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节

  大殿内发生的事,殿外也能听见。
  程昭身居七品,是站在殿外的台阶下参加朝事,一般来说,这些小官没资格上奏,听听朝上发生的事即可。
  第一次上朝,程昭可谓是出了一身冷汗。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二姑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能让章大人信服,那么就一定不会在皇上面前出岔子。
  这次的事后,二姑应该会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他也要更努力,走的更快一些,争取能成为二姑的助力……
  第559章 被皇帝拆穿谎言
  清晨。
  程弯弯早早起来坐在院子里写章程。
  关于阅览阁书籍捐赠的事,她心中有了一点点谱,需要将细节列出来,然后一一去实施。
  凝蓝在边上研磨,心中惊叹不已,去年她刚跟着安人时,安人一手字只能说一般般,如今的字,越来越好看了,清新飘逸,行云流水,有了几分大家风范。
  正写着时,院子的门突然被敲响。
  程甲放下扫把走过去,将门拉开,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抱拳行礼:“见过明公公!”
  “穗安人住的这处地方可真难找呀,走了一大圈才找到入口。”明公公一甩长佛走进来,微微弓腰,“咱家给穗安人请安了!”
  程弯弯忙放下毛笔,起身相迎:“明公公,真是许久未见,您怎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之前章大人跟她打过预防针,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去年万寿节上,穗安人的寿礼让咱家至今记忆犹新,皇上也一直想着召见安人,可惜山高路远,召见不便,此事就一直搁置了。”明公公笑着道,“昨日上朝,皇上听章大人说穗安人进京了,于是让咱家来请穗安人进宫一叙,穗安人赶紧准备一番随咱家去见皇上吧。”
  程弯弯适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点头道:“请公公稍候片刻。”
  她进去沐浴焚香,换上一身锦缎的长裙,戴上了一整套赤金头面,这才走出来:“公公,出发吧。”
  要是知道会在京城面圣,她就该把朝服带过来,不过现在这一身也不差,应该不会丢六品安人的脸。
  这两日,齐婆子教了她一些宫中礼节,比如遇见品极高的大人该如何行礼,遇见宫妃和皇后又该如何行礼等等……为了以防万一,她将齐婆子带上一同前往皇宫。.
  当初皇上赐给她的婆子,都是在宫廷伺候多年的奴婢,她们主要是伺候刚进宫的秀女以及先皇未过世的后妃,没有特定的主子,且没有家人后顾之忧,这才被分派去大河村。
  离开一年多,再度回到宫廷,齐婆子感慨万分。
  她们这些没有婚配的婆子,会在宫中待到六十岁后,再统一出宫养老,她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却没想到,被皇后娘娘安排去了大河村,在那个遥远的村落里,她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人生,如今回来,就好像已经自由的鸟儿再度回到牢笼。
  有明公公引路,马车一路进宫廷,在太和门处才停下来。
  齐婆子在边上低声介绍道:“这是太和门,清早上朝就是过此门,进太和殿,后面那座大殿是中和殿……”
  程弯弯抬头看去,偌大的白玉石广场,无数龙虎狮石柱,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下发出光芒,显得恢弘而不可侵犯。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皇权。
  这和前世游览故宫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穗安人,这边请。”
  明公公做了个手势,带着她们穿过长长的宫廷走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御书房。
  明公公站在门口,轻声道:“皇上,穗安人到了。”
  屋子里传出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进来。”
  程弯弯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低着头走进去,当视野中出现一双黄色的靴子之时,她直接跪下来。
  双手放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恭敬:“臣妇赵程氏叩见皇上。”
  “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响起,程弯弯叩首道谢,这才敢起身,但并不敢抬头。
  她只是误入这个时代的一缕幽魂,原来的她能大谈各个朝代的皇帝,并评论其功过,但现在,她身在其中,那么近距离的感受到皇权的威慑,她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
  “穗安人,皇上召见你,是为了阿萨布之事。”
  听到这个声音,程弯弯才知道原来章大人也在,有第三个人在御书房,她一下子轻松多了。
  她低头道:“臣妇愿为大宇朝与阿萨布来往献出绵薄之力。”
  “穗安人果然没让朕失望!”皇帝笑起来,“赵程氏,朕有些疑惑,你是如何学会了阿萨布语言,听章爱卿说,你曾去外地遇见过阿萨布人,和那人相处极好,这才对阿萨布语言有些了解……但大宇朝开国几百年来,从未允许阿萨布人入境,你是如何识得阿萨布人?”
