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她又说:“希望今后每年都是。”
  “一定是。”他定定看着她道。
  说着,他们两人一起将杯中的红酒饮尽。
  红酒虽然喝了不上头,但也能给人些微的醉意。顾书尧才将酒喝完,手中的杯子便被他拿走放在床头柜上。他靠过来,手抵在她的后腰,猛地将她拉过来,低头找她的唇,深深吻上去。那个吻还带着红酒的滋味,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身上有些烫。
  殷鹤成带着她又往床边走了几步,将她推倒在铺了弹窗床垫的法式大床上,“既然说好贺我生日,两杯红酒可打发不了。”
  他俯身下来,她主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道:“那我今晚好好打发你。”
  他看了她一眼,揶揄道:“原来顾先生也会说这种话。”
  她笑了出来,“那你也得替我保密才行。”
  不知是否是他生日的缘故,她予取予求配合得极好。
  黑暗中,她伸手紧紧搂住汗流浃背的他,头偏转过头来吻他的脸颊,“雁亭,以后我们都要尽兴。”她起初害怕怀孕耽误工作,还起过避孕的打算,只是那些药难免对她身体有影响。避孕的手段专门自然不止这一种,这个年代也有一种从英国进口的如意袋,和百年后的避孕套差不多,不过舒适度要差一些。现在也好,她再也不用去说服他,他也不用勉强自己。
  殷鹤成看出了她的心思,低低道了声,“好。”然后也转过去找她的唇,和她纠缠。
  晚上七点帅府举行殷鹤成的生日宴,虽然到的人不多,但盛军的人也占了大半,殷鹤成身边的亲信都到了。顾书尧陪同他一起招待,却总觉得少了谁。
  梁师长过来敬殷鹤成酒,已经有了些醉意,他又是个直肠子,问道:“咦,怎么不见任参谋长?”他刚说完,他身边的徐师长突然咳嗽了一声,拉开梁师长跟殷鹤成赔笑着不是:“少帅,您看老梁,酒量不好又喜欢喝酒。少帅,我敬您!”
  听他这么说,顾书尧环顾了一眼,的确没看见任子延,不过刚才有人替他送了礼来。这些天顾书尧都没有听殷鹤成提起过任子延,之前他伯父伙同殷敬林叛变,虽然任子延亲自将任洪安收押,可这件事依旧给任家带来了影响,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像刻意避嫌一样,和殷鹤成也渐行渐远。上次在任子延的婚宴上,顾书尧就看出了端倪。
  任子延原本和殷鹤成是生死之交,想到这里顾书尧不免觉得遗憾,她看了眼殷鹤成的脸色,她看得出殷鹤成虽然脸上仍带着笑,可不会比她好受。
  顾书尧突然想起来孔熙比她有福气,婚后一月就有了身孕,算日子现在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任公馆那边,任子延亲自给孔熙端了碗乌鸡汤过来,孔熙本来就瘦,前段时间孕吐得厉害没吃什么东西进去,现在又赌气不吃东西。
  任子延见他不看自己,腆着脸劝道:“你现在怀着孩子,总得吃点东西是吧。”
  孔熙坐在桌前看书,看他进来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任子延也习惯了,将汤轻轻放在她桌子上,“你如果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了,别气着了自己和孩子。”孔熙脾气不好,他婚前便是知道的,可女人嘛,任性些也是应该的。婚后虽然摩擦不断,他没冲她发过一次脾气,可自打她怀孕后脾气便越来越大,上一回他回家晚了,又喝得有些多,孔熙见他这样,直接翻了脸准备回娘家。可深更半夜的他怎么放心,喝得醉醺醺的也上前拉她,劝道:“熙熙,我错了,我错了,别这样。”
  她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不,你没错,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就不应该勉强自己嫁给你!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你,你虽然天天和他在一起,可你比他差远了!”
