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贾琏猛点头:“珍大哥比我行,我是穷惯了爱砍价,他是钱多的漫天撒,出门买东西,有十两一斤的他都不看八两一斤的,让他去跟人抬价准行。”
  贾赦表示怀疑:“他别站不准立场,坑了自己人。”贾珍挥霍无度花的可是整个贾氏宗族的银子,这货跟贾琏一样,都是窝里横,只能欺负自己人的典型。当然,贾琏是连窝里都横不起来的典型。
  宁珊微微一笑:“站错了啊,就杀无赦。”贾赦和贾琏动作一致的缩起了脖子,连声保证道:“一定不站错。”
  进了乾清宫,文东武西已经在殿前列好了队,一起躬身下拜,贾琏溜溜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也跪下了,他是文臣里打头第一个,属于光占地方不干事儿的。贾赦则大摇大摆的跟宁珊并肩前行,拾级而上,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坐进了大殿里曾经属于前代太上皇好几年的那个宝座。
  众臣一抬头,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血雨腥风不断的前朝,但是宁珊一开口,这种幻象就立马消失了:“众位爱卿,这次边疆大捷,乃是开国以来最大的喜事,朕欲减免三月赋税,众卿觉得如何啊?”这一听就知道不是前朝废帝了,那位跟钱串子似的就知道加税要钱填自己的腰包,几时减免过赋税?
  这种小事,皇帝都决定了,自然不会有人傻到去反对,只听下面整齐划一的答道:“陛下圣明,此乃万民之福。”
  宁珊叹了口气道:“几时边疆无战火,天下无饥馁,官员清正廉明,百姓安居乐业,民间路不拾遗,乡下夜不闭户,这才是真正的万民之福。”文武百官一起汗颜,这已经是极乐世界了。
  贾赦慷慨激昂的鼓舞人心:“众位卿家,你们有没有信心做到皇帝希望的这样?”
  众位卿家都含糊其辞的连连点头:“有,嗯,大概有,我们努力。”
  宁珊一笑:“朕和你们一起努力,一代人做不到,十代人总能做到;十代人努力打好基础,百代人、千代人都会因此而受益,到时候,你们就是功德簿上最顶端的大贤大能。”
  众臣意气风发,大声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开创万世基业。”
  贾赦不满的暗自嘀咕:“寡人也是这么号召的,怎么就没人响应。”声音低的只有裘世安可以勉强听见,心里暗暗叫苦:这话太上皇说的,别人却万万听不得啊。做心腹就要忍受做心腹的高风险,这样才能得到做心腹的高回报。
  宁珊满意颔首道:“很好,朕很高兴众卿愿意和朕齐心协力共创佳绩,那么现在就来讨论一下,这首战,咱们的收获可以有多大?”
  贾琏得到示意,出列道:“臣认为,可以先从那个俘虏下手,向他们部落索要赔偿。”
  文武百官都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打仗还要赔偿的,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为了显示自己泱泱大国气度,打胜了无不是让败者臣服,象征性送一些贡品,然后大把大把的回赠金银。要赔偿是个什么节奏?众臣都觉得他们跟不上皇帝和王爷的思路。
  贾赦出面解释道:“以前就是穷嘚瑟,充大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蛮夷们削老实了,不说顺势狠狠打趴下,反而发银子发粮食发衣料,你们说,得了这么多好处,谁还能消停?肯定一没钱了就来闹,小闹一阵子,被压制服了,再发奖赏。周而复始,咱们自己精穷了,却把敌人喂得脑满肠肥,图个什么?”就图一乐呵,贾赦太知道那群前朝皇帝的想法了,就跟假正经一样,别人恭维他是一家之主,他就要什么给什么。简而言之就是装,硬着头皮也要装。
  他就从来不要这样虚名,银子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才叫银子,放别人兜里那叫罪恶。他胸怀天下,愿意把所有罪恶都一肩扛起。贾赦越想越美好,自己把自己感动的够呛。
  虽然贾赦的解释很粗俗,甚至粗鄙,但不可否认,越是这样越能激发群情激奋。户部尚书首先就嚷嚷开了:“臣附议太平王殿下。”他也是钱串子,不然怎么能叫“钱紧”?一想到打仗,过程中往外掏钱也就算了,打赢了还要继续掏,他就浑身难受,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疼的。如今乍闻还有打赢了跟对方要赔偿这种操作,钱瑾兴奋的仿佛年轻了十岁。
  兵部尚书跟着提议:“就按牺牲将士一人十两,受伤将士一人五两跟对方要,这要求不算过分吧。”一边说一边看向户部那一小圈,钱瑾拼命点头附和。蛮部不掏钱,这笔伤亡抚恤金就要他出了,那当然是坑别人为上策。
  宁珊一拍手:“好,暂时就按这个价码,太平王宁贾琏出列,朕将这项重任交付于你,你可自己选择随行人员,这就去准备,随时出发。”
  贾琏大声应道:“臣弟遵旨。”
  宁珊微笑鼓励道:“愿你为天下太平大业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贾琏热血沸腾的出去了。
  群臣目送他远去,贾赦拍拍龙案,把视线重新聚集回自己和宁珊这边,清清嗓子:“让他忙他的去,咱们继续讨论咱们的,大家集思广益,看看除了钱,还能要点儿什么?”
