎么样, 池子泡地舒服吗?”
楚嫣稍微一动身体,就觉得酸软地不得了,她嘶嘶地吸了几口气,笑道:“昨日泡了整整一天的浴池子,我说不泡了,你们还拉着我泡——你看,今儿我浑身都软了,像是被醋泡了似的, 快来扶我一把。”
小红过来拉她, 笑道:“婢子以前都不知道,泡温泉还有这么多种泡法, 姜池、醋池、米酒池、药池,还有牛乳、蔷薇花、薰衣草池,您说这里的公公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反正我是想不出来的。”
“也不是他们想出来的,前朝就开始泡温泉了, ”楚嫣活动了一下身子,觉得筋软骨酥,“听说前朝经常是皇帝带着百官、后妃,那么多人来泡温泉,连国事都在温泉水里头办了,泡个两三个月也是寻常,那时候的温泉行宫有多大?咱们这里就是个小行宫罢了,而且离长安那么近,上午出发下午就到了。”
“我没见过前朝的行宫有多大,但是觉得小汤山这里的温泉已经是人间天堂了,”小红道:“跟着皇上来一趟,才知道这不同寻常的好处。”
“那倒是,”楚嫣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道:“温谷葱葱佳气色,离宫奕奕叶光辉。浴日温泉复在兹,群仙洞府那相及。”
“这首诗我能听懂,”小红欢快道:“就是说离开了宫城,人人脸上都神采奕奕,连叶子看起来都更有光辉!”
“对,”楚嫣让小红给自己按摩,道:“不仅是叶子有光辉,人也容光焕发。”
楚嫣的大床之后便是一架巨大的黄铜镜,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发现脸上果然红扑扑的,气色好得不得了。
清风从窗子里透进来,楚嫣感到一阵惬意,她道:“现在我发现温泉的好处了,你瞧瞧我的脸,摸起来细软了许多,确实有润肤养颜的功效。”
小红嘻嘻笑道:“温泉的好处可多呢,昨儿那管事的太监都说了,能舒展身体各关节、缓解疲劳、疏通经络、延年益寿呢——我便打趣他,说他五十岁了看上去还是身轻体健的,是不是天天在泡着呢,他就跟我说了一堆温泉的好处,末了还摸了摸自己的皮,说自己鹤发童颜、返老还童了,这可不都是泡出来的——差点没把我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楚嫣解了内衫,小红就从琉璃瓶里倒出一点蔷薇露来,涂抹在她的脊背上。
“这西番进贡的蔷薇露是好东西不错,”楚嫣却道:“可惜有点清淡,换咱们自己做的苏方木的膏子。”
小红依言打开苏方木的膏子,只见里面是稠密润滑的紫红色脂膏,她剜了一点抹到楚嫣的背上,细细涂匀了,笑道:“蔷薇露颜色也薄,还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好。”
楚嫣素来珍视自己的容色,不肯用外头胭脂铺子里的寻常脂粉,连一层妆粉,也用的是白茯苓、白牵牛、黑牵牛、白丁香、白芨、白檀、蜜陀僧、鹰条等的细末与益母草灰拌合在一起调制的古方。
而这苏方木的脂膏则是在妙峰山取的重绛,石榴、山花及苏方木,拧出汁子来,和着珍珠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
小红只觉得手下所触,仿佛羊脂白玉一样细润光洁,且又幽香淡淡,让她顿生歆羡之心:“夫人,您真是天人之色……”
楚嫣懒洋洋地呻、吟了一声:“我都二十一岁了,哪里比得上十三四岁的少女?再往后年岁一日日长,那时候便是再好的草药,也挡不住容色衰败,只怕天天涂抹这脂膏,都不大有用了。恐怕是我平日多思多虑,比别人都老得快的缘故。”
闻着淡淡的香气,她呼吸均匀,睡意沉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嫣嘤宁一声,只觉得背后的双手火炭一样,在她的脊背上轻拢慢捻也就罢了,还渐渐有绕过脊背,往双峰而来的趋势。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想要去摁住这双作怪的手,却把自己的薄弱之处送到了对方掌中。