  任子延本来心思就细,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从前他也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只是那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多心,可如今真真切切地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
  孔熙自从说破之后,便连从前对他的假意也没了,即使有了孩子也不再留一丝余地。
  那一边,酒宴还在继续,该来的人没有来,却有人不请自来。有侍从官过来通报,“少帅,有日本大使过来了,说带了礼物给您贺寿,让不让他们进来?”
  第188章
  虽然殷鹤成没有对外邀请,但毕竟是殷鹤成的生辰,英、美等国的大使都送了贺礼过来。然而,盛军和日军的战火半年前刚刚停歇,日本未免也太不计前嫌了些。
  只是,既然日本大使都到了门口,便更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书尧抬头看了眼殷鹤成,他正好也低过头来看她,眼神不过一瞬的交汇,却足以明了他们彼此想到了同一处。面对这样关乎家国的大事,他没有让她失望过。
  “带进来,先搜身。”
  顾书尧扶着殷鹤成的手去招待其他的宾客,不一会儿日本那位大使便进来了。野泽晋作殷鹤成还押着没放,而这次来的大使也是位熟人。
  石原胜平是田中相本的门生,早几年一直在盛州作驻中大使,和殷鹤成也有些交情。一见到殷鹤成,石原胜平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客气,摘下礼帽来和殷鹤成握手,用中文殷勤道:“少帅,生日快乐。”又朝顾书尧点了下头:“夫人。”
  宴会厅中盛军将领有不少,他们都认得石原胜平,不免也觉得惊讶。
  殷鹤成看了石原胜平一眼,并没有伸手同他握手,问道:“石原大使怎么过来了?”
  石原胜平的手还伸着,有些挂不住脸,腆着脸道:“少帅您过生日,我当然得过来了。我刚从东京赶过来的,来的有些晚,还请少帅见谅。”石原胜平正难堪着准备缩回手去。殷鹤成却在这个时候碰了下他的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石原胜平方才僵住的笑意瞬间又恢复了,连忙让随从将礼物拿上来,“这是给少帅备的生日礼物。田中首相说您喜欢神户的清酒,特意给您带了些过来。”
  石原胜平只字不提野泽晋作,也不提中日之间的关系,反倒带了清酒过来,好像过来就是专门为了叙旧。
  可顾书尧心里清楚,石原胜平这样做自有日本的目的,眼下长河政府和南方政府关系紧张,日本一直支持穆明庚,但眼下形势并不客观,莫非是因为这个又来笼络殷鹤成了?只是,田中相本已经和殷鹤成断绝了师生关系,怎么又出尔反尔派人来套近乎了呢?
  不过想想也并无可能,在政客眼中,从来都是利益至上,没有真正的敌友,石原胜平此次前来必有日本政府的意图,不知是又要拉拢,还是之前给了巴掌又来赏个甜枣?
  石原胜平见殷鹤成不做声,又低声道:“少帅,我知道您还在为野泽晋作的事情生气,他是个愚蠢、浅薄的人,之前那些冲突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不要因为他伤了这么多年的情谊。”
  殷鹤成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只道:“你客气了,我已经戒酒了,这些清酒还得劳烦你带回去。”
  “哦?”石原胜平不可置信,刻意笑着化解尴尬:“少帅,您难道现在一滴酒都不喝了么?我可不相信。”
  殷鹤成抬起头看了一眼石原胜平,又将视线转而投向顾书尧,带着笑道:“我夫人不喜欢我喝酒,现在只偶尔喝一点红酒,清酒已经完全不喝了。”
  顾书尧也笑了,配合着摇了摇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石原胜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情绪在殷鹤成的操控下波动起伏,有些不知所措,顾书尧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又活该。
  殷鹤成能到今天的位置,除了袭承他父亲的职位,自然也是有手段的。顾书尧也觉得欣慰,殷鹤成从来都没有用他的手段对付过她,他是个分得清场合与对象的人。
  殷鹤成很清楚石原胜平的目的,既不失风度,又能让在场的人知道他的态度。
  虽然盛军和日军才交过战,但将领中也不乏有亲日或是曾经亲日的人在,石原胜平不仅会拉拢殷鹤成,也会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们,当着盛军将领的面摆明态度,也可以让他的部下心中有数。
  正好梁师长过来找殷鹤成有事汇报,殷鹤成只跟石原胜平说了两句,便和梁师长离开了。
  顾书尧原本扶着殷鹤成的手也准备走,却听见石原胜平道:“夫人,我还有东西要送您。”
  顾书尧转过头去,石原胜平的侍从又端了两只锦盒过来。殷鹤成闻声脚步也停住了,回头扫了一眼,紧紧握了把顾书尧的手腕。虽说这里是帅府,石原胜平来之前也搜过身了,可石原胜平突然转向顾书尧,殷鹤成总隐隐觉得不安。
  可顾书尧却不以为意,给殷鹤成递了个放心的眼神。梁师长似乎确实是有事,何况她也看得出殷鹤成不想和石原再纠缠了。
  顾书尧转过身去,问石原:“石原大使有和贵干?”
