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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1)

  容离把垂珠抱了起来,弯腰放在了脚边,手刚松开,这小猫便一溜烟跑了,四脚开刨地奔到了屋角里。
  华夙掀起黑袍,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块包裹严实的帕子,那帕子里时不时鼓动一下,看来那青皮鱼妖还不忘挣扎。
  她气定神闲地打开了方帕,只见不及巴掌大的鱼在帕子里躺着。
  容离看了过去,要把它放进水里么?
  华夙对这鱼颇为嫌厌,微微仰着身,似是不想嗅这浓重的腥臭味,赏它点水。
  容离左右看了看,我让小芙打些水来。
  华夙啧了一声,把壶里的茶倒出来给它,不必娇惯。
  容离看着那细颈瓷壶欲言又止,她在祁安时虽不常出府,可也从未听说过能用茶水来养鱼的。她看华夙皱着眉极不情愿,只好把盛茶的盖碗掀开,把细颈瓷壶里的茶水都倒了进去。
  壶里余下的茶水不多,恰恰盛了大半个盖碗。
  华夙捏起青皮鱼妖扑腾的尾巴,将其扔进了盖碗里。
  鱼妖躺进了盖碗里还是睁着一双死鱼眼,这下连尾巴也不摆了,就跟咽气了一样。
  容离靠近了看,讷讷道:这鱼总不会被茶水泡死吧。好歹是只妖,怎能这么脆弱。
  华夙漫不经心地睨去一眼,这洞溟潭的鱼,给点水就能撒欢,哪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盖碗里的鱼听见了这话,似想一跃而去,身还没腾起来,敞开的茶碗便被盖子遮了个正着。
  青皮鱼妖一跃而起,撞在了瓷盖上,不得不跌回了茶水里。
  华夙捏着瓷盖,怎么,夸你还不乐意了?
  饶是容离怎么听,也听不出这是在夸鱼。
  华夙把盖碗给盖得严丝缝合的,冷淡地嗤了一声,再闹腾,就把你剁碎了喂猫。
  躲在墙角的垂珠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着壁战战巍巍的,声也不吭。
  盖碗里的青皮鱼妖不闹了,华夙这才掀开瓷盖,垂视着盖碗里的鱼道:我问一句你便答一句,若是我听得不乐意,你此后便不要再想回洞溟潭。
  这青皮鱼妖奋起挺身,又想从盖碗里跃出来。
  容离怕被茶水溅到,仰着身避开了点儿。
  华夙伸出一根手指,将青皮鱼妖紧紧摁在了盖碗里。她皱着眉好似十分嫌恶,却没有松开半分劲,怎么,我好好同你说话,你还不乐意听了?
  青皮鱼妖甩着尾,将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它浑身鳞片滑溜溜的,可却被摁得严实,好似华夙那根手指头不怕滑。
  容离干脆拿出了画祟,省得这鱼要跑,她还能画个网把它捕回来。
  华夙淡声道:那空棺里为何会有洞溟潭下冷木的气味?
  青皮鱼妖没应声,腮翕动着。
  华夙拎起它的鱼尾,将其从盖碗里提了出来,手臂蓦地一甩,那不及巴掌大的鱼顿时被甩到了墙壁上。
  啪的一声。
  随之奔去的,是一缕从华夙黑袍下蹿出来的鬼气。
  那鬼气直往青皮鱼妖身上撞,只一瞬便灌进了小巧的鱼身里。
  只见那青皮鱼妖陡然间涨大了数寸,鳞片纷纷隐匿,原不足掌心大的鱼瞬息被扯至一人高,身上绿油油的,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容离握紧了画祟,你予它鬼气?
  华夙甩了一下手,丝丝缕缕的鬼气从指间钻了出来,把她手指上沾着的茶水和腥味拭了个一干二净。她淡声道:倒是忘了,他化作真身时不好说话。
  青皮鱼妖在墙边变作了个细条条的绿人,过了一阵,手脸腿上的幽绿色褪了下去,身上多了件绿衣,头发乱腾腾地垂在肩上,看起来又与凡人无异了。
  华夙也不怕他跑,就这么干看着,神清气定地叩了一下桌。
  青皮鱼妖喘着气,眼斜向一边,你从苍冥城来的?
  华夙不应声,傲慢得理所应当。
  青皮鱼妖这回是真怕了,变回了人形后抵在墙上一动不动,我记得苍冥城先前出了一些事。
  华夙面色陡然一冷,皱着眉没有说话。
  青皮鱼妖未想溜走,却抬起了眼,望着华夙道:听闻苍冥城易主,不知是真是假。
  华夙轻嗤,阴间事与你这洞溟潭的妖有何干系。
  是无瓜葛,可死后就未必了。青皮鱼妖哑声,洞溟潭快要干涸了。
  华夙眸光一动,干涸?
