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红鲤?”淮北一皱眉头:“红鲤在古道?”
我点点头:“多的你就不要多问了,记得不要惊动她,发现之后留意行踪便可,一切都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还有,千万要照着她说的去做,三天内,一定要建出竹亭,否则后果自负。”
辞别了淮北,去后院练武场里找到卫君瑶,见卫君瑶正坐在长凳上用清水洗脸,又见她洗罢脸,用一只梳子梳头,皓臂如玉,长发委地,不禁看得痴了。“故意输给她了?”
卫君瑶轻轻擦了擦脸,站起身笑道。
我摇摇头:“白如霜到底什么来头,我感觉完全不跟姥母的那些徒弟一个层次啊。”
“白如霜是黄河姥母的师姐,怎么会跟她的徒弟一个档次,你是不是练剑练傻了。”
看着卫君瑶满眼含笑,我怔了怔,喃喃道:“白如霜是黄河姥母的师姐?”
“关于她俩的事以后再讲给你慢慢听,估计吴将军已经到了,先走吧,赶在天黑之前将事情办完,也免得你分心。”
跟卫君瑶一人换了身镖局的镖师衣服,吴将军撑着一支乌篷船停靠在渡口,等到二人上船,船只行驶至河面,才头靠在船帘低声道:“鬼婴已经派人开始接收十三连环坞,吴山渡那边也多了不少探子,只有帝女陵还相安无事。”
卫君瑶听完淡淡应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做到将千年心血拱手让给他人,还能做到如此心平气和,也自问自己不是不办到,却始终无法做到像她这般淡然。
“帝女陵究竟是什么地方?”
沉寂了半晌,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两天之前,卫君瑶就告诉我夕阳东落的结束时辰,并说在离开古道之前,必须前往帝女陵走上一遭,方能同我一起回到上面,而不受卫道者的限制。
卫君瑶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轻轻说:“帝陵不破,我身不死,帝陵若破,命不长久。”
我身体微微一颤,紧紧盯着卫君瑶似乎明白了什么,沉着声音说:“葬身之所?”
“只是一副躯体罢了,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踏入一步,可万没想到,终究还是得用上她。”
小船里陷入沉寂,一路前行,当吴将军沉声道了一句“到了”,二人才走到船头,看着两岸都是一望无际的浅滩和戈壁,轻轻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弱水之滨。”
“弱水之滨,寸草不生,鸟畜难寻,是古道中的死亡之海。”
吴将军走在前面,我和卫君瑶尾随其后,满眼全是荒寂,脚底下的土地裂开道道龟纹,森森白骨散落在一边,到处都是被晒干的尸骸和座座无名孤坟,向世人传递着一股阴森慑人的死亡气息。
“这里是黄河古道中人死后的安居之所,等到最后一世轮回结束,在感应天命之前,便会提前来到这里,挖一方浅土,躺在其中安心等死。”
卫君瑶的话中无不透着悲凉与寂寥,让我不禁心头微动,看向她,本想问她的尸身是不是也葬在这里,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可卫君瑶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不可自拔,轻轻叹气道:“将死之人躺在穴中等死,等到下一个等死之人来到这里,将碎土掩埋形成坟墓,自己再躺在一旁的浅坑里,等着下一个寻死人的到阿里,周而复始,便形成了古道墓葬群,很多人都把这里称呼为若水之滨,可我们却将它叫做,归所。”
第三百一十八章 帝女陵
轻轻攥住卫君瑶的手,她才喃喃之下了沉吟,微笑着斜看了我一眼,在那一刻,我仿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万树逢春,冰雪融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也开始变得值得。
三人像是漫无边际地在弱水之滨慢行,从日头正烈一直走到了夕阳晚斜,我抬头看着正向西方缓缓落下的太阳,忍不住低声问道:“还得多久?”
“就到了。”
吴将军在前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声,随后止下了脚步,转动着脑袋左右观瞧,微微点点头,说:“公主,到了。”
卫君瑶缓缓走上前,我跟在一旁,随着吴将军的目光来回打探,发现在这个地方无论走到哪里所能看见的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的,也不知现在究竟身处何方,迷茫之际,余光里就见卫君瑶看着我笑了笑,深深吸口气,冲着面前一挥手,像是拨云见日般,昏黄的隔壁被一抹而去,进入视线的,则是一片落在荒野中的绿洲。
绿洲内鸟语花香,树木翠绿,人还站在原地,一股草木的清香顿时扑鼻而来,耳边隐约回响着淡淡瀑布落水的阵响,忍不住一愣,吃惊道:“帝女陵?”
