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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小远,月光茶馆你还记得吧?那回你跟姓王那小姑娘陷在里面,我去带你们出来,就见过这4个,2个在那小姑娘的套间里,2个拦着不让我进去。”
  常远脑子里陡然飘过那句“狗咬狗”,如果他这次没猜错的话,那原来是他意会错了。
  这下就打得起来了,双簧都是自己人在唱,不明就里的观众热烈鼓掌。
  社会黑暗吗?不,从古到今它都是这个亮度,是人的眼睛不够亮,或是太亮了。
  第88章
  晚饭常远有些缺胃口,一小碗饭用筷子戳了半天也不见底。
  今天工地的事还不至于在他心上留阴影,只是他一个中规中矩的普通人,生平第一次觉得“阴谋诡计”离自己这样近。
  不用嘲讽他孤陋寡闻,听闻中的人间惨剧,根本痛不过自身指尖上的小伤口。
  鉴于富婆是一只来者不拒的流浪狗,虎子最近喂狗有瘾,草草扒完饭顺便攒了一碗骨头就溜下了桌,此刻正蹲在阳台上左一句宝宝右一句乖,语调里有种天真的得意和轻松。
  话语随夜风吹进常远耳里,让他心里顿生一种羡慕,在时间的长河里,人其实什么都留不住,年轻、健康、勇气、斗志、善良甚至声音。
  白天当他以工作为由而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其实常远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初现端倪的冷漠,人之初的婴儿努力牙牙学语,却不知能言善辩的成年人中哑巴最多。
  邵博闻见这瘦子一副厌食相,感觉自己要是不抽打抽打,他屁股上仅剩的两块肉也保不住了,为了自己幸福着想,他不由分说就给常远夹了块土豆,然后戳到他嘴唇上问道:“怎么,还在想白天的事?”
  常远猝不及防被糊了一嘴汤,不得不马上张嘴消灭了这口,然后他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歪向一旁使上身远离邵博闻,用左手撑住下巴“嗯”了一声。
  快乐和烦恼都需要时间来冷却,他正在消化。
  邵博闻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仗着自己胳膊长故技重施,笑了笑温和道:“想聊聊吗?”
  奔三的老男人消受不起路总的皇帝待遇,考虑到邵博闻喂饭的经验之丰富,总能不厌其烦地端着碗从客厅跟到阳台,常远只好表了愿意自己动手的态,先扒了几口为敬,等嚼完了才点着头说:“想。”
  他喜欢跟邵博闻聊天,这人的观点通常客观,也没有不该有的指点。
  “你知道,我一直不是很有自信,也不会来事,所以羡慕那种哪里都吃得开的性格,比如刘欢和王岳,刘欢看起来更直爽,我的建议他虽然不太采纳但还是会听,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甲方,可是今天的事让我忽然发现,我看人的眼光不行。”
  常远说着用筷子朝把自己一指,然后把眼睛一闭,十分自暴自弃地说:“看不准人,半瞎,看不透事,半瞎,完了老邵,我怎么这么年轻就瞎了。”
  邵博闻哭笑不得,又觉得常远这样有些可爱,他调转了筷子的方向,用大头那边将那位戳了个脑勺后仰,打趣道:“那眼光毒辣的我是看上了一个年轻的瞎子了?”