  第219章 胜仗圣战
  其实光要钱就已经有些挑战礼部尚书较为迂腐的思维方式了,本来他还想表示这种行为既不符合圣人之道, 也有失泱泱大国气度, 但是嘴才张开, 宁珊有意无意的朝这方向扫了一眼, 目光中饱含不怒自威的气势,礼部尚书顿时改口道:“此言大善, 我□□将士性命之宝贵本不是庸俗的黄白之物可以衡量的,除了赔钱, 还应该让他们替我朝阵亡将士们披麻戴孝。”
  这话一出, 全场寂静, 礼部尚书本来是被吓到了胡乱说的,结果众人这么无言的反对, 反而激起了他的执拗性子:“诸位都不说话,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杀人偿命, 千百年的法律和道德都是如此约束的, 咱们既然想统治蛮部,当然也应该将他们一并纳入律法管理范围之内。而如今, 又没说要把他们捉来判刑, 不过是披麻戴孝,诚心赎罪罢了, 哪里不对吗?”
  宁珊摆摆手,示意礼部尚书别激动:“这个咱们再议。”他恍惚记得有几个部落以白色为尊, 让他们穿孝服等于给他们长脸了。
  刑部尚书则黯然失神道:“各位大人都有见地, 我却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暂时还管不到蛮族头上。
  贾赦唯恐天下不乱的插言道:“你可以去招待一下咱们那位值钱的俘虏, 让他好好见识一下□□酷刑,最好吓得他一见他爹就哭爹喊娘的要回去,而且以后也不想再来。”
  刑部尚书畅想了一下,茅塞顿开道:“太上皇好建议,臣看以后都可以这么办。抓了俘虏,咱们不打不骂,吓死丫们。”一激动,家乡土语都冒出来了。礼部尚书急忙使了个眼色给这位同年,提醒他注意一下面圣的礼仪。
  宁珊一笑置之,随口问工部尚书道:“爱卿有何建议,也可畅所欲言。”
  工部尚书也随口回道:“臣在想,可否比照刑部的办法,将异国俘虏组织起来修缮工事。”用自己国家的民夫,管吃管住管衣裤不说还得发俸禄,虽然没多少,但蚊子肉也是肉啊,累积起来照样数目惊人。用犯人倒是开销少,但问题犯人数量也少,光靠他们,一年都修不起来一座城墙。如果以后再打了胜仗,不用管俘虏的吃住,却用他们的劳动力去为本国基础设施建设添砖加瓦,那真是再美妙不过了。
  随行参加了秋猕和战争的兵部左侍郎激动道:“这个办法好,咱们在边城大牢里还屯着近一万俘虏呢,本来想让蛮部按照一匹马赎一个人的价格来捞,现在想一想,完全可以在谈判完成之前先让他们去把城墙加高加厚嘛。”
  吏部尚书一直没捞到发言,此时急急忙忙插话道:“这种重要工事不要派他们,万一有坏心的,不好好修建怎么办?需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到时候这群人一人出一个小纰漏,咱们的城墙就不用要了。”
  户部郎中连忙道:“那不要用他们去修建重要的、军事的、国家级别的设施,让他们去给老百姓修房子、挖水渠、铺石板路,再不种地、植树也行啊。这些都是既简单,又不好做手脚的。”关键是做手脚也不怕什么,挖个水渠而已,他们非要豁出去往深了挖,直接打成井,那岂不是更好了。
  被提供了参考思路的众位大臣畅所欲言,激动的都不想散朝了。贾赦忍无可忍,连打了四个哈欠做提示,宁珊才清清嗓子,制止了诸位大臣的奇思妙想:“众位爱卿,将自己的设想写成折子交上来。另外此次随驾出巡,又是长途跋涉又是突发战争,诸位也都累得很了,朕拟罢朝三日,大家都好生歇一歇。”
