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太漫长了,这到底有多深,为什么还不到头?
“哐当”一声,他落地,背后砸在地上,顿时感觉五脏好像炸开了一样,结果却又弹了起来,起起落落弹了数次,终于停了下来。
康涂劫后余生,张大了嘴,大口喘息,眼泪无意识地哗啦地淌了满脸,手中仍然紧紧地攥着蛇头。
接着,他看见赵政也落了下来,他身上挂满了蛇,在半空中仍然在往下扯。狠狠地摔下来的时候,把身下的气垫砸地颤动,余波又让康涂往上弹了一下。
他清楚地听见了赵政疼得闷哼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这真稀奇,他也会暴躁。康涂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闪过这样的想法。
他也不是不想动,只不过是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只想这样躺着,爱咋咋地吧。
脚下的气垫上下起伏,赵政捂着胸口冲他走过来,低头看着他:“怎么样?”
康涂没说话,仿佛完全丧失了所有功能的玩偶。
赵政竟然还笑了,蹲下来想帮他拿开缠在胳膊上的蛇,结果居然拽不动,康涂死死地攥着,他险些把康涂整个人拎起来都没拿开。
再一看这条蛇已经完全不动弹了。
赵政放了手:“你这小孩劲儿还挺大。”
上头有些动静,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传来的声音,赵政二话不说马上卧倒,只见李信重重地砸了下来,把他俩带得又上下弹了数次。
李信闷哼一声,也疼懵了片刻,然后一翻身跳了起来,捡起被赵政扔在一边的长刀,解决身上缠着的蛇。
赵政拍了拍康涂的脸,道:“回魂了,回魂了。”
李信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突然一拳揍在了康涂的胸口。
赵政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李信解释道:“他吓着了。”
这谁也看得出来是吓着了,赵政简直无话可说,他刚狠摔了这么一下子,又挨了重拳,揍死了怎么办?
康涂猛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疯狂地咳嗽。脸色瞬间涨红,四肢五感终于开始慢慢地苏醒起来。
李信这时候也意识到刚才鲁莽了,又低声道:“作战时经常有士兵被吓得失魂,一口气没上来的事儿,我们都是揍一下就好了。”
康涂脸上终于带了些血色,挣扎着坐了起来:“谢谢李哥。”
赵政哭笑不得:“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呢?”
康涂有些不好意思:“能听见,一直能来着。”
他还是脑袋不好使,听见赵政跟他说:“把蛇扔了吧?处出感情来了?”
康涂:“……”
他这时候才发现蛇已经死了,他竟然真的把蛇捏死了,并没什么兴奋的感觉,他觉得很恶心,远远地扔开了。
赵政拍了拍他:“你做得很好。”
他们也算是劫后余生了,康涂的智力慢慢地回来,问道:“咱们这是在哪?”
“地下。”赵政从最开始的时候解释。
康涂:“……不是,我是说咱们掉到哪了?”
“这个不清楚,”赵政说道,“但这里应该有东西。”
他四处望了望,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回头看着康涂道:“也许上头的那条路根本到不了终点,我们要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康涂一时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以他对赵政的了解,从某种意义上,赵政口中的“可能”,一般就可以等价于“确实是这样不要怀疑”。
赵政抬头望了一眼,铁索过于细,环境过于暗,他们已经看不到掉下来的地方了。
“我其实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他指着上方道,“这个任务过于难了。”
康涂想起了刚才阿九的情绪,也说:“确实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很危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政拍了拍身后的土站了起来,伸出手将他拉起来,“伏火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清楚,不能轻易定性。只有这条路是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得到的,我们根本过不去。就算是没有蛇,也过不去。”
既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过不去,为什么还要尝试?康涂一时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只能看着他表示接着说。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创设这样巨大的一项工程,却让我们根本不可能过去,有什么意义?”赵政含笑问他。
“也许……像李信将军这样的人是可以过去的。”康涂试探着说。
“过不去。”李信干脆道。
他之所以跟着赵政冒险,根本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了。
赵政很轻松地道:“所以我想去试试,也许路中会有什么机关,但是没等来机关却等来了一堆蛇,我当时确信,这根本就是不想让我们过去。”
他带着一种天然的自信气质。或许他本身也意识到了,所以总是刻意压制,可是天性是很难移除的,总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就像此时。
其实这样的气质是很迷人的,让他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丝毫没有骄傲和油腻感,他就像一个自信的男人,说着理所应当的事情。
“蛇无毒,皆非巨蟒,缠也缠不死人,志不在于要我们的命。只是想把我们带下来。”
康涂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如果你猜错了,现在已经摔死在这里了。”
这哪里是有勇气的问题,这是不要命。
“我觉得不存在这种可能,”赵政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谁是卧底?”