  “你毒辣个屁,”常远觉得有点乐,用筷子给他敲开了,“梆”的一声细响里他睁开了眼睛,胡思乱想有些不着边际,但他多少有些担心邵博闻,所以他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你也瞎,你跟刘欢是朋友。”
  只有同一个层次上的人才能对话,常远不会傻到认为邵博闻只有在家里展现出来的这一面,有野心的人手腕是铁的。
  于是他认真地说:“我知道赚钱不容易,也知道资本的毛孔里都是血肉,我对别人提不了要求,但是我对你可以有,我希望不管凌云以后能走多远,你和你下头的员工都不要参与这种事,我不喜欢,我的境界和胆子就这么一点,你别来吓我。”
  邵博闻心头一悸,无端被这种同类的味道给戳中了,喜悦让他的眉眼温柔下来,眸色像是洒在湖面上的碎光,他像是承诺一样郑重地道:“我的胆子跟你是情侣款,你的要求很好,我记住了。”
  他要是喜欢,如今在荣京应该有跟何义城相当的职位了,这跟清高没关系,就好比晕车,有人多搭几趟能习惯,有人却始终吐得死去活来,他就是那个晕不习惯的,在何义城眼里这是没能力和气魄的表现,所以他们道不同。
  常远对他还是放心的,只是今天的事让他看见谁都觉得不单纯,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神经,便将心丢回肚子里准备继续吃饭,却没料到邵博闻会忽然凑过来用手捏他的下巴。
  “至于瞎没瞎,来我看看,”邵博闻煞有介事地掰着常远的下巴,将他的头从左边摆到右边、又从右边推到左边,然后露出一副看见疑难杂症的模样,眯着眼睛越凑越近。
  常远一开始准备看他能弄出什么玄虚,等呼吸都冲到脸皮上了才醒悟过来这狗日的是想趁机吃他豆腐,他一飘眼神在阳台门口捕捉到两个狗屁股,吓得立刻扔掉筷子用手掌糊住了邵博闻的脸推远,一边警告道:“再乱来抽你!”
  虎子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看见老阿姨扭腰歌他有心情的话会去配舞扭屁股,上大号从客厅就开始垮裤子,最重要的是猛然看见他俩在撩闲也不会避嫌,还要穷追猛打地问在干什么,弄得常远在卧室以外的场合硬是将心理年龄调到了70岁,决定无欲无求。
  邵博闻却是没脸没皮,将逗他和孩子当乐趣,他看常远炸了一身恼羞成怒的毛,有了点活蹦乱跳的意思,这才安分下来,说:“是有点瞎。”
  如果这也能算安慰……常远卡了下壳,被他气笑了,“没法聊了,不聊了,吃你的饭吧。”
  “我说的是实话,”邵博闻不动声色地牵走了话题,“你可不就是没发现周绎不对劲么。”
  常远可以说是毫无察觉,他满头雾水地跳进了坑里,说:“啊?周绎?我没注意,他怎么了?”
  邵博闻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得他看出咱俩的关系了,整天心不在焉的,看我跟你的眼神都直虚晃,所以我在想,明天晚上喊他们过来吃火锅。”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一波又起,常远直接懵了,他家后院一把大火经久不息,邵博闻的前门这就着火了,听起来就让人焦虑。
  ——
  半夜里落了些雪子,打在窗台上哗哗作响,常远断续失眠,睁眼闭眼折腾了一夜,同样在这个城市里,有人跟他一样辗转难眠。
  第二天供早高峰出行人群打发时间的热搜新闻里,赫然出现了沉寂已久的“天行道”的踪影。
  这次他一改长篇大论的呼吁和谴责,什么都没写,只是贴了4张角度看起来像是偷拍的照片。不算清晰的镜头里始终有四个人,前两张一个打三个躲,后两张这四人上了同一张饭桌。在他庞大的粉丝群下,很快就有知情的人将问题挑了出来,开始向涉事的人缓缓靠近。
  这些暗流暂时被隔离在了工地之外,因为张立伟和王岳谁也不在,常远不负责任地猜测他俩应该是到隔壁小区协商去了。
  然后这两人一整天都没回来,鉴于家里还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常远就假装很忙地在办公室练字练到邵博闻来催才开始往回走,虽然传说中没有火锅解决不了的事,但他心里还是忐忑。
  那种紧张感没头没脑,常远生平第一次朝朋友出柜,也弄不明白这其中的所以然。然后这种忐忑一直持续到他提着肉卷和丸子拧开大门,抬头看见独占沙发半壁江山的许惠来才醍醐灌顶地醒悟过来,他紧张的原因也许是身后没人。
  常远不知道他在,而许医生虽然叫“惠来”可事实上很多饭局他都不“会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邵博闻背地里请过了,这人……
  家里的氛围似乎一如往常,打牌的打牌,没牌打的wifi,老曹在厨房切菜,只有周绎刚狼狈地挪开视线。
  常远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将肉卷放进冰箱,去厨房露了把脸,然后就像个客人一样坐到许惠来旁边等白食,虎子习惯性地蹭了过来,让他帮这帮那。
  常远一边揭布丁的封纸,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前天喊你过来吃饭不还忙得飞起么?”