  这种好事自然更不会有人反驳,就连礼部尚书和监察御史们,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死脑筋,热爱工作到喜欢捋虎须的。于是,皆大欢喜的散朝回家了。
  宁珊也伸一伸懒腰,对贾赦道:“小公主送去妹妹们那里了,大皇子就归你吧。正好这几天我要捋一捋前番战争布局的回顾,暂时也顾不上他们了。”
  贾赦大乐:“你忙你的,大胖孙子有我看着保证健康活泼。”
  宁珊斜了一眼裘世安,见他殷勤点头、满脸肃穆,稍微放下些心来。他不是怕贾赦照顾他儿子不用心,相反,他是怕贾赦用力过猛,大皇子正是开始牙牙学语的时期,郑老御医说过,这时候小孩子最容易模仿大人的行为。如果贾赦把大皇子教成他那样……
  宁珊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那他就得考虑是不是开创女皇制度让他女儿当皇太女了——以为樱华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育的皇帝陛下思考问题高瞻远瞩,面面俱到。或者实在不行,让贾琏生个儿子他来养?可贾琏生不生的出来啊?
  被质疑了某项能力而毫无所知的贾琏回到家,凤姐儿已经带着全家老少等在二门前了,平儿抱着巧姐儿就站在凤姐儿右后方,一见贾琏,两个女人就抿嘴直笑,一起装模作样请安道:“给王爷请安,王爷大喜。王爷远征边疆,一路风尘辛苦。妾身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她在京中已经听说了边军大捷的消息,想当然的以为贾琏定然可以从中分薄不少功劳,说不定就能把郡王变成亲王。
  贾琏扁扁嘴,没说话,他太知道他这媳妇的野心了,更知道她盼着夫贵妻荣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了。大哥登基为帝,他跟着飞上枝头做了王爷,凤姐儿虽高兴的到处炫耀,但心底未尝不曾遗憾这荣耀不是贾琏自己挣出来的。正是因为不想被媳妇看扁,贾琏才雄心壮志想去边城蹭军功的,不过在亲眼见到战争的残酷和惨烈以后,他深觉壮志未酬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遗憾,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跟凤姐儿说的。昂首挺胸享受着娇妻美妾的殷勤服侍,间或接受女儿崇拜目光的洗礼,贾琏一边骄傲莫名,一边自卑难言,短短一段路,心理历程无限复杂,没被战争吓死,却险些被自己憋疯。
  凤姐儿不是能憋住话儿的人,才进了内室,平儿与众丫鬟参拜毕,献上茶,凤姐儿就迫不及待问道:“这次你立下汗马功劳,皇兄可说了要如何奖赏?”全家改口最快的就数凤姐儿,如今一口一个“父皇”、“皇兄”、“皇嫂”、“皇妹”的,叫的比谁都顺口。上个月闲的无聊去狱神庙里“探望”贾府女眷,一张嘴脆生生的把一群人气的死不了活不好,宫中“四大煞神”花了那些功夫都没能让王夫人低头服软承认错误,却生生被凤姐儿气的号啕大哭悔不当初。
  也是本事!宁珊若知道,保不准就让贾琏带着凤姐儿去谈判了,这两人若能凑成一组“雌雄双煞”,本朝的国库储蓄起码可以加一成。当然,坏处也很明显——得防着他俩有志一同往自己家里搬。
  贾琏瞄一眼喜形于色的凤姐儿,不好意思打断她的美梦,只好含糊其辞:“那事儿还没完呢,好多后续工作,得等彻底平了蛮部再一起论功行赏。”
  凤姐儿撇撇嘴,略不满,但也没再继续纠缠赏赐,转了话锋道:“那你给我说说,这一仗都是怎么打的,你都做了些什么?”