  石原胜平道:“夫人,您和少帅成婚时我没能过来,实在失礼,这是我特意给您带来的礼物。”他的侍从将礼盒打开,是两柄白玉如意,如意上细细雕着龙纹福寿,一看便知是前清宫里头的东西。
  见顾书尧似乎有些兴致,石原胜平连忙在一边道:“都说“好事成双”,这对玉如意也寓意少帅和夫人佳偶成双,还请夫人笑纳。”
  顾书尧没推辞也没接受,只问石原胜平道:“石原大使,这一对如意是前清宫里头流出来的吧?”
  “夫人好眼力,这就是明庆帝和皇后大婚时的如意。”
  “那就更不能要了。”顾书尧笑着摆了摆手,“一来,这是明庆帝成婚时用的东西,雁亭只是一地将领,得了不妥当。二来,前清的东西也不吉利不是么?如果说是明庆帝成婚时的东西,到现在不过二十年,前清亡了不说,我们这个国家也差点跟着就没了……”顾书尧的语气很轻,说的话却一针见血。
  “国家差点就没了”石原胜平自然知道顾书尧说的什么。石原胜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晚上被给了那么多脸色也不好发作,他稍稍偏过头,才发现殷鹤成就站在一旁。
  顾书尧跟石原胜平稍稍点了下头,“失赔了。”说完,顾书尧挽起殷鹤成的手便走了,走了几步后,她抬起头和殷鹤成相视一笑,说不上苦涩,也说不上多高兴。
  待顾书尧走后,石原胜平才觉得殷鹤成这位夫人有些眼熟,他站在原地出了好久的神,忽然想起一桩两年前的事。那次他找殷鹤成要过一回人——一个公开在大学发表抗日演说的大学生。石原胜平有些不敢置信,又看了顾书尧几眼,对比着他脑海中的人像,书尧?怪不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原来是这么个人,可事到如今石原胜平也没有别的办法,当初殷鹤成就护着,如今成了司令的夫人,谁还能动她?
  看着殷鹤成和顾书尧离开的背影,石原胜平冷笑了下。一个殷鹤成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个夫人,还没他老子当司令时好相处。看来田中君这一次的打算怕是要落空,白让他在这里浪费这么多口舌。他只在宴会厅里站了一会,直接带着人回去了。
  帅府的另一头,五姨太带着一帮子佣人已经收拾好了房间,殷鹤成之前跟老夫人承诺过生日当天要把人带回来,这句话五姨太一直记着,还特意把房间选在他们主卧的边上。五姨太还听佣人说,少奶奶今早上还问怎么突然在收拾,后来一言不发又走开了。
  五姨太想着那个场面就觉得痛快,只是已经到晚上了,连日本都派人过来了,也不见那个女人的影子?
  五姨太等了好久,最后连酒宴都散了,她是在忍不住派人去问黄维忠,可黄维忠那边支支吾吾只说人已经回来了。
  人已经回来了?可不是见了鬼?哪里有人带回来?
