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于是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心想,这广告词写得,听着真的很像给人传教。
  把最后一盒巧克力放进礼物袋的时候,早川还是免不了有点紧张。她之所以能在这里纠结、辗转、不进不退,一来是最近的忙碌给了她借口,二来则是书本迟迟不上线,少了一双眼睛在边上盯着,她才得以心安理得摸鱼划水装鸵鸟。
  ……说错了,她也并不觉得心安理得。
  “冒昧问一句,您给幸村准备了什么礼物?”
  来了。早川动作一僵:“巧克力。”
  “没看错的话,只是义理巧克力?”书本哗哗哗翻到卡槽页,迎着她的脸飞过来,在她笔尖三厘米的地方来了个急刹车:“您是要攻略幸村没错吧?本书记得,您的策略一贯大胆而直接,情人节是个很好的机会,为什么偏偏要隐藏心意呢?”
  “问得好。”早川下意识答道,半句话说出口,却没想好下半句怎么说。她把礼物袋从桌上拿到地下,从椅子边上拿到进门的墙角,试图用毫无意义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终于想出了一招:“欲擒故纵,没听过吗?”
  仿佛热血少年漫,终于加载出了招数,后面的胡扯也顺畅起来:“大胆进攻是策略,按兵不动也是策略。和男孩子聊天不就这样吗,今天你找他,明天你找他,后天你找他,事不过三,大后天你玩神隐,他憋不住了,就该他找你了——”
  不是这样的。她在心里大声否定,不是这样的。我送他义理巧克力,是因为……
  因为她心里种着一棵树。大风吞着,满枝叶子掀腾翻覆,一面翠绿,一面结着白霜。叶脉细密,连通五脏六腑,七情六欲,畏惧、憧憬、敬佩、愧疚……可惜没有一种关乎于“爱”。
  说到底,他也是个普通人,十七岁的男孩子,去林间学校会炸掉饭盒,一份玉子烧能做六个小时,考化学之前熬夜复习,然而越到紧迫关头越想摸鱼。
  她怎么敢骗他,又怎么忍心骗他?他那样真诚地对待她,为她抖落医院楼道里隐秘的过去。她将报之以什么?一盒“出于策略”的本命巧克力?还是一句双方都知道不过是作假的“在一起”?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
  早川背对着书本,把礼物袋放到墙边上。她脸上的表情,远没有她说出的话轻松。
  从她现实不是游戏的那一刻开始,她作为玩家的心安理得,就烟消云散了。
  更何况她还有真正喜欢的人。鞋带在手指上绕了三圈,又慢慢松开。把这个郑重其事的短语,和说惯了的“仁王雅治”画上等号,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她会喜欢仁王雅治。早川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念头,试图让自己更加彻底地接受这个事实。她会喜欢仁王雅治。
  早上她在教室里分巧克力,此人大剌剌从前门走进来,那么多条过道,偏偏挑了她站着的那条。嘴里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借过一哈”,仿佛没看到她手里的礼物袋。
  “哎你等等。”早川到底叫住他,拿出一盒巧克力递了过去。清一色的义理巧克力,白色皱纹纸包装,木色细麻绳打结,正面用黑色自来水笔写着不同的名字。就算仁王心血来潮,问她有没有送幸村画着大大love字样的本命巧克力,她也能底气十足地给出否定。
  然而他没有问。他仿佛终于满意了,把巧克力拿在手中掂量掂量,脸上的笑容盛放,甚至带着一点无耻:“我还以为没我的份呢。毕竟平时顺手牵羊,让早川同学大受损失。”
  早川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心想,不是本命巧克力,你会失落吗?或许你不会失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送给你本命巧克力呢?如果你没有想,那是认为我不可能送,还是压根不在意呢?
  这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新鲜的体验。以往面对仁王,他说十句,她只往心里去三句,反正横竖不过是插科打诨跑火车;现在他只说一句,她却能挖出几重转折,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现代文阅读。这就是心动吗?
  “你心里清楚就好。”她冷哼一声。又忍不住想,连这冷哼,也是心动。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站在她面前不肯走。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过道狭窄,早川被他挡得烦了,举起拳头就要揍人,却被他一只手轻轻包住。“我说,”他扣着她拳头的手掌冰冰凉凉,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礼尚往来。白色情人节,早川同学想要什么?我一定好好准备。”
  早川此番终于体会到何为挥出一拳却砸进了棉花里。仁王雅治身无所长,却惯会哄人开心。她知道他是在和她开玩笑呢。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当然。就算没有,也给你变一个出来。”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凶狠,好像丸井文太盯着小卖部里最后一个炒面面包。嘴唇动了动,话没说出来,自己倒是绷不住先笑了。
  “笑什么?”仁王问。
  “笑你不自量力,”她踹了他小腿一脚,“挡道了,快滚。”
  此刻早川把鞋带慢腾腾解开,又慢腾腾地系上。想起自己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我想要你。
  这个念头太狂妄了,狂妄到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心里的声音响亮、坚定,顺着仁王微微上挑的尾音滑下来,暴躁地敲击牙关。
  我想要你,你会给吗?你会不会给暂不必说,问题是我敢不敢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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