目光之内,万花丛中,一尊高达数十丈的女帝巨石雕像插天而立,袭地的长裙,仿佛在随风而动的长发,凌冽的眼神,和攥在手中的长剑,一眼一眸,都像极了第一次相见时的卫君瑶。
女帝雕像深处在绿洲中间,片刻的愣神之手,三人便朝着雕塑缓缓前进。
赶等来到了绿洲中间,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的女帝雕塑,一股威严之息散散侵蚀脑海,忍不住起了一阵膜拜之情,可在这个时候,耳边厢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吃笑。
“看什么看,本人在你面前,还傻呆呆地看个破石头。”
两手相握转为十指相扣,我感觉一颗心砰砰直跳,赶紧将目光从石雕上收回,看着卫君瑶笑道:“我在看你们两个到底谁好看?”
“那结果呢?”卫君瑶眨着眼睛问道。
“当然是能说会笑的好看。”我想都没想回道。
本以为她听了会开心,可没想到卫君瑶欣喜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悲伤,喃喃地说:“倘若有一天我变得和这石雕一样,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你就不喜欢我了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她眼眸中闪现着泪花,心口一痛,摇摇头说:“你要是变的和它一样,我那就化作这绿洲里的一草一木,生生世世陪伴着你,一颗也不分离。”
看着卫君瑶眼睛微微眯起,而这个时候吴将军却在前面干咳一声说:“公主,白公子,时间不多了。”
站在女帝雕塑的脚底,三人渺小的如同蚂蚁,身材最为高大的吴将军也才堪堪到了脚背高度,接着翻身而上,立在脚背顶部,伸手出在小腿的石壁上摸索了片刻,动作突然一停,口中发出一声闷和,手掌深深陷入其中,耳听得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一道石门,在小腿的背后,缓缓打开。
“进去吧。”
没有过多犹豫,在二人的带领下进入石雕后,石门再度死死合拢,与此同时,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吴将军手中闪现,才发现整个腿部是一条冗长通往上方的通道,一条木梯紧贴石墙,吴将军提着油灯率先往上爬,我和卫君瑶紧随其后。
眼前的这条通道仿佛直通天际,久久看不见尽头。
不知这巧夺天工的庞大女帝石雕是出自何人之手,卫君瑶没说,我也不打算主动问,赶等看见吴将军翻身离开长梯,二人纷纷跟上,而就在脚跟落稳地面的一瞬间,“噗噗噗”,无数道灯火被点燃的响声,赫然在耳边回响。
眼前的视线突然被照亮,先是一愣,赶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就彻底傻了。
面前是个空旷巨大的石室,四周墙壁上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四根擎天的铜柱成天地四方之势分列四方,每根铜柱上均有一条金凤盘旋而上,凤嘴之中吐出一条比成人胳膊还粗的铁链,四条铁链牢牢地将一具硕大的青铜棺吊在半空之中,而那铜棺上,还有一朵尚未绽开的铜莲花。
此情此景,不用卫君瑶多说,我也能知晓这铜棺里的主人到底是谁,木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悬在空中的铜棺半晌不能回神。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注意到立在四方的铜柱上,好像还刻有字。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卫君瑶淡淡的轻语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蓦的转过头,看向她说:“这里……”
“九世铜棺里封印着我九世修炼所留下来的邪影,本以为此生不会有将它打开的机会,可是造化弄人,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卫君瑶的话说起来轻描淡写,可我能猜得到,这是她留在这里最后的一张底牌,十三世修为散尽,身子弱的连寻常人都不如,若不寻回邪影,以她孤傲的性格,在天下遭逢大乱时就此沉沦,是万万办不到的。
可这一切,终究是因我而起。
想了想,深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青铜棺问道:“除了邪影,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吧?”
“嗯。”卫君瑶不可否认道:“还有我的尸身。”
“尸身……”
我呢喃了片刻,抬起头说:“要我怎么做?”
“守住铜莲不灭,等到它自由绽放完毕,便可开棺,我自会出来。”卫君瑶轻声道。
“可……”
没等我把话说完,卫君瑶轻轻伸手按在我的嘴唇道:“除此之外,和吴将军立刻离开这里,不用管我。”
我心头一沉,可还是笑了笑说:“放心吧,有我在,错不了。”
卫君瑶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吴将军,吴将军脸色万年不变,迈步直接来到铜棺跟前,伸手取下莲花,看了我一眼,我赶紧靠前捧在手里,接着就见他两只手突然搭在了铜棺棺盖的边沿,脚下马步稳固,一咬牙,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全身上下所有的青筋都绷在了一起,一息过罢,伴随着沉闷的金属摩擦声,足有千金重的铜棺板,被缓缓推开。
棺材一角才刚刚开出条缝,一股子阴风“噌”地一下直接就从棺材里蹿了出来,打在身上,早已稳固的魂格竟然随之一晃,差点被吹了个七零八落,心中大惊的同时,卫君瑶来到铜棺边缘,等到棺板推开足有容纳一人之范围时,冲我笑了笑,说了声“等我”,便纵身跃入棺内,而那铜棺竟然仿佛有意识一般,在卫君瑶的身影堪堪融入的一刹那,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棺板迅速合拢,强大的冲击力连带着吴将军,直接砸飞了出去。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检查吴将军有没有受伤,因为在他飞出去的一瞬间,捧在手中的铜莲中央凭空升腾起了一股淡淡的火苗,火苗在没有空气流动的石室里左右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让我全身的神经全都紧绷在了一起,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脆弱不堪的火苗,被一眨而灭。
“白公子,无论如何你也要守住命火不灭,它是公主唯一可以借尸还魂的命引,若是成功,公主虽然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可却会再拥重回巅峰的资本,公主和整个吴山的性命现如今全都交在你的手上,望你守住初心,不可方乱。”
余光里,吴将军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我身后,抽出腰间的长刀冷目警惕四周,而就在这个时候,石室里像是有一阵风刮过,那些嵌在铜柱上的长明灯火微微一晃,变绿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逃生者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不记得在哪里遇见过,却隐隐记得,结果并不怎好。
捧着掌中的铜莲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转过头,却见吴将军面沉似水,垂着手中的单刀,低声道:“邪影九世,皆为公主九世以来自残所分离体内的心魔,个个都是被天道所驱逐不容的孽物,实力通天且怨念极深,此番公主修为丧尽,以肉体之躯再度融合,势必会遭到邪影的全力抗拒,届时必引天道窥探,驱使万鬼前来阻拦,万鬼不足惧,我一人便能杀尽,可怕就怕天道作祟,不让公主得以片刻喘息。”
天道?
