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节

  芮云常勾起嘴角,伸出根手指朝她点了一点。
  莫晓含笑点头:“是那位周大小姐。”这就等于变相承认是他媳妇儿了。
  芮云常道:“周侍郎的事我知道。他夫人娘家相当有财力,他只要肯拿出点钱来,送份厚礼给那位新厂主,就能安然回家。偏他脊梁骨太硬,不肯低头。昨晚被带走,怕是要吃点苦头的。”
  莫晓不禁恻然:“那些人真是太黑了!”
  她看向芮云常:“你和……真的打算就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忠良耿直之人都在……里面,在外的都是谄媚胆小之徒,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乱了套?”
  虽然两人说话已经很轻,又有竹篙搅动水面的哗哗声,她仍担心被船夫听到只言片语,不敢说得太明。
  芮云常却明白她意思,凑近过来,唇几乎贴到她耳朵上:“媳妇儿,悄悄话要这么说的……”
  这人还叫上瘾了!
  莫晓虽然这么腹诽着,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嘴角亦不由浮起微笑。
  芮云常拉她靠住自己,他稍一侧头,嘴就在她耳边,低声接着道:“如今站边盛安福的,也未必都是只知谄媚阿谀的无能之徒,其中颇有些能臣干吏,这些人迫于形势倒向盛安福之后,必然被自命清高的西林党与浙党视作宦党异类。即使盛安福不再管事了,他们也无法再重新归入那些党派,只能老老实实替皇上办事。”
  “盛安福如今大兴牢狱,除了敛财之外,亦为扫除异己,更是一心要办个靖安公那样的大案,让皇上觉得他能胜任东厂提督,但却无从下手,至今也就抓了些小贪小弊,还有一多半是逼供逼出来的。”
  他问莫晓:“那天来晓春堂闹事的伍三雇来的病人如今病况如何?”
  莫晓微怔,不知他为何要提及她收留的那个肺炎病人,但还是道:“他原先病得极重,身上还有伤,主要还是体虚,这段时日服药加静养,已经有所好转。只是仍然需要好好调养。”
  莫晓原本想暂时收治此人,待问清他所住何处,再找到他家人接他回去,没想到他能说话之后她一问,此人姓梅名俊富,已经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病得极重,才被伍三等人抬来冒充重病的亲人。
  肺炎病人其实最需要的就是补充营养,好好休息,慢慢将身子养好。
  明知道若将他送出晓春堂,无人照料的情形下,此人最终是病死街头的下场。莫晓治病治到一半也做不到把人赶出去,便还是把梅俊富留下了。
  芮云常道:“他原是一富户家的长子,家中田地被人侵占,他父亲告去县衙,谁知道知县与那被告却是姻亲,包庇被告,反将田地判给那被告。他父亲被判诬告之罪,挨了杖刑,回家又气又怒,加上伤势恶化,不久就去世了。”
  “之后他便去杭州府状告那个知县判案不公,包庇姻亲,却仍是被判诬告,且因之前的案子,知府判他是累犯,不仅是杖刑,还判了徒刑,梅家倾家荡产,才把他接回家。”
  “他本来灰心丧气想要就此罢休,回家后才发现已经家徒四壁,生活极其困苦,亲人病的病死的死,他一气之下便一级级上告,却都被当成寻衅的刁民讼棍,或是不收状纸或是打一顿赶出去,直到入京来告状,顺天府衙仍是不收状纸,他击鼓鸣冤,又挨了顿杖击。贫病伤交加,倒在街头等死时,被伍三等人捡回去。”
  莫晓听后既对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感到愤慨又觉惊讶:“你怎会知道的?派人去查过了?”
  梅俊富的事情连她都只知道个大概,他却连前因后果,事情发展全都清清楚楚。定然是派人去当地详细调查过了吧?
  某狐狸一语道破天机:“董妈说的。”
  啊?
  莫晓偷偷擦汗。
  “当然之后我也让人调查过,真相确实如此。”
  莫晓把淌出来的汗又收了回去。
  咦?臭狐狸什么时候和董妈这么无话不谈了?
  她稍加琢磨:“你想让盛安福派人去查这桩案子?”若是真的细查下去,不知要牵扯到多少官员,是真正的大案。
  芮云常弯了弯嘴角,不无嘲讽地道:“扔块骨头出去,狗就会去追。”
  莫晓无语地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忽然觉得狐狸还是自家的强啊!
  -
  这会儿船正撑过一段较为狭窄的水道,对面正好也有艘画舫要进来。
  本来这条水道并行走两条船并无妨碍,但最近天干少雨,水位比以往要低不少,水道亦变得狭窄。
  对面的画舫又宽又高,光这条画舫就要占去全部水道宽度的五分之四。芮云常他们这条篷船亦是比较大型的船型,就不可能同时过去。
  对面画舫上的船夫离开老远便大声吆喝起来:“让开!让开!”
  第153章 晋江独家
  【七夕】3
  莫晓打起竹帘一瞧, 他们的篷船已经进入水道并驶过大半了,另一头却迎面来了条画舫。
  画舫上灯火通明,丝竹悠扬,自是那富贵之人雇来了乐伶歌伎,饮酒作乐。
  这条画舫有上下两层,又高又宽,一条船就要占去大约五分之四的水道宽度。两船绝无并行可能,只有让一条船先过去,另一条船才能通行。
  画舫前甲板上的人大声吆喝着:“让开!让开!”画舫上的船夫亦挥舞着双手,示意篷船避让。
  按理篷船都快驶出水道了,画舫应该让篷船先行, 但画舫却毫无停下的打算,仍以原先的船速进入水道。
  篷船上的船夫眼见画舫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而他们这条船与画舫比起来, 犹如高楼与草屋的区别。若是两船相撞, 倾覆的必然是篷船,只能用竹篙撑船, 设法止住前行之势,向后调头。
  但调头归调头, 船夫们嘴可不闲着, 骂骂咧咧地讲话自然不好听。
  他们在上风头,只言片语随风飘过去,画舫上的人听见了,不由怒道:“把你们的臭嘴洗干净了再说话!这船上有许多达官贵人, 你们这等贱民可得罪不起!”
  篷船的船老大恨恨啐了一口,却也不骂了,黑着脸撑船调头。
  画舫的二楼珠帘掀动,有个人从里钻了出来,想是听见外头声音嘈杂,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此人肥头大耳,白白胖胖,五短身材,犹如球状的身躯上裹着一件绿袍,若不是手里还端着一只酒杯,乍一看还以为河里的大癞蛤.蟆爬上船来了。
  绿蛤.蟆身后跟着出来一人,满脸殷勤笑容:“贺三公子,您小心着点。哎,这儿有点滑……您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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