  青皮鱼妖靠着墙,肩颈微微缩着,怕是救不回去了。
  洞溟潭乃是洞衡君的福地,为何会干涸。华夙屈起手指,不以为意地叩着桌,那松散的发辫乖顺地垂在她的后背上。
  青皮鱼妖应声:洞衡君不见了。
  容离哪知道这洞衡君是做什么的,索性捏着画祟把玩,她一个凡人,知晓这些事也无甚用处。
  华夙淡声道:洞衡君与犬儿山上的庙有何关联,你不去找洞衡君,倒是守起那庙门来了。
  青皮鱼妖低声道:冷木向来只有洞衡君能用,我在庙里嗅到了冷木香。
  容离眼一抬,心陡然一跳。
  那空棺里莫非还躺过洞衡君不成?华夙淡声道。
  青皮鱼妖没有说话,他守了这么多年没守出个结果,想来也不清楚。
  华夙皱眉,洞衡君乃凡间散仙,由凡人修成,你们一众鱼仙在洞溟潭里没少受恩泽,可这洞衡君消失不见,你一鱼仙竟只能靠冷木香来寻踪觅影?
  青皮鱼妖沉默不言。
  华夙轻嗤,莫非你们从未见过洞衡君?
  青皮鱼妖哑声道:确实不曾见过洞衡君真身,只是自洞衡君离开,那洞溟潭便开始干涸。
  你想寻洞衡君,不过是为了那一方洞溟潭罢了。华夙一语道破。
  青皮鱼妖缄口不语。
  容离听得云里雾里,若那空棺里当真躺过那什么洞衡君,那丹璇
  丹璇究竟是谁。
  华夙冷眼盯着那鱼妖,你还知道什么,洞衡君是如何不见的?
  青皮鱼妖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是妖力不支,面色又绿了起来,一片片鳞在脖颈上缓缓浮现,好似藤蔓般蔓延伸展着,一下便长至侧颊。
  你说你未见过洞衡君,那华夙意味深长:又如何知其不见?
  她话音方落,那青皮鱼妖陡然变作巴掌大的鱼,啪一声跌在地上。
  容离眸光猛颤。
  华夙冷哼了一声,眸色晦暗,手一招,那跌在地上的小青鱼便被鬼气卷到了桌上。
  绣了兰花的方帕又朝那绿皮鱼妖裹了过去,跟包粽子一样。
  容离讷讷道:你说,丹璇会不会就是
  不会。华夙淡声道:她若是洞衡君,便不会留下心结。
  她把裹了青皮鱼妖的帕子重新塞回了袍子下,跟塞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神色不善道:不过说起来,这洞衡君与我还有些胶葛。
  什么?容离气息一乱,不知怎的,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华夙翘起嘴角,冷淡一笑,有仇怨未了。
  作者有话要说:=3=
  第72章
  和华夙相识这么久,容离心底明白,此鬼若是与旁人有仇,定是要报的。
  可华夙却不再多说,双目低低垂着,兴致缺缺。
  容离琢磨不透她心底在想什么,好似从汪洋中被捞起,浑身湿淋淋的,在艳日里展露无疑她的什么事情,俱无隐瞒。
  然而,华夙从何处来、经历过什么事,她却一无所知。
  那青皮鱼妖被包裹进帕子后便不再说话,也不挣扎,像装起了死。
  什么仇。容离一颗心猛地蹿高,好似悬在了喉咙下,像一根鱼刺般卡着。
  华夙淡漠的眼一掀,想知道?
  容离就这么巴巴地看着她,眼里犹像沁了水,湿淋淋的。
  华夙本是不想说的,又被她这模样给蒙了心,这仇说来还不小,得寻个时机报了。
  容离讷讷道:究竟是什么仇,莫非你落至如今这田地,还是那洞衡君所害?
  华夙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神色很是平静,看着倒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容离觉得自己应当是猜对了,轻声问:对么。
  她平日里在旁人面前也没少做小伏低,跟柳枝一样柔柔弱弱,现下虽也细声细气,可一双眼到底还是炯炯如如星,好似有了旁人撑腰,就敢胡作非为了一样。
  华夙睨了她一阵,索性道:不错,只是我并未想到,这洞衡君陷我入此境地,他竟还消失了,这话听起来还有些可笑。
  他如何陷害你,是同旁人联手将你打了?容离有些讶异,心觉能将华夙拉至如此地步的,必不是等闲之辈。
  华夙一嗤,未打过,连他长什么模样我都未见过。
  容离皱眉,你未见过他,又如何知道是他害的你?日后又该如何报仇,若是有幸见着,你还未必能认出他来。
  华夙淡声道:必是他。
  容离见她执意如此,心道自己一个凡人,也不该张口就劝,只好作罢。
  她思来想去,不知丹璇与那洞衡君有何渊源,若丹璇不是洞衡君,那还能是谁?