  贾琏满头大汗,支吾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他其实也很好奇,在凤姐儿心中,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凤姐儿甩着帕子,满脸兴奋:“我觉着你能运筹帷幄,臂使指向,决胜千里。”这倒不是因为凤姐儿觉得贾琏有多聪明,而是她认为贾琏没有跃马扬鞭、身先士卒的本事。既然不能打头阵,那就只能是靠指挥得宜来出彩了。而且凤姐儿老觉得贾琏和宁珊一母同胞,先天的能力差别不应该太大,宁珊有万夫不挡之勇,那贾琏马马虎虎也该有个力拒千军之智。
  平儿躲在凤姐儿身后抿嘴直笑,她比她主子看的清楚,知道她们这位二爷有几斤几两,在她看来,贾琏能坐在军中坚持到最后就挺了不起了。
  事实上,平儿要比凤姐儿靠谱得多,贾琏真的没能坐到最后。但是凤姐儿认为他在头脑上更出色也没错,虽然方向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这话我也就跟你们说说,皇兄还没有正式下旨呢,你们可别出去乱说啊!”贾琏转移话题的能力也不弱,一副神叨叨的样子,顺利从凤姐儿那里抢走了发言权。
  凤姐儿两眼放光,抓着贾琏的衣袖催促道:“是什么好事儿,你快说啊!”
  贾琏抬头挺胸,清了清嗓子:“皇兄预备派我为特使,去跟被咱们打垮了的蛮部谈判,要马要钱。而且还特意允许我自主择人随行,你想想,这可是钦差啊,比王爷权利大多了。”
  凤姐儿对谈判不感兴趣,她只关心谈完的利益:“要来的东西能分你几成?”
  贾琏怒斥道:“你怎么净想着往自己家捞好处?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一旦做成了,爷我就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了。”从今以后,打一次胜仗就大捞一笔,损敌利己,这么大的功绩,必须能流芳百世啊!
  第220章 移监神庙
  凤姐儿意兴阑珊的托着香腮, 斜乜贾琏, 拖长声道:“你现在也能写进史册了,身为皇上唯一的同胞兄弟, 连个亲王都没捞着, 谁当史官也要大书特书一笔的。”她原本还指望贾琏能当个皇太弟, 也让她享受一把母仪天下的辉煌呢。现在看来, 她有生之年能当上亲王妃就算祖坟上冒青烟了。
  贾琏愤愤一拂袖, 就要起身走人:“跟你这娘们儿没什么好说的。”
  凤姐儿拍着桌子高喊:“怎么,出去转了一圈, 回来就知道嫌弃糟糠之妻了?”从新婚开始,贾琏一直都是她手里的一团面, 怎么捏怎么是。凤姐儿在得意之余, 也更加慌张的想抓紧贾琏——无他, 盖因凤姐儿至今没能生个儿子,底气不足。现在贾琏的身份又水涨船高,原先她靠着王子腾力压贾赦一头来反制贾琏, 可如今王子腾尸骨都凉了, 贾赦却在宁珊的庇佑下成了天下第一,反差巨大的让凤姐儿每每想起便焦虑难安。
  偏贾琏也想起这一茬儿来:“你少跟我张扬跋扈的,我可告诉你, 父皇早就不满意你了,前儿还说要给我选两个温柔大方的侧妃, 你再不识好歹, 我不管, 父皇和皇兄都容不下你。”其实宁珊根本不爱搭理别人的家事,只是贾琏怕贾赦一个人威信不足,硬把宁珊拿来当招牌使罢了。
  凤姐儿一听,大哭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为你操持这个家,你如今有靠山了,说翻脸就翻脸。娶什么侧妃,有本事你直接把我休了,正妃的位置也给新人腾出来。”
  贾琏恼火道:“你以为我不敢?”
  凤姐儿一头撞过去哭喊不迭:“休了算什么本事,你有种就杀了我。”
  这个贾琏还真不敢,只好把凤姐儿胡乱推进平儿怀里,自己拔腿就跑:“我没工夫跟你闲扯,有的是正事儿呢。”说完,一掀帘子就蹿了出去。
  凤姐儿推开平儿,抹一把眼泪,愤恨道:“你瞧他那个德行,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先前他没本事那会儿,我也不曾嫌弃他,如今他倒先嫌弃起我来。”
  平儿苦劝:“王妃何必跟王爷认真置气?如今咱们娘家势弱,人家又贵为陛下同胞兄弟,您还这么着可怎么得了?”