我微微一怔,将口吐气息避开铜莲灯,低声问吴将军道:“那我可以做些什么?”
“守住铜灯不灭,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话音落罢,一阵阵窸窸窣窣像是脚底摩擦地板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
蓦然转过头,就看见方才三人离开的阶梯出口处,绿色烛火的映衬下,影影绰绰像是有许多模糊看不清身影的人正在缓缓爬进,很安静,却能感觉到虚影在空气中接踵摩擦而形成的异动,而且越聚越多,跌跌撞撞,磨肩擦脚地就朝铜棺的方向涌了过来。
我心底一沉,没有想到来这么快,可吴将军却将这些阴魂视若无睹,挺直了身躯站在必经之路中间,将手中的单刀狠狠往地上一插,微抬着头颅,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而那些走过来的阴魂像是十分惧怕吴将军,在离着不到几寸的距离之外齐齐停下脚步,摇晃着身形,却始终不肯再上前一步。
见此景,我心头微微松了口气,但心知定不会这么简单,屏气凝神的同时,见阴魂虽然围而不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数量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数目,挤在一起重重融合,屋子里的温度也将的厉害,并且空气的波动已经蔓延到了身边,看着受到影响微微摇曳的火苗,我低声说道:“吴将军,不能再等了。”
吴将军没说话,看着将将半个石室都遮掩成黑墨的阴魂,攥住刀柄的手掌反向一握,接着慵懒地朝空中抬起,单手轻轻一挥,面前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以刀锋位圆心,荡起了一阵涟漪。
我见状第一时间转过身,背朝吴将军,将铜莲紧紧护在胸口,而就在动作堪堪完成的一瞬间,一股子滔天气浪迎面袭来,吹得身体都跟着摇摆不定,却也只是一瞬间,紧咬着牙关守住铜灯不灭后,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石室,忍不住骂道:“我操,你疯了。”
吴将军听见声音像是疑惑地转过头,当看见我正在气浪平息后逐渐回稳的身形,一咧嘴:“忘,忘了……”
可是方才吴将军一刀而下的威力,还是让我有些心有余悸。
这些阴魂虽然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可我能感觉的到从它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绝不是小地狱一二层那些炼祭的恶鬼可以比拟的,当中有不少阴魂的实力都跟我曾经在幽谷所见的那些孽鬼相当,却无一例外地扛不住吴将军轻描淡写的一刀,其实力恐怖如斯,让我忍不住再一度正眼相看,也同时和自己相比,心叹一声,接下来要走的路,要比自己想象中更为久远。
石室内沉寂了片刻,我死死盯着依旧纹丝不动的铜棺,刚想说话,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像是石壁脱落,很轻微,却在这种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明显。
我和吴将军同时顺着声音传力的方向转过头,目光在沿周的墙壁上扫过,绿火烛映衬下的突石壁画在此刻看来有些阴森,一开始来到这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悬在正中间的青铜棺所吸引,等现在仔细观察壁画,才发现画中好像讲述的是一个故事。
水淹刘家村。
身着素以衣,头戴白花的女人走进村子,挨家挨户的敲门,最终被捞尸人骗到河面上强奸,再抛尸河中。
故事和先前听过的几个版本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配上了画面,视觉的冲击感让人的心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难言的情绪,悲愤交加,看完之后很压抑。
可这里不是卫君瑶的陵墓么,为什么会在墓室里画上这样一幅画。
虽然我对铲子行不太了解,但是和淮北还有龙老大接触这么久,也多少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虽然各个朝代所体现出的内容,但不外乎死后升仙,死前富贵还有死者生平三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