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2章
翻转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傅行此垂下眼,刚翻过手机,连来电显示都没来得及看,身旁的倪冬突然拿手肘怼他,示意他朝某个方向看:“妹子在看你。”
傅行此下意识抬眸望去,正好宴随把脸转过去面对她的同伴,她是精致妩媚挂的长相,但是一托腮,又凭空增添几分娇憨。
几年前他做了个近视眼激光矫正手术,而且做得非常成功。所以他不但看得清她,他还能读懂她红唇一张一合说的是什么。
也就那样吧?
傅行此不是先读懂她的唇语再猜出她的话,而是猜出她的话再去套口型,从而确认自己的猜测。
用专业术语来说,这并非是证明,而是反证。
也就那样吧。就因为第一次见面他如是评价她,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她用这笔旧账牢牢占领了高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女人对外貌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这么多年了,她仍然抓着这点旧事忘不掉。
手机还在手中震动,傅行此重新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屏显上的名字:「纪晓初」。
他没动静,一边倪冬瞄到来电显示,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嗬呦,傅嫂查岗啊?”
傅行此把手机又翻回去倒扣,不接。
他和纪晓初交往一年有余,关系一直融洽,脾气和三观也合得来。以前,纪晓初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演的基本都是些打酱油的角色,工作也不忙,鲜少出现十天半个月见不着面的情况。
近期,纪晓初参演的一部电视剧大火,她的角色虽然戏份不重,但是十分讨喜,一下子火了起来。
知名度和话题度一经打开,别人再来跟她邀戏,角色分量自然不可与往常同日而语,甚至还有知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剧组邀她出演女二。
本是好事,然而女二的角色免不了有感情纠纷,亲亲抱抱举高高一样不缺。
圈内人士或许司空见惯,但傅行此能接受才怪,谈什么戏里戏外所谓职业道德,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原本说来,纪晓初和傅行此在一起锦衣玉食,自然比自食其力拍戏赶通告轻松。只是男女交往久了,难免会提到对将来的展望,巨大的矛盾就此大喇喇横在二人中间——傅行此没有任何要成家的意愿,他对自我的人生规划中,并没有给结婚和生子留一席之地。
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女明星,结婚自然不急于一时,但是这不意味着纪晓初可以心平气和接受男友从未打算娶她的事实。
因为拍戏起了纷争,有关未来的矛盾也又一次被搬上台面,吵到后来,一气之下纪晓初说了分手。
女人提分手,究竟是真的想分手还是只是希望男人挽回,一看便知。
知道纪晓初属于后者,傅行此却懒得伺候了,热恋期已过,又有隐患埋下,就算尚有情分在,却也怎么想怎么没劲,感情变质,颇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感。她正好遂了他的意,于是他欣然应允,分手费也给的大方,她住的房子和开的车子他都没要回来,更别提交往期间给的钱和买的衣包首饰。
单论物质,纪晓初绝对不吃亏,甚至可以说是赚大发了。
两天了,谁也没联系谁。纪晓初在微博帮忙宣传酒吧开业,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求和的意图不言而喻。
傅行此挂掉,发了个问号过去。
纪晓初不依不饶又打一个电话过来,再次被傅行此挂掉,于是她给他发消息:「傅行此你接电话。」
傅行此:「太吵了,听不到。」
过了好一会,纪晓初发来一条「你都不找我」。
自带音效的一条信息。傅行此都能轻而易举脑补出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他回复:「不是你说要分?」
纪晓初:「我想不想分,你不清楚吗?」
傅行此:「你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清楚。」
纪晓初质问:「你又不让我闯事业,又不肯给我未来,你要我怎么办?」
傅行此:「所以你的决定很正确。」
他指她分手的决定。
那头又是好一会的“对方输入中”,这一次纪晓初没有再回复。
和纪晓初聊天的几分钟时间里,傅行此的耳边充斥着他几个朋友对宴随的讨论,且愈演愈烈。
“又去一个,真他妈前仆后继。”
“这一个看着是个款爷,说不定有戏。”
“没戏,这女的从头到脚名牌,绝对不差钱。”
“草,真的没戏。穿这么骚来酒吧不准备钓凯子那她来干嘛?”
“不,她一定是在等待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比如我。”
“倪冬你个狗日的别光打雷不下雨,你有本事就去,她要是给你面子,今天全场我请客。”
今晚请全场的客可不是小意思,得出一大笔血。倪冬来劲了:“你说的。”
“我说的。”
“都他妈看什么呢?”热火朝天的讨论被一道男声打断,有只手搭上傅行此的肩,“傅老板,托傅嫂的福生意好兴隆,恭喜发财啊。”
来者是傅行此中学六年同校的好友祝凯旋。
关系太熟了,傅行此连抬头打招呼都懒得,只慢吞吞往里面挪了个位置给他腾地方。
祝凯旋挨着傅行此坐下,一伙七嘴八舌的狐朋狗友很快给了姗姗来迟的他答案:“倪冬说要去泡那个女的,他要是泡到了,今天耗子请全场。”
倪冬有苦不能言。他就是图过个嘴瘾,没打算来真的。诸位前辈都战败了,这点自知之明他有,自己肯定也没戏,到时候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回来,能被这群人嘲笑上三个月。
祝凯旋饶有兴致地“哦?”一声,调侃耗子:“这么着急要给你行此爸爸送钱啊?”