  五姨太怕出什么岔子,免得在老夫人那里交不了差,索性亲自去问殷鹤成。
  她找到殷鹤成的时候宾客都已经走了,殷鹤成和顾书尧正往客厅里走。虽然顾书尧也在,五姨太还是迎了上去,目光略过顾书尧,笑着问殷鹤成道:“雁亭啊,五姨娘有一桩事要问你。”
  “什么事?”殷鹤成皱了下眉,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语气里还稍有些不耐烦。
  五姨太觉得有些奇怪,可殷鹤成在那个女人那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想必那个女人他定是喜欢的。
  见五姨太小心翼翼打量殷鹤成,顾书尧只觉得好笑,殷鹤成不知道五姨太要说什么,她可是知道的,只是她懒得和五姨太计较罢了。
  黄维忠站在殷鹤成身后,他也知道五姨太要说什么,少帅好不容易才把夫人给哄回来,可这五姨太偏偏不识趣,又在这儿挑拨,少帅说不准不会发脾气。
  五姨太似乎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她见殷鹤成越发不耐烦,还是说了。她暧昧笑着问道:“雁亭,你不是说你过生日的时候,要把人带回来么?”
  “什么人?”
  第189章
  “什么人?”五姨太愣了一下,不自觉重复了一遍,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姨太警觉地看了眼顾书尧,又去瞧黄维忠,刚才他明明说人已经接回来了,现在雁亭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莫非是因为顾书尧在这,雁亭有所顾忌?五姨太最见不得殷鹤成这样对顾书尧,于是刻意看着顾书尧对殷鹤成笑道:“书尧大度着呢,人不是早晚都得接回来的么?现在房间都收拾好了,老夫人也盼着她回来呢。”
  许是见殷鹤成仍旧无动于衷,五姨太挑明利害道:“早些接回来说不定还能早些给咱们殷家开枝散叶,正好书尧生……”
  顾书尧虽然不愿跟五姨太一般见识,但没想到她又开始在伤口上撒盐,当初她之所以和殷鹤成吵成那样,五姨太的挑拨便是一个原因。
  一而再再而三,顾书尧忍无可忍,她正准备让五姨太打住,殷鹤成却先开了口,打断五姨太:“你再说一遍。”
  他声音虽然不高,可这句话惊雷前划过的一道闪电,能让人预知到随后会发生什么。
  五姨太素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听殷鹤成这样说,连忙噤了声。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殷鹤成的语气有些像他惩戒士兵的口气,若是再犯,就要军法处置了一般。
  殷鹤成通常的待人接物来自于他后天习得的修养,骨子里其实是个冷冽又强势的人。
  被殷鹤成这样一说,五姨太神色立即慌张了起来。殷鹤成并不愿意和她多说,直接牵过顾书尧的手走了。
  殷鹤成和顾书尧上楼,反倒是顾书尧像受了委屈似的,殷鹤成一直在一旁轻言细语哄着。五姨太在楼下看着既生气又不敢表露,牙都快咬碎了。她实在不明白,那些女人究竟是用的什么手段,能这样牢牢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五姨太也不是第一回做了,殷鹤成不领情也就算了,只是五姨太自己觉得没面子,说起来她是殷鹤成的长辈,为什么她偏偏从心底里就畏惧他。
  黄维忠目送殷鹤成上楼,见五姨太还没回过神来,连忙往侍从室那边走,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哪知黄维忠刚走几步就被五姨太叫住了:“你站住。”
  殷鹤成五姨太不敢惹,对黄维忠她可不必客气,何况明明是他说人已经回来了,不然她也不会碰这一鼻子灰。
  黄维忠转过身,客气问道:“五姨太,您有什么事么?”
  五姨太冷笑,“我能有什么事?黄副官你得把话说清楚才行,是你亲口说的人已经回来了,当初也是你们说的雁亭连着一个月住在外头,你得告诉我人在哪才行?”
  黄维忠知道自己这回是躲不掉了,再这样瞒下去不知还要坏多少事,索性到出实情:“少帅的确连着一个多月住在外头,可他住的是夫人租的公寓。”他看了五姨太一眼,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夫人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五姨太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道:“你不是又在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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