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赵大远远缀在后头,只瞧见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像是起了争执,荷香还拭了拭眼泪。后又突然和好一般,手牵着手慢悠悠的往山下走。也只能在心里暗叹自己一个大老粗,弄不明白这些小女儿的心事。
不过瞧着平日处事颇有些老成的小姐,在自己丫鬟面前终于有了那么点儿符合年纪的模样,赵大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朝山下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突地面色大变,大叫出声——“小心!”
徐锦瑟与荷香猛地回头,只见一骑黑马突地从岔路跃了出来,朝着她们直直冲来!
那马上骑士见着眼前突然出现两个女子,狠狠一勒缰绳,只太晚了,那马儿长嘶一声,还是朝着两人冲了过来,眼见便要正面撞上!
正是紧要关头,徐锦瑟用力将荷香往旁边一推,自己却跌坐在地,眼见那马蹄便要当头而下!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余一个念头——难道她重活一世,便要丧命在这马蹄之下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骑士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单手抓紧缰绳,就着在马上的姿势一个旋身,身子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把将徐锦瑟捞在手中,生生拽上了马!
徐锦瑟这一番死里逃生,只大张着眼睛微微喘气,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大狂吼一声“放下小姐”,朝着山下拔足狂奔!
这一番动作说着繁复,实则不过瞬息之间,那骑士拽了徐锦瑟上马之时,赵大还未奔出几步,荷香也不过堪堪摔落在地,被惯性带得滚了一圈儿。
那骑士正待勒住缰绳,欲将徐锦瑟放下,突听身后马蹄密集,离得已是越来越近!这时若再停留,必定会被追上!万不得已之下,只得一手箍住徐锦瑟,对她道一声“得罪”,策马狂奔起来!
尚未跑出多远,一阵纷乱蹄声响起,徐锦瑟越过他的身体看去,就见一队骑兵从那岔路上跃了出来,朝他们直追而来!那些人黑衣蒙面,腰间别着钢刀,显见不是善茬!
更重要的是,荷香正倒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
“荷香!小心!”徐锦瑟用力尖叫起来!
荷香猛地一哆嗦,用尽力气朝着旁边一滚,堪堪躲开了这堆人马!
好在这些人的目标硬是这黑马上的骑士,并未管她,只朝着这骑士追来!
因着这个动作,徐锦瑟在马上一滑,险些落了马去。那骑士单手控缰,另一只手用力箍住她,将她拽回原位,顺势朝里按了按。
徐锦瑟一头撞进他胸口,还未待恼怒,鼻端突然嗅到一阵熟悉的清冽香气!
这、这是——
徐锦瑟不敢置信的抬头,正看到那比常人高挺的鼻梁。
——安乐侯晏庭曜?
怎么、怎么又是他?
徐锦瑟脑中一片空白。
第46章 试探
晏庭曜一手锢住徐锦瑟,一手操控缰绳,驾马狂奔,速度分毫不慢。在他身后,那一队黑衣骑兵紧追不舍。
这安乐侯,好像每次见到他都被人追。徐锦瑟脑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这个想法,立即又被颠簸得身子一倒,往晏庭曜怀里撞去。
晏庭曜低斥一声“别动”,单手将她箍得更紧了,这一下徐锦瑟整个人都埋进他胸口。清冽的香气一下将她包围,顿时竟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但还未待她作出反应,那人见黑衣骑兵追得近了,口中突然喝了一声,一甩缰绳,那马儿突兀地一个转身,奔入另一条小道。
这一下疾速转弯,徐锦瑟险些被甩飞出去!徐锦瑟惊得倒抽口气,两手用力抱住那人的腰,险险挂在了他身上!
这一下,便是晏庭曜也被勒得生疼,不由皱了皱眉,低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那乌黑的头发和头顶小小的发旋映入眼帘,晏庭曜不由愣了愣。但此情势根本容不得他分神。刚刚突然的变道将追兵甩下一段,但那队黑衣骑兵依旧穷追不舍,他身上的东西至关重要,却是不容有半点缺失……
更何况,他还意外带上了这么个小女孩儿,晏庭曜皱紧了眉头。
突地,前方一处山崖闪入眼中,晏庭曜心中瞬间浮现一个念头,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驾马冲了过去!
“抓紧了!”徐锦瑟只听耳畔响起这么一句,马儿便突地加速,风驰电掣般向前窜了出去!
几息之间,那山崖便近在咫尺,周围地势也终于清晰映在晏庭曜眼中——竟不是什么山崖,而是横在山间一个巨大的豁口!
那豁口约莫几丈宽,深不知几许,几乎将地面横裂两半。晏庭曜停也未停,向着那豁口便冲了过去!他的身后,那队黑衣骑兵中已有几人抽出了钢刀,显然已动了杀机!