他顺着大家指路的方向望去,看好戏的笑容一僵,眉一皱,迟疑着扭头看傅行此,傅行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于是又转头辨认了一番。
八年过去,宴随变化不小,灵动女高中生变成了暗夜小精灵,但他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倪冬已经在好友们的怂恿下硬着头皮准备上场了,被祝凯旋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你干嘛去?回来。”
“干嘛拦我?”祝凯旋的劝阻让倪冬心里窃喜,面上却不想露怂,遂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我今天非让耗子破产。”
“此哥前女友,你去泡?找死啊。”祝凯旋忙不迭把他拽回位置坐下。
傅行此似笑非笑看祝凯旋一眼,那眼神在嫌弃他多管闲事,在祝凯旋看来,却又分明是在夸他干得漂亮。
一众狐朋狗友惊了,纷纷向本尊求证:
“前女友?什么时候的前女友?真的假的啊。”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傅行此没回应,但是也没否认。
宴随这顶前女友的帽子坐实,但鉴于傅行此从来都没带她出来见过朋友,且方才大家对她评头论足之时言语多有放肆,也不见他出来维护一句,大家就默认这段感情无足轻重。因此,让倪冬去她那里碰钉子对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来说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更加刺激。
只要没动真格,没存在让兄弟头顶冒绿光的不道德行为,朋友之间交往同一个女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位就是行此唯一秀过恩爱的那个。”看苗头不对,祝凯旋再次充当代言人,他越过傅行此拍拍呆若木鸡的倪冬的肩,“听哥一言,老实点,别动歪脑筋。”
傅行此从头到尾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但是始终没有放话任由倪冬去招惹宴随,这个时候要是还有谁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傻了——有的时候男人的占有欲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这女友前面就算加了个前字,却终究有女友二字在。哪怕根本就不惦记了,要是有别人试图染指,依然被划入私人领地被侵犯的范畴。
没人再起哄要倪冬去招惹宴随,集体偃旗息鼓,不经意间,话题被扯开,照样聊得风生水起。
*
另一头,宴随的手机开始亮。
杜承。
她不接不挂断,把手机反扣,任由led灯一下下地闪,久久不息,一次打不通就接着打下一通,仿佛非要打到她接。
平时很显眼的闪烁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毫无存在感,完全是一滴水进了大海,宴随把它当成背景板无视,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和罗晶晶喝酒。
她都是干杯,罗晶晶则浅尝辄止,几个回合下来一杯酒压根没浅下去多少,没有男性同伴陪同,两个女人孤身来酒吧本不是什么安全之举,至少要留一个人保持清醒。
这样的宴随,傅行此从来没有见识过。他认识的她,舌尖舔一下他杯里的酒就会倚到他身上说醉。他不需要特别关注她,凭偶尔不经意的视线略过都能知道她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何况还有祝凯旋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哼歌,变相通风报信:“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让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想不知道都难。
祝凯旋搞事情,唱完歌尤不过瘾,还要嘴贱一波:“啧,你这小女朋友这种喝法,应该是心情不太好打算一醉方休,不知道是在为哪个野男人伤心难过。”
傅行此就纳了闷了:“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就还小了?”
“傅行此。”祝凯旋难以置信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抓起重点来这么天赋异禀?”
*
再干脆利落地饮下一杯,宴随终于中场休息去洗手间,她站起来的时候扶了一下桌子,不过走路的步伐还很稳当,撑开手用拇指和中指稍稍摁了两下太阳穴,一路摇曳的裙摆风情万种。
长久的僵持后,杜承终于放弃,宴随的手机熄了火。
罗晶晶的手机紧接着响。
罗晶晶纠结,来回看着宴随的背影和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直到宴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终于下定决心划拉了一下屏幕,把手机举到自己耳朵旁边与对面对话。
老祖宗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约莫五分钟以后,宴随再回来,第一件事情是把先前尚未喝完的酒随手给了路过的服务生,并要了一只新的杯子。
这一课,傅行此教她的。
八年前的六月八号,傅行此结束高考,宴随陪他庆祝,软磨硬泡要去酒吧,她还没有进过酒吧,有几分好奇。高一的女孩子距离成年还远,怕被拦在门口,于是她给自己捯饬了一个大浓妆,乌漆嘛黑不伦不类的烟熏眼,猩红的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然而,年轻的气息拦不住。酒吧保安大叔慧眼如炬,愣是把她从人来人往中揪了出来,要检查她的身份证。
宴随气定神闲,一丝犹豫都没有,去拿身份证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她玩的心理战,试图用精湛的演技骗过大叔。
她赢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叔摆摆手:“算了算了。”
入座以后,傅行此问她,要是大叔不但没有说算了算了,还认真地看她身份证上的年龄怎么办,他模仿大叔的说话语气:“去去去,连16岁都还没满,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那我就说,”宴随满眼都是新奇,说话都顾不上看傅行此,“我男朋友要来酒吧玩,我要管着他,不然他要和别的女孩子玩的。我保证我只喝果汁不喝酒。”
傅行此真的只给她点了一杯橙汁,自己却要了一杯鸡尾酒。
宴随看中了他面前那杯上层白色下层幽蓝色的漂亮酒精饮料:“我也要这个。”
“不可以。”
“那让我尝一口。”
说着也不等他的同意,抓住他的杯子,快速低头用舌尖勾了一下,酒从来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第一次尝哪里会喜欢,她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关于不遵守诺言擅自尝酒的行为,她也有的是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头一扭靠到他肩膀上:“哥哥我醉了。”
谁能抵抗得了。
后来,她果汁喝一半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再要继续喝果汁,被傅行此拦了:“到这种场合,走开过了,吃的喝的都不要再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