  凤姐儿咬牙道:“已经势弱了,我若再示弱,这家里真就没我站脚的地方了。再说了,堂堂皇帝都不曾嫌弃结发旧妻,将前朝废皇族之女立为皇后,我就不信,他贾琏敢冒这个大不韪休了我。”本朝女性地位隐隐有升高趋势,第一是因为皇帝不顾反对立了原配妻子为后,这使得各家各户的结发糟糠都挺胸抬头的自信起来,莫名觉得这是皇帝为女性权益的提升做出的表率;
  二来则是长公主代掌后宫,甚至代太上皇接受命妇叩拜朝见,此举让原本藏身深闺不见人的未婚姑娘们多了许多自由,渐渐在家中拥有了一定的发言权,尤其以独女之家更为明显。
  就是仗着这两条,本朝自立国以来,家长里短的吵架中都少了许多因此而吃亏的女人。王熙凤死抓着这点优势,越是心虚就越是要虚张声势。她一直就怕贾琏脱出她的手掌心去,如今在他这里吃了个口头亏,自然该去别人头上找补回来才能顺心。
  咬牙切齿的凤姐儿把愤怒都发泄在贾琏的前同宗身上:“走,咱们去狱神庙,‘探望探望’王爷的好二叔一家去。”
  话虽这么说,但凤姐儿并不打算去看贾政,她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她主要还是想去跟贾政相关的那群女眷面前找找优越感,看那些过去她一直做小伏低、殷勤讨好的女人们对着她苦苦哀求、卑躬屈膝。
  秋猕之前,有御史上书宁珊,称牢中有侮辱女犯的恶行,建议对此加以约束,特别是对那些尚未确定罪名,只是被家人牵连的幼年女囚,应该适当网开一面来彰显皇恩浩荡。
  宁珊采纳了这本奏折,但因为急着出京,只下令刑部把女囚移出大牢,另择一处暂时监管起来,等回京后再议此事。于是顺天府变成了男子专用监狱,所有在押的女犯人则被送到了狱神庙等待审判,之后根据量刑决定她们的去处。贾家女眷则是例外,她们被抓的原因涉及到谋划皇帝生母,这等大罪,轻易没人敢审,因此一直严密羁押着,静候宁珊回京。
  史太君倒是知道怕了,如今也不闹腾了,也不讲究自己是什么国公夫人,是老封君,更不敢再提当朝太上皇是“从她肠子里爬出去的”,她现在只保佑自己能保住性命回家去,她愿意远离京城,回金陵老家去给贾代善守孝。
  探春等人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宁珊有那样的本事,当初拼着跟史太君、王夫人翻脸她也会投向大房的,最起码,跟迎春搞好关系也比讨好宝玉有用得多。从被关起来到现在,探春已经不知道为此哭了多少次了,起初王夫人还骂过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也懒得骂了。
  倒是元春,依旧坚持不懈的奚落她道:“你后悔?呵,你以为你去讨好就有用吗?大房二房之间被那老太太调唆的已然成了不共戴天之仇,你倒是一腔热诚的想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却也不看看人家让不让你贴?”
  身为目前唯三知道宁珊因何要捉拿二房全家的知情人之一,又是从宫里熬出头的,元春比任何人都能看得清形势,从确定了她的母亲是杀害宁珊母亲的凶手以后,她再不觉得自己还有生还的任何可能,因此格外看不得有旁的人能逃出生天。在她看来,她们既然是一家人,合该一起赴黄泉才对。虽然她根本看不上小妾生的贱|种,但她更不会允许庶出的贱|种活的比她好、比她长。
  贾环作为未成年,跟贾兰一起得到了和女眷关在一起的优待,此时正锁在监牢一角听元春和探春对骂,听的兴致盎然。贾兰拉他道:“三叔,别听那些了,咱们一道背书吧。耽误了这么久的功课,等出去以后就跟不上了。”一墙之隔的李纨听到儿子这么懂事,捂着嘴无声大哭,她的兰儿的前程就这么被两个又蠢又贪婪的婆娘毁了,她绝不会原谅她们,她会用余生的每一天诅咒她们,愿她们活的痛苦,死不瞑目。
  贾环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毁灭贾兰的幻想:“还做梦呢?人家大老爷的儿子成了皇帝,你还指望去科举及第呢?就算真能考上状元,你也永远当不了官。”
  贾兰不服气道:“三叔怎么这样说话,我听看管狱神庙的大人们都说当今陛下圣明睿智,他会知道我们是被冤枉的,一定会放我们出去的。到时候我怎么就不能去科举,去考状元?”