待到豁口之处,晏庭曜猛地勒紧徐锦瑟,用力一甩缰绳!马儿奋力一蹬,竟如腾空一般,朝着豁口另一端跃去!
徐锦瑟只觉腰间一痛,越过晏庭曜肩膀看到的景色如飞一般急速倒退,风声撕裂般的在耳畔掠过,一口气哽在喉中,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只能紧紧抓住晏庭曜,被他带着一起腾了空!
那紧追而来的黑衣骑兵,正看到晏庭曜驾马跃过豁口一幕!那马儿一落地,立即疾驰而去,瞬间没了踪影!而那豁口,正成了阻断追袭的天然屏障!
如此距离,若是纵马飞跃,一个不慎可能连人带马都落入豁口之中,黑衣骑兵不得不在豁口前勒住了马。为首之人狠狠盯了一眼晏庭曜消失的方向,不得不带着骑兵转了方向,绕过这豁口继续追击。
而越过豁口的晏庭曜这边,情况也不容易乐观!
那马儿落地之时,正踏到一处深坑,就着冲势向前跑了几步,便长嘶一声,摔倒下去!马背上的晏庭曜与徐锦瑟顿时被甩飞出去!
可怕地冲力令两人在地上不断翻滚,滚到某一处时,倏地身下一空,坠了下去!
晏庭曜当先砸落地面!刚一触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劈入脑海——不好!
晏庭曜闪电般跃起,张开双臂,正接住同样落下的徐锦瑟!
“咚”地一声!晏庭曜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砸得移位,就这样被徐锦瑟砸倒在地面。
徐锦瑟用力喘了几口,脑中一片空白。那纵马奔驰已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更不要提刚越过那豁口,又突然掉进这深洞,她活了两世,都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砰!”奇异而又有节奏的声响在徐锦瑟耳畔响起,她眨了眨眼睛,感官逐渐复苏……
突地!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趴在晏庭曜身上,而那奇异的“砰砰”声正是他的心跳!徐锦瑟猛地撑起身子,用力过猛,一下栽倒了出去。
“你、你——”她看着晏庭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晏庭曜还未从那一砸中回复,只略略撑起身子,背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皱褶眉头看她,并不说话。
徐锦瑟略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思考,自己现在究竟是何处境。但她此刻脑中一片纷乱,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刚一张嘴,就听纷乱之声从头顶传来,却是那群黑衣骑士已绕过豁口,追踪而来!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从手臂传来,将她扯向晏庭曜,徐锦瑟瞪大眼,还未及反应,便被他捂住了嘴!
“安静。”晏庭曜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徐锦瑟登时不敢妄动,便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浅了。
只听头顶一阵纷乱蹄声,显是在搜寻两人下落。那洞口覆盖着厚厚一层落叶枯枝,周围又有几棵矮小树木遮蔽,即便两人跌落下来,也未曾将那遮盖物毁尽。是以黑衣骑士搜寻片刻,竟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徐锦瑟盯着头顶的洞口,因被层层覆盖,那洞口之处显得黑漆漆的,仅有几缕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落下斑驳的痕迹。
洞外,有人来报似是在某处找到了马匹奔跑的痕迹。领头之人沉吟片刻,终是带着他们往那方向去了。
听着马蹄声往远方而去,徐锦瑟微微松了口气,同时感到钳制住自己的力道微微松动,用力一挣,终于甩开了晏庭曜的桎梏。
她立即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岩石方才停下。
晏庭曜就着被她挣开的姿势单手支额,并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谁都没有开口。
徐锦瑟谨慎地盯着他,又仰头望了望头顶。那洞口离他们怕不有几丈远,若是无人搭救,怕是根本爬不上去吧。
好在他们应该没跑出太远,不知荷香与赵大能不能带人找来。或者……可以寄希望于这位未来的安乐侯功夫足够好,能带着她一块儿爬上去?
想到此处,徐锦瑟舔了舔嘴唇,朝晏庭曜道:“这位公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不好!话一出口,徐锦瑟便觉不好——两次见到晏庭曜,都在被人追,今日那队人马更是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可见无论他所做为何,都是机密危险之事。
若他现在已投靠了三皇子,这事情就更……
徐锦瑟心中一沉,心知自己可能被牵扯进了一桩天大的麻烦之中。
徐锦瑟不由心中暗悔,定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惊魂未定,让自己连脑子都迟钝了,才会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若晏庭曜认为自己有窥探之意,引起了他的顾忌,如此情势,他便连杀人灭口都不用,只要将她丢在此处自生自灭,便能轻易解决自己可能带来的麻烦。
徐锦瑟心思电转,一时间各种可能的猜测在心头流过,却见晏庭曜看她一眼,淡淡道:“翟。”
此言一出,徐锦瑟只觉心头的大石“咯噔”一下,落下大半。这“日”“翟”乃曜,晏庭曜还愿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便是尚未起那杀念,遂试探性地叫道:“翟公子?”
