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与其说是道家法术,不如说是巫术更恰当。”邵陵道,“《山海经》里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据说都是根据上古时的巫师祭祖、招魂、送魂、通天达地进行祭祀等仪式时,所使用的巫图或巫辞写成的。
“《山海经》最原初的版本,其实就只是图谱,当时还没有出现文字,巫辞也只是口头相传。
“后来的文字版本,都是根据图谱化成文字描述而已,就好比诸如‘两手各操一鱼’这样的句子,都是在描述图的内容。”
“我还一直以为《山海经》是先有了文字,后人后头给配的图呢,”柯寻一脸长了新姿势的表情,“原来竟然是先有了图的,所以,原初版本才是真正的正版的话,就是说,《山海经》其实应该是……一幅画?”
“一幅画”三个字直如醍醐灌顶,让众人齐齐一激凌。
刚才只顾着对《山海经》的来历和内容做分析,众人一时都没能往这方面去想,现在听柯寻这么一说,眼前的思路似乎一下子被开拓得更宽了。
“所以《山海经图》是否就是整个入画事件的源头?”朱浩文看着那几张图纸,“如果它也是一幅画,那么是否这里面所有记载着的山水、神兽、精怪,都是……”
“都是《山海经图》这幅画拓展出的画中世界的景象?”秦赐接了他的话,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难以言喻的情绪。
罗勏更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往柯寻的身边挤了挤。
“一幅出现在上古时期的画,它可以拓展出一个画中的世界,这个画中世界约有四十多个奇异的国家、五百多座山、三百多条水道、四百多个精怪神兽,它还囊括了地理、天文、气象、植物、动物、地质、海洋、矿物、物产、巫术、宗教、医药、民俗、经济……甚至科学、哲学和人类学等多种领域的资料和组织结构,”邵陵抬眼望着大家,眼底是和秦赐朱浩文同样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这简直……这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一样的大世界,不同于我们之前进过的任何一幅画,它的体量更大,世界观更恢宏严密,它具有逻辑性和严谨的坐标轴,无论是从横向还是纵向来看,它都成熟且完善,它所设定的世界几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换句话说,它就像是多宇宙论里的另一个宇宙,”朱浩文道,“而画框,或是画轴,就是通向这另一个宇宙的时空之门。”
“我有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想法。”柯寻说。
“你们说,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和《山海经》图里的世界,哪一个才是真的?”
柯寻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在意念里倒抽了一口寒气。
“如果所有美术馆的坐标连起来是一个签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幅画?”柯寻没有要照顾大家惊惧的情绪的意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在大家的神经线上抛下更让人不想直面的猜想炸弹,“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幅画,那我们又是什么?这幅画之外的‘真正的’世界又是什么样?
“那个‘真正的世界’里生存着的、把我们创造出来的‘人类’,又是什么样?
“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万物之灵,是生物链的顶端,是世界之主,但其实,也许我们只不过是被真正的‘万物之灵’创造出来的一堆……一堆符号?
“然后按照他们给我们设置好的命运和人生轨迹,从出生一直走到死亡,无论怎么挣扎和思考,永远都在他们的套路里,永远都在这条轨道上,永远也无法脱轨和逃脱这个次元……”
罗勏的眼圈红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从心头升起后席卷了全身的一种莫名的悲哀。
——原来我们只是一堆符号。
在那个“真正的世界”里,我们甚至连最低等的生物都算不上……
我们的喜怒和哀乐,我们的回忆与憧憬,我们所有拼尽一切努力过和肝肠寸断告别过的,都……都只是一堆符号,可笑悲哀又卑微的一堆符号。
罗勏把头埋在膝上痛哭起来。
“你,你别把孩子吓着了……”卫东白着脸,用颤抖的手去拍罗勏的肩。
“所以,”朱浩文的声音也微微带着干涩,“《薛定谔的猫》那幅画,是否是我们之前推测的,那两股互相博弈的力量中的一股对我们的暗示?