她一吃痛,恼道:“陛下,您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崇庆帝来的时候,就见美人衣衫退到腰间,懒洋洋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床上,此时又伸出腿来踢他,却软绵绵一点力气也无。
小红只听到屋子里隐隐约约的水浪翻腾之声,她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偷偷探头去看。
只见水雾缭绕之中,两道身影仿佛交颈鸳鸯,一会儿凫在水上,一会儿又沉入水中,除了水面噼啪的水花声,就只有娇弱的仿佛微不可闻的惊呼求饶,和独属于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她脸色竟比苏方木的膏子还要红,心中竟不由自主生出比刚才更剧烈的歆羡之心。
楚嫣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泉水熏蒸的缘故,海棠春色,越发显在脸上。她自己越发羞恼起来,对崇庆帝这个罪魁祸首,更是没有一点好声气。
“陛下,”王怀恩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承恩侯夫人请求面圣。”
崇庆帝这才放开扑腾的楚嫣,嗯了一声,叫王怀恩进来更衣。
楚嫣见他懒洋洋餍足的样子,哼了一声,“陛下,什么叫昏君贪色?什么叫抓个现行?还是丈母娘来抓女婿的现行……”
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出承恩侯夫人张牙舞爪的样子:“……一对奸夫淫妇!”
“奸、夫淫、妇?”崇庆帝啧了一声:“朕是奸夫,谁是淫、妇?”
“陛下自己白日宣淫,还赖在我头上?”楚嫣呸了一声:“我可不背锅。”
“是朕惯得你脾气越发大了,”崇庆帝道:“昏君也叫着,狗皇帝也叫着,越发没个顾忌……”
“比起汤公公来,陛下就该知道,这两个称呼还是好的!”楚嫣恣肆地笑了起来,仿佛是挑衅似的眼波横亘过来,叫崇庆帝心痒痒地,又要过来跟她笑闹。
“不玩了,不玩了,”楚嫣将他推出去:“快去看看承恩侯夫人吧,她应该等急了。”
等崇庆帝走出去,白芷才走过来,悄声道:“承恩侯夫人没有圣旨就来行宫,夫人怎么不去看看?”
“看什么,”楚嫣将簪环插戴在头上:“承恩侯夫人最大的倚仗没了,难道还敢跟我叫板?这一次她不仅不敢趾高气扬,而且还要卑辞厚礼地求我呢。”
“哦,为什么?”白芷惊讶道。
“皇后仙逝,虽然皇上立了太子,但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楚嫣道:“因为太后有意让娘家侄女入宫为后,刘家虽然也算亲戚,但怎能比得上杜氏女?太后和丞相偏向哪一个,不是一眼就看得出吗?”
“若是杜氏女做了皇后,还生了儿子,你说太子之位,还安稳吗?”楚嫣道:“特别是宫闱之中,丽嫔突然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外头一丝风也没漏出去,不知道的必然猜测是丽嫔得罪了太后,丽嫔素来得太后喜欢,怎么会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猜来猜去,那就只有新皇后一事了。”
承恩侯夫人脑子不灵光,但是还是知道利害的,皇后若是还在,自然能护得住崽子,皇后死了,太子就无人保护,成了明枪暗箭的靶子。
她现在终于知道,这新皇后才是心腹大患,而楚嫣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她不一定后悔当初对楚嫣做的事,但现在她需要对付最大的敌人,那么楚嫣反倒成了她的拉拢对象。
“有人不想立新皇后,倒是出了个好主意,”楚嫣淡淡道:“承恩侯夫人这一通哭诉,不仅会唤起陛下对先皇后的怜悯,而且会提醒陛下,太子处于怎样的尴尬情境中……他可不能只管册立,不管其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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