  贾环笑的抱着肚子直嚷疼:“你以为我们是为什么被抓的?因为我的爹、你爷爷,这么多年作威作福踩在大老爷的头上,如今人家翻身了,成了天下最大的官——太上皇,比皇帝都大,他想报复,谁会给咱们做主?”
  贾兰兀自摇头不信:“当年陛下还是宁大爷那会儿就去过咱们家,三叔你不是也偷偷躲着看过一眼?结果被人家发现了,可是宁大爷一句话也没说,还冲咱们笑,他还在咱们家吃过螃蟹宴,跟姑姑们作诗玩笑过,还是我母亲去个评的,宁大爷多和气啊!”
  贾环撇撇嘴:“宁大爷是和气,但如今是皇帝,咱们家那位大姑奶奶还是皇妃的时候,回趟家有多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的,你不记得了?那才是一个不受宠的降级妃嫔呢,都那么大的排场、架子,你想想,皇帝该有多高高在上?你还当那是当初那个跟你母亲都会见礼的宁大爷呢?”
  贾兰想了想,垂头丧气的认同了贾环的观点,但仍然觉得他和贾环并不曾开罪过老大爷父子,他母亲和贾环的姨娘也足够毕恭毕敬,他们都应该是无辜的。诚然,他们老爷过去对大老爷确实不大尊敬,二太太对大太太也毫无礼貌,但是他和贾环对琏二哥和宝二哥是一样恭敬的,宁大爷来家里的时候更是加倍恭敬,不管怎么说,这大不敬的罪名都不在他们身上成立。
  事实上,罪名也确实不是大不敬,而是比那更严重几百倍几千倍的谋杀。不过以贾赦、宁珊父子俩现在的阶层来说,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足够抄家下狱,剥夺官职、功名、诰命,并且永不叙用。贾兰到底是无法无天的贾家出身,对法令有所了解,却不够精深,更因为年幼,所知道的无非是李纨告诉他的常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能接触到多少违法行为?何况李家还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李守中根本不曾好生教导过李纨,更在贾珠死后,对李纨不闻不问,形同放弃。
  听着儿子的憧憬被贾环一个劲儿的打破,李纨冲口而出呵斥道:“环儿不要再瞎说八道,有你这样做叔叔的吗?吓唬侄子算什么本事?”
  贾环被吓了一跳,本能地闭上嘴,说起来,贾家一直都是不符合主流社会的女尊男卑,家中女眷各个都比男人厉害,史太君、王夫人、凤姐儿这三尊“镇山太岁”不算,婆子媳妇中的“巡海夜叉”也颇多,便是未出阁的姑娘中,也有探春这样掐尖要强的厉害角色,亲戚中的黛玉宝钗也都是十个男子捆一块儿都不及的。这么一看,女权主义的雏形倒是从贾家发起的,不但生在贾家的厉害,嫁过来的更厉害。
  凤姐儿恰到好处的挑了一个人人情绪低落的时候晃了进来,身为本朝唯一一位王妃,她享受着走到哪里都可以刷脸被辨识的超高待遇,狱神庙的守卫一见到凤姐儿,老远儿的大着嗓门通报到:“太平王妃殿下到!”
  第221章 惊天爆料
  凤姐儿粉面含春, 平儿笑容得体, 挥手示意随行的小厮给赏钱。如今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平儿都不屑做了, 除了贴身伺候贾琏凤姐儿,她那双手不给旁人拿任何东西。
  跟她相同待遇的还有丰儿和小红两个凤姐儿得力的丫鬟, 再往下延伸,但凡能进凤姐儿内室的丫鬟,走在外面都比四五品人家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尊贵得多。
  看守谢了赏, 恭请凤姐儿进去, 一路上还不住口的奉承:“王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那样的旧亲戚也还记挂着, 时不时就来瞧一回,不惜贵脚踏贱地。其实要小的说,您如今这么金贵的身份,身边的姑娘们都不应当往这种晦气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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