见他并未反对,徐锦瑟便大着胆子道:“虽不知那些人为何追着公子不放,但刚刚从上面落下时,公子救了我,可见公子不是坏人。如今锦瑟与公子同时落入此洞中,该一起想法子上去才是。”
晏庭曜心道,恐怕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这小女孩自说自话,将事情圆了过去,看着颇有几分不知世事的天真。若他没有闯到过那庄子里,亲眼见她如何与婢女一搭一唱的蒙蔽了追兵,怕真当她是深闺中的无知少女了。
不过……怎么又是她?晏庭曜盯着徐锦瑟的脸。之前情势紧急,便是拉了徐锦瑟上马,他也并未细看这女孩的模样,直到坠下洞中,方才认出她便是那日庄上自称安国公孙女的少女。
这也太巧了,两次都碰到了这个女孩。
他不回话,徐锦瑟心中便又开始忐忑,暗道这晏庭曜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累赘吧?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道:“我瞧翟公子身手不凡,这洞如此之深,不知您有没有办法上去?”
“我的丫鬟和护院亲眼见我被公子拉上了马,此刻定然急着寻我。这里离银马山该是不远,此时并未下雨,一路又都是小道,那马匹奔跑过的痕迹该是易见。若公子也没办法,不妨与我一起等待他们前来。”
这便是提醒他,自己被他掳走可是有人见到的。不管他此行为何,若不想惊动官府、引起别人注意,便莫要轻举妄动。同时点明了自己的人会来寻找,这便是他们上去的希望了。
晏庭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回应,也不反对。
徐锦瑟看着他那一脸严肃、岿然不动的模样,一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心头闪过,不由有些迟疑的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第47章 野味
“你是不是……受伤了?”
听得这句,晏庭曜总算微微抬起眼帘。
这算……默认了?
徐锦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嗯,背脊挺得笔直,姿态随意又有几分优雅,显是经过世家礼仪熏陶,手看似不经意的搭在膝上,另一只腿伸出……咦?难道……
徐锦瑟定睛细看,果觉他的姿势略有些怪异,右腿略显僵硬,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彻底落下。这晏庭曜既是伤了腿,必是没办法自己上去的了。看他孤身一人被人追杀,想必就算有救兵,短时间内也赶不过来。若想获救,说不定还得靠自己这边的人找来。
更何况……他这伤,该是在落下时,为了接住自己所受。想到此处,徐锦瑟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遂开口道:“要不……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晏庭曜不说话,徐锦瑟便当他默认了,在地上摸索半天,好容易才从柔软的腐叶堆中捡了两根略直的树枝出来,拿着就往晏庭曜这边走。
晏庭曜一脸莫名的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蹲下来,将那两根树枝一放,就凑了过来。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馨香猝不及防的飘了过来,晏庭曜低下头,正看到那小小的发旋,和在马背上仓促一瞥到的一模一样,不禁便有瞬间的恍神,他好像……还没有和哪个女孩子如此靠近过,还有头一次进女子的闺房,头一次躲到女子床上,这叫人啼笑皆非的经历……
便是这瞬间恍神,就叫徐锦瑟靠了过来哦,拎起他的下摆用力一撕——晏庭曜今日所穿琐云织,纹路细致光泽柔美,触手滑爽细腻,唯一缺点便是脆弱易破,倒真叫徐锦瑟一个小女孩儿给撕了开。
那裂帛之声传来时,晏庭曜几乎脑袋一片空白,看着徐锦瑟手里拿着那曾经是他下摆一部分的条状布料,脑中浮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看来,现在可以再加一条,头一次被女子撕了衣服了……
不由甩了甩头,赶紧把这莫名的想法甩出脑海,一把按住徐锦瑟还欲再撕的手,“你做什么?”
“给你包扎啊。”徐锦瑟举了举手里的布条,并示意他看地上的树枝,“你不是腿受伤了吗?需要固定住才好啊。”那琐云织入手的时刻,徐锦瑟便知他今日原本应该没打算做什么危险之事。这料子极易损,从山洞落下时便刮擦出许多损伤,不由心中更是愧疚,为他包扎的念头也真切起来。
晏庭曜却不甚领情,“……谁告诉你,腿受伤了需要这样?”
“欸?”徐锦瑟有些诧异,“不是该用东西固定住吗?”前世魏家的车夫摔断了腿,便是这么固定的,当日她安排那人回家休养时瞧见过那包法,还好奇的问过几句,此时还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