“它暗示着在我们这个世界之外,有一种意识体是高于我们这个物质世界的,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意识创造了物质。
“而我们之于那种高级意识体,就相当于二维生物之于三维生物,在我们的二维世界是看不到三维生物的,我们只能感受到它们的投影……
“就像科学界的某种说法——高维生物对于低维生物来说,就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它们加诸在低维世界的作用力,在低维生物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和无法想象的,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因为低维生物永远无法想象得出高维生物的样子,和它们的属性,或者说是能力,就如同我们永远无法想象得出四维空间、十一维空间的样子一般。”
“如果咱们的命运已经是被那个高级意识体设定好了的,那咱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有什么用?反正结果是注定了的,该死的都会死,咱们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卫东失魂落魄地道。
柯寻狠狠用双手搓了搓脸,笑起来:“我错了,都怪我,传播悲观思想。兄弟们,这仅仅只是个猜想,入画事件也许有千百种可能,这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打起精神来,我家怿然说了,意识体也是一种精神力,精神力这种东西和物质不一样,它没有上限,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能强到什么样的程度,在精神层面上来相较的话,咱们不一定输。
“先暂停一会儿吧,都放松放松,那什么,要不一起看片儿啊?正好女同胞们都不在,我这儿有最新的欧美猛男基情四射大片,就片头有fbi警告语的那种……”
众人:“……”
卫东:“你滚!好好儿的悲伤情绪让你给破坏了!”
柯寻起身:“都歇会儿,我给你们整点儿夜宵去,柯氏美味,绝壁让你们吃了一夜好睡,春梦连连。”
众人:“……”
柯氏美味夜宵是热腾腾金灿灿香喷喷的羊肉小米粥,上面撒了碎碎的胡萝卜细丁和小葱末,还点缀着几颗红艳艳的枸杞。
金橙绿红,鲜明的色彩和白腾腾的热气顿时冲淡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悲哀与压抑,连一向生活习惯颇为自律的牧怿然、秦赐和邵陵,都忍不住拿起了勺子,打破了自己晚上八点以后不进食的习惯。
“有干粮吗?”卫东可能是吓的,一时胃口大开,现场点餐。
柯寻进厨房又热了十几个鸽子蛋大小的牛奶小馒头。
罗勏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吸溜着被粥烫着的舌头,柯寻坐到旁边歪头看着他:“瞅你这点儿出息,几句话都能给吓哭了——哎卧槽!你鼻涕!快他妈掉粥里了!能去擤擤吗先?!”
“怕啥啊我……”罗勏仰头又一吸鼻涕,“反正我是个符号,我鼻涕也是个符号,掉粥里就当我吃进去的都是符号好了。”
柯寻:“……”
隆冬夜里一顿热腾腾的粥点,让众人从生理到心理都放松了不少,吃完后就都坐在客厅地板铺着的厚厚的地毯上,继续整理关于《山海经》的线索。
“我想我们可以先抛开‘高级意识体’和‘画外画’的想法,”牧怿然道,“否则我们的思路容易被束缚在这里。不管我们是否只是一个高等世界画作里的‘符号’,我们都应该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求生,寻找破解的方法。”
“怿然说得对!”柯寻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瑆玥在评论区针对本文视角的问题有过一些不够严谨的回复——实在没料到视角问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们新人(作者)果然很烦很会惹事哎!——小辫子刘宇飞语。】
所以这里郑重的再向大家明确一下:★这篇文是主受文,正文、番外、正经的作话小剧场(除非是为搞笑无厘头的段子)里,都不会出现互攻情节。★
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幸运,能拥有你们这些温柔宽容又善良的读者宝贝,谢谢你们对我这个莽撞懵懂的圈内新人的理解宽容和呵护,使劲抱住你们~~!
第304章 restart-29┃各展所长,完美搭配。
“根据我们刚才的分析,我认为有几处重点应该圈出来,”牧怿然继续道,“第一,《山海经图》是一幅画,并有可能像我们所进过的画一样,能够拓展出一个画内的世界;
“第二,出现在我们骨相上的《山海经图》属于哪一个版本,目前有三个选项:北宋版,南梁版,和原初版。
“第三,《山海经图》所具有的巫书的属性——这是我个人认为应该多注意的一点,如果‘精神力’在画中至关重要,那么巫书可能就不是普通的巫书,而是被灌注了强大精神力的巫书,而现在,我们的骨相上出现了巫书里的内容,这其中是否有着某种关联?
“这是目前我所认为比较重要的几点,大家请继续补充。”
“就先从这三点开始讨论吧,”邵陵道,“线头太多反而易乱,我们在讨论的过程中可以继续发散,不过最好有人负责记录一下,体现成文字并列成条目更能让我们思路清晰。”
一群大老爷们儿互相看了几眼,谁也不太想当这个书记员——大部分人字太丑。
“这个时候我深切地惦念顾青青同学。”柯寻说。
顾青青的字漂亮整齐,而且她还善于记笔记……
“投票选举一下吧,”柯寻说,“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指向自己属意的书记员。”
众人看得出柯寻这是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就都附和着点头。
“一,二,三。”柯寻话音落时,几只手齐刷刷地指向了邵陵。
邵陵:“……”感觉自己在这个团队里受尽了欺负……
“用笔记本打字吧。”好在牧怿然给出了一个比较体谅他的办法,但邵陵发誓自己刚才绝壁看到他也动了动手指冲着自己指了一下!