  程弯弯顿时一身冷汗。
  她之前是随便想了个理由搪塞章大人,却根本没料到大宇朝竟然还有这样政策,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第一次翻车被当今皇上拆穿,她心服口服。
  难怪章大人只是个三品,而皇上却能当皇上。
  章大人突然也顿住了。
  他之前一直惦记着翻译,并未仔细去想这件事,如今回头思索,才发现穗安人的话漏洞百出。
  大宇朝和附近小国交好,允许小国的商人入境经商,但阿萨布班尼等国的国力很是强盛,怕这些国家安排内奸间谍,因此大宇朝禁止这些国家的百姓商人入境,不然阿萨布的使者也不会乖乖候在北疆境外,也就是说,穗安人根本就没有机会遇见阿萨布的人。
  章大人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程弯弯低着头,她脸上的神情并未被瞧见,她迅速的冷静下来,开口道:“当初我前往南阳,确实是遇见了一个自称是阿萨布人的商人,她是北疆边境的人,因为那边偶发战乱,便举家搬迁,四处做生意为家。她的祖母是阿萨布女人,父亲是北疆一个农人,所以他们家里人都会说阿萨布语言……虽然大宇朝禁止阿萨布人入境,在边境上讨生活的农人太穷太苦了,根本娶不到妻子,当地许多农人都会和阿萨布人通婚,因为阿萨布没有索要彩礼聘金的风俗……”
  程弯弯这番话,半真半假,北疆的风俗她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历史上,凡是边境的村镇,都会和邻居小国通婚,已经成了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当地政府一般也不会管,几百年来也没出什么乱子。
  “皇上,确有此风俗。”章大人拱手道,“不过那些阿萨布人轻易不会离开边境,这家人举家搬迁很是怪异,罪臣会让人去追查此事。”
  程弯弯将脑袋垂的很低。
  查吧查吧,一辈子都查不到,因为这家人是她杜撰出来的。
  第560章 皇后的召见
  事情解释清楚之后,皇帝不再追问,程弯弯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聊阿萨布的那些信件内容,无非就是再翻译一遍,皇帝比章大人细心一些,会再三确定翻译是否正确,得到程弯弯的确定之后,才让她再翻译下一句。
  最近的那封信翻译结束后,程弯弯以为自己的任务就结束了,谁料,皇帝站起身,从巨大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这是先皇偶得的一本阿萨布文字书籍,赵程氏看看,能否看懂?”
