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林菀眼睛眨了下,表情有些不自在:“我们从大学时就是同窗,一起共事很多年了,是比其他同事关系要近一点。”
“失忆果然不够坦诚,”陈陈直视着她,笑得坦荡:“他总说自己没有异性朋友,原来都是骗我的,你明明就是他的朋友啊。”
她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的表情:“谢谢你作为朋友对我们的关心,我回去一定会好好骂他,以后不能为了哄我开心去吃垃圾食品和油水过大的外卖,也不能为了晚上多和我待一会就熬夜工作,这样我也会很有负担的。”
陈陈说着,拎着外卖站了起来,诚恳地对林菀道谢:“林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个傻失忆竟然偷偷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有你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林菀眼底划过一丝隐隐的难堪,她抿了抿唇,起身站了起来。那种无言的被压迫感终于消散了几分。
她避开陈陈直勾勾的视线,很快找回一贯的端庄温婉:“我听张莫说了你们的事情,很受感动,也真心希望你们能长久,所以没忍住多说了些,说起来是我逾越了,还希望你不要告诉时忆,他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私事。”
陈陈眨了眨眼睛,一脸理所当然:“你可是他的朋友,怎么能算是别人呢?他感谢你都来不及呢,不会生气哒。”
不给林菀说话的机会,陈陈摆了摆手:“不影响你午休了,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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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大步往前走,一直到拐过走廊,来到电梯前,才卸下紧绷着的那份力,抬手将外卖丢进垃圾桶里,脸上笑意全无。
在林菀面前那份淡定自若的伪装通通消失殆尽。
那些周时忆为了她而做的牺牲和妥协,由林菀的嘴巴里说出来,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很差劲,很不懂事,又无端觉得委屈。
这些都不是她要求的,也不是她在意的,周时忆明明不喜欢,明明很辛苦,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林菀说的没错,情侣之间需要坦诚,热情能维持一时,但不会维持一世,一味地为对方做出牺牲和妥协的感情注定隐患重重。
可这些话,不应该由她来提醒。
陈陈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心底渐渐涌起无边的烦躁。
她饿着肚子回了可爱岛的家,闷头在床上睡觉。
再收到周时忆的微信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他说自己刚下手术台,后续工作还没有忙完。
陈陈对着手机犹豫再三,回了句“辛苦了”,再没说多余的话,也没告诉他自己中午过去送饭的事情。
就这样捱到晚上十点钟,周时忆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懒散,压着疲惫:“我下班了,现在过去找你?你想吃什么,我路上帮你买。”
陈陈抠着手指,犹豫再三,狠了狠心说:“不用了,我今晚住幸福里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忙了一整天,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她又怎么可以为了自己想见他一面的私欲,让他在寒冷的冬夜特意跑来见自己一面呢?
虽然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陈陈主动过去找他,可偶尔赶上两个人下班都晚的情况,周时忆不管多晚都会来她家陪她一会,那时是她考虑不周,可现在,在听到林菀的那番话后,她的愧疚感就后知后觉地往上冒,怎么都止不住。
不敢让周时忆为自己付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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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陈陈收拾了简便的行李,去纪了家接她出通告,等通告结束,当天下午团队一行人当即出发赶往江城。
飞机落地江城已是晚上,他们直接去江城体育馆进行第一次走位彩排。
结束彩排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陈陈白天一直在忙,心绪也有些乱,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直没主动和周时忆联系,只在飞机起飞前给他发了条微信。他大概也在忙,等到飞机落地后才回复了信息。可那时她们恰巧在机场遇到纪了的黑粉闹事,陈陈只匆匆瞥了一眼微信消息,没顾得上回复。
之后她就忙起来,把微信的事情抛之脑后。
回酒店的路上她又打开微信看了眼,周时忆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问她到没到,嘱咐她注意安全,她靠着车窗筋疲力尽,回复了句“知道了”,又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太累。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陈陈知道,她的情绪在不断地拉扯、起伏。
到了酒店,罗艺嘱咐小威点宵夜,一行人都没怎么吃晚饭,此时停下工作才觉得饥肠辘辘,纪了懒懒待在房间里,说什么都不想吃,陈陈担心她,一放下行李就温了杯牛奶给她送去房间。
纪了这一天连轴工作,午饭只吃了点沙拉,晚上滴水未进,早饿过了头,这会只说吃不下。
陈陈好说歹说劝她把牛奶喝了,她敷衍道,“帮我放桌上吧,我洗完澡就喝。”
陈陈知道这只不过是她的借口,立即板起脸拒绝,狐假虎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就喝,当着我的面,不然我立即、马上就给周时昔打电话!”