  许惠来老大不情愿地说:“老邵说你俩今天结婚,让我过来随份子钱,你说我来不来?”
  “我谢谢你了,睁眼说瞎话,”常远将眼神往牌桌那边一扫,“那边一群还是吃瓜群众,有一个开了点窍,估计正在怀疑人生。”
  许惠来将周绎来回打量,然后露出一副同情的嘴脸,“可怜孩子,内心估计都纠结成天津大麻花了。”
  常远失笑道:“附议,我有点怕这可怜孩子一个想不开,撂下辞职信跑了。”
  许惠来撑着下巴一副坐等看戏的模样,“其实我就是来看这个的,血淋淋的出柜现场。”
  常远嘴角一抽,用手指着门一脸冷漠,“出去!”
  第89章
  许慧来当然不会出去,他可是邵博闻请来捧哏的,出场费贵到让邵博闻去给他爸“卖身”,常远到底懂不懂啊。
  常远不是很懂,他只是听见厨房里“哗啦”碎了个盘子,然后倒忙专业户虎子让他爸给拧了出来,嬉皮笑脸地扔给了常远。
  孩子有着旺盛的模仿能力,却又力不足地总是闯祸,本来就害怕若是家长再训斥,久而久之他就不会再敢尝试了,这点体悟常远深有体会,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性格有几分归根于家庭教育,但可以肯定绝对关系匪浅。
  不过邵博闻在这点上做得够有耐心了,很少会嫌他的虎子碍手碍脚,也不介意花点小小的代价来成全儿子磕磕绊绊的成长。
  比如现在,他们就从厨房到沙发的一路上都在讨价还价,邵博闻让他赔,虎子说他没钱,邵博闻让他用零食来抵,虎子不愿意,问能不能用扫地代替,邵博闻说可以是可以,就是……
  许慧来饶有趣味地盯着父子俩没完没了的口水互动,感觉得出邵博闻是真正分得清好脾气该用来对待谁的那种人,能成为他的朋友其实是一件幸事,他感慨道:“老邵脾气不错。”
  反正比自己的好,常远谦虚地笑了笑,“还行吧。”
  许惠来心里不喜欢乱秀恩爱的朋友,可他嘴上却愁人地说:“你是不是不会撒狗粮?”
  “你看我像不会的样子吗?”常远用事实说话地指了指大款和富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在你面前我不能夸他,我怕你吃醋。”
  许慧来瞪了瞪眼睛,心里有些触动,他用手比了把枪对着常远说:“冰~友(朋友)你很识相哦。”
  他祖籍是闽南沿海那边的人,跟熟透的朋友才会用方言开玩笑,常远搭住他的肩膀笑着回道:“病友你也是。”
  虽然个人有表现自由,快乐也该与人分享,但一次两次就好,不要跟人频频提起他目前没有的东西,也别将一个单方面感兴趣的话题反复提起,朋友之间求同存异,谈论的话题要是不共同,慢慢就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一室之内有人生百态,常远这边是兄友弟恭,邵博闻在给老曹做牛做马,谢承输得鬼哭狼嚎,阿永和老顾喜笑颜开,林帆拿着牌面劝谢承稍安勿躁,那边周绎的思维却在水深火热里煎熬。
  他觉得常远跟许慧来在邵博闻的家里勾肩搭背的是不是不太好?还是,许慧来其实也是……周绎刨了刨头发,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他的脑子里不该充斥着公式和模型吗,现在装的都是什么鬼啊?!
  在周绎的直觉里今晚应该是有事要发生的样子,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信号,这种孤独的茫然让他焦躁。
  常远一直在关注周绎,不过他“偷窥”的技能没点好,许慧来觉得他还不如明目张胆地看,他受不了地挑起话题道:“远啊,要是有些直男的灵魂特别顽固,接受不了你们这种‘异端’,那你怎么办?”
  因为对象是许慧来,常远说话没有顾忌,他给了基友一个“你才是异端”的眼神,想了想觉得好像只能凉拌, “我没什么办法,只能随便。”
  “这么豁达?”经得住友情的最高考验,许慧来打起他的脸来毫不手软,他幸灾乐祸地往厨房瞥了一眼,说,“可是老邵跟我讲,你担心你纠结你唉声叹气,白天走神晚上失眠,我一听这么严重?这才来的。”
  常远听他夸张放大,无语地问道:“讲真,你是在说我吗?”