  程弯弯双手将这本书接过来,这竟是一本阿萨布国家的皇权跌更历史书,里面包括大量的地名、人名、朝代名称,且是纯古语用法,看的人脑袋疼。
  皇帝淡声开口:“赵程氏在京城这段时间,将这本书翻译成大宇朝文字。”
  程弯弯本来计划面圣之后,明日就启程回大河村,可这么一来,至少得七天左右才能将这本书翻译出来,而她不能翻译太快,否则很容易引起怀疑,这样一来,起码要一个月,那也就是七月份才能回家……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公公,你去给穗安人安排一处宅院,再安排几个下人过去伺候。”
  “皇上,不必如此。”程弯弯连声道,“这本书大约一个月的样子能翻译出来,臣妇再多住一个月而已,不需要大费周章。”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可能不仅仅只多留一个月……”
  程弯弯一时没听懂意思。
  等离开了御书房,章大人才道:“从京城去北疆,一来一回,大约一个月时间,等阿萨布使者抵京后,皇上会安排宴席,穗安人精通阿萨布语言,那必然也要出席。”
  程弯弯:“……”
  等接待完了阿萨布使者,是不是还得需要她对接经济贸易的细节,还得需要她来拟定合约……
  这么一看,说不定得到了秋季才能返程。
  程弯弯只郁闷了一会子,就想开了。
  程昭如今在朝上为官,三牛在军中当兵,日后四蛋也是走仕途,她现在多努力一些,以后孩子们就轻松一点。
  而且,来了京城之后,她真切的意识到,六品安人这个身份实在是太低了。
  为朝廷做贡献,在皇上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以后升官也容易一些。
  “左右回去也没什么急事,留在京城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福分。”程弯弯笑着道,“章大人若是还有一些需要翻译的信件,可让人送过来,我成天闲着也是闲着,也希望多为朝廷做点什么。”
  章大人咳了咳道:“我手底下有两个年轻人,十分聪明好学,在穗安人翻译书籍之时,可否让他二人协助,老朽私心里希望他们二人能学一些他国语言,日后鸿胪寺也后继有人呀。”
  有人帮忙干活,程弯弯自然是点头应下。
  两人在御书房门口说完话,正要分开之时,一个嬷嬷从殿门口进来:“这位是穗安人吧,老奴给穗安人请安。”
  明公公笑着开口介绍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周嬷嬷。”
  周嬷嬷抬头说道:“皇后娘娘听说穗安人来了宫中,特意命人安排了宴席,邀请穗安人一同进餐。”
  这时代,皇帝是第一,那么皇后就是第二,程弯弯哪里敢拒绝。
  而皇后身边的嬷嬷,也不是她一个六品安人能得罪的,她笑着冲周嬷嬷点头,跟着前往坤宁宫。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着皇后召见她做什么,皇上对她还算是和颜悦色,想来皇后应该不是故意找茬。
  坤宁宫是历来皇后的居所,轩俊壮丽,琼楼玉宇,雕栏玉砌。
  从门口进去,一路都是忙碌的宫人,处处鲜花盛放,繁花似锦,穿过一个花园,才终于见到了皇后。
  程弯弯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行礼:“臣妇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给穗安人赐座。”皇后满脸笑容,“穗安人何时来的京城,本宫竟没有听见丝毫风声。”
  周嬷嬷在边上笑着道:“今年的探花郎,就是穗安人的侄儿,前几天探花郎大婚,穗安人才来京城参加侄儿的大婚。”
  “原来如此。”皇后点头,“倒是听说过林老夫人为探花郎张罗婚事,没有去细打听,早知道探花郎是穗安人的侄儿,该由本宫出面赐婚,这新娘子的门第也能更高一些。”
  “程家十八代都是农民,臣妇的侄儿能娶司徒三小姐为妻,已经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哪敢再奢望更多。”程弯弯低着头,直入正题道,“不知皇后娘娘召见臣妇,是……”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皇后一笑,“周嬷嬷,让人上菜,本宫和穗安人边吃边说。”
  宫女将各种美味佳肴端上来,圆桌上摆满了四十多个小碟子,吃完前菜撤下去,再上正菜,同样是四五十个碟子,吃的差不多后,再上点心,依旧是满满一桌子……程弯弯默默在心里数了数,就她们两个人,准备了一百二十八道菜,而她顾忌着规矩,没敢吃多少,也就六分饱的样子。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齐婆子总说她过的太节俭了……
  “本宫早就听说了穗安人的大名,一直好奇,所以才命人守在御书房门口,刚刚聊了一会子,才知道穗安人是真的有内秀,才六品安人,确实是委屈了。”皇后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本宫虽贵为一国之母,却从未为百姓,为朝廷做过什么实事,本宫这个皇后在民间百姓之中也没有丝毫存在感……并不是本宫不愿意做,而是,从未这样想过,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她从小在深闺中长大,嫁给当今圣上之后,日常就是生孩子照顾后宫,后宫女人多,总是各种各样的斗争不断,她根本就抽不出心神来关心前朝和百姓……她这个皇后,是皇上的皇后,是后妃的皇后,而不是百姓的皇后……
  每每想到这个,她心中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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