她嚣张地把手机举到纪了眼前威胁,通讯录页面已然打开,“周时”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在她眼前展开,最后一个字被她用手指虚虚挡上了。
纪了无奈,又拗不过她,只得就范。
她小口喝着牛奶,陈陈得意洋洋把手机收起来,结果太张牙舞爪,手指触到通话键还不自知,直到手心传来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她才如梦惊醒地瞪大眼睛,撂下一句:“早点休息。”捂着听筒猫腰跑出去。
陈陈举着手机,听着听筒里周时忆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忽然就有些委屈。林菀那些话又在耳边反复回响,她犹豫着,心潮翻涌,酸酸涩涩,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别扭到最后,周时忆等不到她的回复,默默挂断了电话,她摸摸鼻子,轻舒口气,去罗艺房间吃宵夜。
就这样吧,先自我冷静下,陈陈想,等她先想清楚怎么准确表达,再去和周时忆谈自己的感受,不然,她怕自己会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伤了两人的感情。
可周时忆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在那通误拨的电话之后,周时忆紧接着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陈陈只得捂着手机从罗艺房间出来,接通电话。
这次过来的女性工作人员刚好是单数,陈陈幸运地自己住一间房。她将房门锁上,仰面倒在大床上,轻声说:“失忆。”
“刚刚怎么不说话?”周时忆果然问起了刚才那通电话。
她挠挠头,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按错了号码。
“没事就行,”周时忆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声音散漫疲惫,陈陈一瞬间像是被谁握紧了心口,狠狠揪了一下。
“失忆,你还在加班吗?”陈陈舔了舔唇,轻声说:“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了,照顾好身体。”
“马上就去睡了,等这篇论文交稿就可以稍微轻松点。”周时忆揉着眉骨,低声含笑:“我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他语气里的云淡风轻像是一股风,轻易点燃陈陈内心积压的火种:“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你明明有胃病,还总是不按时吃饭,总是陪我吃火锅吃宵夜,你明明累得不行,还总过来陪我,再一个人回去加班,困得连午饭都不想吃。这些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我还要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到,你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差劲,特别不称职,也特别……配不上你。”
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她一股脑说出这两天压在心里的所有话,说到最后,声音压下来,委屈和自责竞相翻涌,眼底渐渐弥漫起一层水汽。
周时忆在她突然的爆发中沉默下来,本想告诉她的一些话全哽在喉咙里,一时间竟感觉词穷。
沉默。
令人呼吸憋闷的沉默。
片刻后,周时忆开口,极不确定的语气:“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呼吸声隔着听筒清浅传来,声音低沉带着劝慰:“你当然配的上,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陈陈吸了吸鼻子,喃喃低语:“可你却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喜欢你只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感情不是单箭头,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好。”
周时忆低笑了声:“我现在就很好。”
“可是我不好。”陈陈瘪了瘪嘴巴,用力闭了下眼睛,眼尾红了一圈。
顿了一秒,周时忆试探着问:“是因为我没告诉你自己有胃炎吗?”
“是因为你总是委屈自己来迎合我!”
他明明那么好,却把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放得那样卑微,而这种卑微,被林菀尽收眼底,以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立场和姿态转述给自己。
想到林菀说那些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陈陈狠狠吸了口气:“是因为你不够坦诚。”
她明明想说,“你不用事事都委屈自己迎合我,我很懂事,我很尊重你,我也可以在这段感情里为你做出调整和妥协,我希望我们的感情是公平而对等的。”
可情绪作祟,话到嘴边,竟生生变成了一句:“你明明说林菀不在交流团队里的……”
“……”
陈陈脑袋里嗡得一懵,知道自己跑题了。
周时忆似乎也对这个话题里突然跑出来的不相关人士感到诧异,他静了一瞬,解释说:“之前团队名单里的确没有她的名字,后来中心医院的一名同事因为突发原因没法参加,才将她临时补了进去。”
“我没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陈陈咬了咬唇,没吭声。
周时忆低叹了声,声音里的疲惫再压不住:“林菀是林菀,我们是我们,我从来不觉得她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可是,你三番五次提到她……”他话音一顿,轻呵了声,有些无力:“是不是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
陈陈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啪”一声断开。
她从来没想过周时忆会这样想自己,也没有想到本意开诚布公的谈话竟然会发展成眼前这个局面。
好像雪崩似的,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顷刻间被一个更大、更莫须有的问题覆盖上。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竟然这么差。
词不达意,南辕北辙。
明明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可结果怎么会这么难堪呢?
陈陈没再说话,周时忆似乎从她的沉默里找到了答案:“看来我没有说错。”
陈陈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倒流,整张脸涨红,整颗心从内到外燥热。
“你是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可不代表她对你没别的想法。”
“我是不如林菀大方懂事,如果你觉得我因为不信任你才生气,我也无话可说。”
“……”
“……”
话尽于此,不欢而散。
陈陈将手机扔到一边,像只鸵鸟般,把脑袋埋到枕头下,无力地抽了抽鼻子。
片刻后,她把脑袋抽出来,神经质地翻了翻手机,周时忆没再打来,也没再给她发微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焦灼地怪叫着,心底里开始赌气,再一次查看手机后,果断关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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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旧在忙,陈陈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自己想到周时忆。
可忍到后来,还是控制不住,时不时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看。
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一天刷过好几页,却没有一条是周时忆发来的。
就这样熬到晚上,陈陈心里所有的后悔、愧疚、自责以及反省全部被一种“他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他不主动联系我就是生我的气了。”、“他一定发自内心觉得我不懂事不信任他”、“他可能觉得我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他喜欢”、“他肯定是不在乎我了”的递阶式负面情绪全面压倒,到最后,她完全忘记两人最初争吵的原因,十分真情实感地赌起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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