  那丹璇容离小声开口。
  华夙垂目思索,丹璇半魂转生,那定还余下半魂不知在何处,若是能找出来,想必就能知道你娘亲是什么身份了。
  还能找着?容离一怔,本以为客栈那一回已是诀别,不曾想竟还能见?
  华夙神色薄凉,皱着眉头道:她割下半魂转生一事有些蹊跷,余下半魂若也一道转世,那还是好找的,若未投生,那找起来便不简单了。
  容离杏眼微瞪,若是另外半魂也转生了,那该如何找?
  华夙语调平平,先前即便苍冥城和阎罗殿井水不犯河水,去问个投生之人却并非难事,只是我现下回不得苍冥城,阎罗殿那群戴帽持笏的,也未必还会屈尊帮这个忙。
  容离心底刚涌上喜意,一下又被浇没了。
  华夙沉默了一阵,无妨。
  过了一会,空青在门外道:姑娘,药熬好了。
  拿进来。容离扬声。
  空青端着药碗进屋,双目极为克制地转了一下,悄悄打量起这屋子来。她方才在门外站了一会才叩门,就是怕撞见什么不该撞的,果不其然,她刚抬手,便听见自家姑娘似乎在屋里说话。
  进了屋,见姑娘身侧无人,想来这屋里是有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华夙留意到这婢女的神色,本还板着一张脸,忽地就翘起嘴角,格外冷淡地笑了起来,你这婢女现下草木皆兵的,本以为胆子能有多大。
  容离心道,这胆子再大,也不过是个凡人,凡人怎敢和鬼神抗衡。
  她抬手去接了空青手里的药碗,碗壁温温的,还有些湿,想来是在凉水里泡了好一阵才端来的。
  空青浑身僵着,不敢再肆意乱看,望着自家姑娘道:回来时听见府中的下人在窃窃私语,他们说起了容府。
  说了什么?容离抿了一口汤药,抬起头问。
  空青踟蹰了一阵,才皱着眉头道:说容家是因闹了鬼才没的,那鬼怕是还将姑娘夺舍了,现下官府在祁安四处搜寻姑娘的踪迹,许是要寻到皇城来。
  容离眨了一下眼,皇城乃是天子脚下,我若当真做了什么,又怎敢躲到这地方来。
  可空青欲言又止。
  在祁安多年,容离没少被编排,现下已是生不起气,只觉得有些无奈。她神色未变,摇着头轻笑了一声,这些话又不是没听过。
  空青抿着唇,不发一言。
  无妨。容离杏眼一抬,眼波如水,府上若要请什么道士做法,那便请,还能将我当成妖鬼驱走不成?
  空青欲言又止,半晌才硬着头皮说:可姑娘身侧,不是有一
  华夙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区区凡间术法,也能驱得走我?
  容离柔声说:单家收留咱们已是仁尽义至,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便寻个别的去处,总不能将单家拖累了。
  空青胸膛起伏,平日里还算沉稳,现下却焦急起来,奴婢心疼姑娘,姑娘先前在容府时就未过上什么顺心的日子,现下来了皇城亦然。
  再过段时日,苦不着你。华夙淡声道。
  容离把荷包拿了出来,扯开束口拿出了几个铜板,听闻皇城的糖人是桂花味儿的,我吃不得太甜腻的,你去尝上一尝,回来再同我说说,究竟是不是桂花味的。
  空青愣愣看着她掌心上躺着的几枚铜钱,我
  旁人说好吃我是不信的,你去替我尝尝。容离眼眸一弯,眼梢下的小痣跟着一动。
  空青这才接了铜钱,往腰带里一塞,那我便去尝尝。
  容离颔首,看这丫头出了门,才轻吁了一口气,还得用糖哄。
  华夙轻哼,不置一词。
  容离把荷包收了回去,眼一抬就迎上华夙那冷冰冰的目光,小声道:你也要吃?
  华夙别开头,眼里无甚波澜,分明是不乐意了。
  到傍晚的时候,小芙敲门道:老爷和老夫人让姑娘过去用饭。声音轻轻的,似怕惊扰自家姑娘。
  容离在榻上小憩了一阵,闻声睁开眼,来了。
  小芙推开门,小心翼翼往里望了一眼,踟蹰着道:府上好似当真找来了道士。
  容离见过的道士还少么,白柳昨夜不是还被吓着了,正巧让那道士来看看,若当真有什么脏东西跟着咱们从祁安过来了,也好驱上一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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