  许慧来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心里话说不说?不说就是你家老邵忽悠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常远伸手将他摁了回去,看向许慧来的目光里有种特别珍惜的色彩,他腼腆地笑了起来,说:“本来是有点忐忑,怕被人歧视,怕失去朋友,也怕对邵博闻影响不好,不过看到你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说到这里常远抬起眼皮,秀气的脸上忽然添了些风轻云淡的豪气,“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让每个人都对我满意?朋友中我最在乎你,你都没说什么,我也该知足了。至于凌云这群人,他们可以……只是邵博闻的朋友。”
  假设最坏的结果,他们仅仅因为性向跟邵博闻散伙的话,常远虽然觉得不忍心,也会有些愧疚,但真要是这样的朋友,留不住也是迟早的事。
  许慧来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要的就是这种觉悟,把心都丢给老邵去操吧,他是干大事的人,心理素质好。”
  厨房里的邵博闻猛地打了两个喷嚏,窝里要反了。
  ——
  老曹不愧是厨师界遗失的人才,爆的锅底香出了境界,底料都沸腾了,火锅还会远吗?
  谢承因为今天手气奇烂,就无耻地选择了菜遁,他一走牌局就散了,大家只好开始向饭桌靠拢,五六分钟后配菜上桌,各就各位地进入了就餐环节。
  时近年关第二天不出工,邵博闻不反对大家喝夜酒,甚至还别有心机地有些怂恿,他沿着桌子倒了一圈,爱喝啤的倒啤的,不喝啤的倒白的,虎子就给了杯鲜榨橙汁,忙完了集体先敬曹大厨一杯。他们吃饭一直是朋友的氛围,谢完大厨就开始厮杀抢肉。
  人多吃火锅就讲究一个眼明手快、单兵作战,肉卷在红油里翻腾变色,挥筷间带起的刀光剑影将气氛推上了宾主尽欢的高度,连周绎都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几杯酒碰下来话匣子应声而开,因为在座除了许慧来和虎子,其他的都是工程人士,所以话题一路从工地破事趣事扯到了昨天二期工地的事故和疑点。
  谢承就爬完了“天行道”楼下的评论,看得差点精神分裂,深感网友的脑洞和阴谋论让人叹为观止,他向来不肯一个人瞎,就嘚吧嘚吧地往众人耳朵里灌。
  经过层层转发和信息整合,基本的事实已经被拼凑出来了,成了万千评论猜测中的一种,信与怀疑的人都有,他们相互对立却又隐隐达成了一种共识,就是真相已经越来越难以看清了。
  蓝景小区的业主们派代表申请了一个公众号,发表声明艾特了一长串的警方公众号,联名请求深入调查。迫于密集的舆论压力,荣京集团的官博作出回应,网上猜测都不属实,请大家克制不负责任的臆测,他们会一边积极配合警方,一边追究造谣人士的法律责任。
  谢承在等肉熟的间隙里刷了下微博,有点愤慨了,“荣京也太不要脸了,只准自己作妖,别人说就是造谣,绝了。”
  老曹这人比较理性,听了谢承的转播不太赞同地说:“没证据之前我觉得还是不要下定论的好。”
  谢承觉得老曹有点冷漠,就捅了捅周绎示意他附议自己,“荣京有关系,警察不去查,怎么会有证据?”
  周绎的脑子里现在装的是浆糊,没理他。
  谢承是个站队欲望很强的人,又去问看着跟老曹同为理性款的林帆,“林哥,你难道不觉得这是荣京这边策划的吗?”
  然而林帆是个和稀泥的,“根据你说的看着像,不过最终的结果还得警方的调查结果说了算。”
  谢承觉得这群人真是话不投机,常远跟许医生在搞小团体,不知道在说什么,邵博闻在喂他的儿子,谢承干脆埋头吃肉。
  鉴于常远是个典型的上桌就饱,所以自打他来了以后就不愁没人下菜,服务赛过海底捞。大伙都爱这个眉清目秀的温柔小哥,总是一边狂捞一边虚伪地劝常远也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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