康涂茫然地摇了摇头。
“边走边说吧,”赵政从包里掏出两根荧光棒,随手一敲打亮,扔给了他一根,“把衣服解下来穿上,会很冷。”
李信抬着自己的大刀,像一个沉默的兵勇,跟在他们身后。
下面的空间极大,气垫铺满了整个地面,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出来。
在这期间,赵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是卧底?”
一句话差点把康涂吓死,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不是不是,真不是。”
“我猜也是,”赵政笑了,“确认一下。”
康涂问:“你是吗?不方便可以不说。”
赵政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本来站在气垫上就不太站得稳,把他拍了一个跟头,往前栽了一下,赵政赶紧再扶住,无奈道:“如果是我,还至于这么拼命。”
康涂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直言道:“如果是你,你更要拼命找线索吧,找到了好销毁。所以我刚才就想不跟着了,怕一旦你是那啥,耽误了你行动。”
他毕竟与李信不能比,李信是无论如何也站在赵政那一头的。
赵政却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让大家都不去找,谁也拿不到线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康涂大概知道了赵政的意思了。
在这里谁能左右大家的决定呢,只有刘淼。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能。
赵政先从距离最近的,最后发生的事情说起:“大家都不想过这条路,你还记得是谁先说了绝对过不去的吗?”
康涂咽了口唾沫:“刘淼。”
“是他,”赵政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经验丰富,在队伍中就像带兵的将军,如果他说了不可能,那士兵势必士气大跌。”
康涂回忆起来,好像确实是从他接二连三的说“根本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也找不到东西”开始,他慢慢就真的不愿意去冒这个险了。
赵政接着道:“你没有好奇过他为什么忽然和咱们一起走吗?”
“他之前说是因为这里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是对的,”赵政的笑好像有些深意,“没钥匙且路途凶险,那会有什么?”
康涂恍然大悟,拍了下手:“线索!”
“真话假话混着说,最容易骗到人,”赵政的语气一直很平和,“他知道我与燕灵飞都必然学过周易,懂一些八卦,所以分析钥匙方位时说的都是真的,却在线索这里隐瞒了。”
他们都学过周易八卦,也就是说,其实他们都懂一些古墓里的凶吉。但是谁也没有说过,康涂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赵政看他的神色,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无知是很好的保护色。至于刘淼,之所以如此显露锋芒一是因为他的能力大家都很清楚,无法隐瞒,另一方面是他需要站在众人目光之下,借以保护自己。”
康涂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他手里有地图。”
“对,”赵政说,“他知道这条路下面是什么。”
“那为什么不拦我们?”
赵政笑得开心:“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他没拦吗?”
拦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拦。刘淼不能做得太过于明显,他已经在拼命暗示不要过去了。
“而且我猜他也不知道对面有什么,我说自己是皇帝命,不会掉下去,他说不定真的信了,以为我们过去了之后发现没什么也就回来了。”
“我们一直知道卧底手中有地图,但是我猜这个地图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全,多半只是标注了陷阱的位置。像这条铁索的对岸,这种根本到不了的地方,也许根本没有标注,所以他也心里没底。”
康涂看着他,说道:“但是我们现在掉下来了,他知道我们可以拿到线索了。”
“也不会很害怕的,一条线索而已,不能把他置于死地。”
再带着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去想,康涂也慢慢地发现,好像刘淼确实有很多的疑点。在一开始刚进来时,他提示了有油灯,然后话音刚落就触发了陷阱,如果是别人来做,实在需要太强的巧合了。哪能在他说话时恰好走到了有机关的地方呢。
过伏火路时就更可怕了,如果刘淼一开始就知道了陷阱是什么,然后再刻意的说错去触发,实在是太容易了,简直是送分题。
赵政的心情不错,对他道:“我最先怀疑他,是因为伏火路时我们耽误了的那三个小时。”
“这个陷阱很鸡肋,慢慢触发的致幻药只能再我们最后一拨人度过时生效,可是前面的人仍然能找到任务点,这个陷阱根本毫无用处。”
康涂道:“当时一次走多少人是他定的啊,他完全可以说一次少走一点,最后留下更多的人。”
“不对,”赵政摇头,把拆下来的手上绑着的衣服搭在肩上,随意道,“这样同样没有意义,只要有人过去,就有机会找到任务点,一个人和一群人没有区别。”
“一次过多少人是他精确计算过的,正好在最后一次时触发陷阱。他的目的不在于拦住我们,而在于拦住他自己。”
康涂心里“我操”一声,忽然全明白了:“没有他的话没人可以找到任务点!”
“所以我说他可能没有全部的地图,”赵政冲他竖了个拇指表示聪明,“进来的路都很顺,可能让他觉得前面的路会很难走,没有他的带领众人会迷路。所以他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让自己留在伏火路。”
第18章 谁是卧底(十一)
这样一想,康涂也觉得越来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当时来接应我们的人说门被从里面关住了,这样看来可能根本就是人为的。”
赵政点了点头:“可能是的,不过咱们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没什么证据。”
康涂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你就,因为这些就猜出了是刘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