有的人表面上是大佬,背地里却干着暗挫挫匿名投票的事,哼。
“关于第一点,”某白切黑的大佬已经进入了正题,“如果《山海经图》是一幅画,并且能够拓展出一个画中世界的话,是否这个世界,就是整个入画事件的起始世界?或者说,它是否就是整个入画事件里的第一幅画?”
“如果它是第一幅画的话,那我们想要寻找整个入画事件的源头,重点就要落在这幅画上了。”朱浩文道。
“于是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邵陵道,“如果这幅画是整个入画事件的源头,那么这幅画是哪个版本的画?我们身上的骨相,是否就是这个版本的画?为什么这幅画会体现在我们的骨相上?”
大家各自沉思了良久,最终柯寻摇了摇头:“问题到这儿就卡住了,毕竟邵总刚才说了,这三个版本的《山海经图》都已经失传了,我们永远无法靠画风去鉴定它是哪一个版本,这个问题先放放,等我们搜集到更多的资料以后,说不定可以推理出来。”
“那么第三个问题,《山海经图》所具有的巫书的属性,或许可以解释邵陵刚才最后一个问题,”朱浩文道,“如果它是被加持了巫术的精神力的、具有了超自然力量的东西,那么我们骨相上的这些图纹,很可能是受到了巫术力量的影响。”
“已知上一批的入画者和我们一样,骨相上都有这种图纹,可以得知,这种图纹也是有传承性的,”秦赐道,“而不论《山海经图》是哪一个版本,我们所知的上一批的入画者,绝对不是除我们之外的最后一批,在此之前肯定还有很多批入画者,也许每隔近百年的时间就会重复一次入画的经历。那么往上追溯的话,说不定一直可以追溯到这个版本刚刚诞生时起,当时那批入画者,就是第一批入画者,他们和《山海经图》有什么关系?”
“老秦说到了重点,”牧怿然道,“第一批入画者绝不会是像我们这样,来自全国各地,一开始都是素不相识。受到时代各个方面的局限,第一批入画者必定是彼此认识甚或熟识的人,再或是被刻意地聚拢到一起的人。
“那么,是什么样一种情况,会让十三个可能熟识或可能是被刻意召集到一起的人,来到这幅《山海经图》的面前?
“他们又是触发了什么样的条件,从而开启了这承续了千年之久的,诡异恐怖的入画事件?”
一连串的问题让众人笼罩在团团的迷雾之中,不由再次各自陷入沉思。
柯寻看见罗勏打了个呵欠,就起身去给大家泡咖啡,顺嘴问了一句:“咖啡里面你们都想加什么?这儿有牛奶、奶油、炼乳、椰浆、糖、巧克力……”
“巧克力,谢谢亲爱的,mua!”卫东举手。
柯寻:“……好好说话,别骚。”
“有棉花糖吗哥?我喜欢加棉花糖。”罗勏道。
柯寻:“……你这是什么吃口?不过棉花糖还真有。”
朱浩文:“加牛奶,谢谢。”
秦赐:“蜂蜜吧。”
邵陵:“椰浆,谢谢。”
柯寻:“啊,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椰浆好像已经用完了。”
邵陵:“……”
柯寻:“要不给你放鲜奶油和薄荷酒吧。”
邵陵:“……”
柯寻:“相信我,这可是夏威夷风味的咖啡,降燥去暑,清新爽口。”
邵陵:“……”现在是隆冬你让我去暑真的是人干事?
柯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邵陵:“……”一点也不愉快并且不想再跟你讲话。
柯寻端着咖啡出来给众人分发,看着面前自己的这几个同伴摆着各自的姿势、喝着各自不同味道的咖啡,柯寻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这些人,来自全国不同的地方,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却因为入画这件事而凑到了一起,就这么互扶互助着,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哭笑惧忧,一起承担着没有明天的绝望和压力。
这种感觉,真是既揪心又暖心。
十个人。
如果真如怿然所推测的那样,当集齐了十三个能够共同闯过一幅画的人,整个入画事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先不去想那些变化,只是很好奇,最后能够和现有的这些人一起幸运通关的剩下的那三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也有截然不同的个性和生活习惯,会不会也有属于自己的特长和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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