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楚凌昭立刻明白过来,苏梨点点头:“其实这个灵感也是臣女在漓州受到启发想到的,陛下可知,漓州城有位长老,利用一些手段将自己神化,在漓州的地位甚至比淮阳王还高,可以轻易掌握一个人的生杀大权。”
  漓州发生的事,暗卫已详细告诉楚凌昭,那长老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
  他能以一己之力,凌驾于漓州一城人之上,楚凌昭坐拥整个远昭,又如何不能威慑住忽鞑?
  楚凌昭对苏梨的提议有些感兴趣,不耻下问:“阿梨打算怎么做?”
  第135章 我反悔了
  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明媚的春光变成橘黄色的柔和夕阳,将一切都笼上一层柔软。
  宫人带着苏梨出宫,途经御花园,正好看见楚凌熙和楚怀安坐在不远处的八角亭中,有宫人在旁边煮着东西,不知道是茶还是酒。
  宫人原想上前打招呼的,被苏梨拦下,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楚怀安额头上缠了纱布,不知怎么又受了伤。
  他和楚凌熙说着话,完全没有发现苏梨,隔得远,苏梨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又想起之前和楚凌昭的对话。
  他怀里揣着两份婚书,却并未主动向楚凌昭提及婚事。
  是后悔了么?
  苏梨不由得又想到他在回京路上的冷淡反复。
  后悔便后悔吧,这种事,总是不能强求的。
  “走吧。”
  苏梨默不作声的随宫人出了宫。
  这边楚凌熙看着烂醉如泥的楚怀安,脑袋都大了,哪有人大白天就这么喝酒的,况且这脑门上还带着伤呢。
  “谨之,好了,别喝了!”
  楚凌熙再次规劝,说着想抢走酒坛,楚怀安却死死的抱着不放,过了一会儿竟是抱着酒坛子睡着了。
  “来人,扶逍遥侯回去休息!”
  楚凌熙命令,怕出什么岔子,一路跟在宫人后面把楚怀安送回去。
  好在楚怀安酒品不错,一路上都还算安分,没有吐也没有闹。
  楚凌熙安排宫人去打热水给楚怀安洗脸,再熬上一锅醒酒汤备着等他醒来再喝,做完这些,楚凌熙起身要走,却听见楚怀安小声嘀咕:“不行,我不能做好事不留名!”
  “……”
  你做什么好事了?没看见昨儿差点把皇兄气炸了吗?
  楚凌熙眉头抽了抽,抓起被子把楚怀安兜头盖住,这人便老老实实没了声音。
  刚走出房间,宫人疾奔而来,躬身跪下:“王爷,陛下请您去太后寝殿议事!”
  太后寝殿和楚凌熙记忆中没什么差别,还是那么恢弘大气,只是殿外的宫人换成了手执长刀的御林军,原本的祥和之气被一片肃杀取而代之。
  这是这座皇宫里的富贵枷锁,锁住他们每一个人,谁都无法挣脱。
  宫人在殿外便止了步,弯腰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请,陛下已经到了。”
  楚凌熙提步走进去,殿里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一片死寂,叫人有些心神难安。
  楚凌熙循着记忆走进太后的卧寝,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楚凌昭坐在床边,正端着一碗药亲手给太后喂药。
  这场景楚凌熙之前也见过,那时还能感受到母慈子孝的温馨,如今再看,却只有貌合神离的诡异。
  这对骨肉至亲的母子,早就离了心了。
  楚凌熙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脚下有些蒙尘的地砖,走到床边跪下行礼:“鸿礼拜见母后、皇兄,愿母后康健,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好几个月没见到外人了,闻言眼前一亮,撑起身子看向楚凌熙:“是鸿礼回来了?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欣喜,好像对楚凌熙比对楚凌昭还要亲。
  楚凌熙下意识的看了楚凌昭一眼,楚凌昭没有太大的反应,把药碗放到一边,让开位置。
  楚凌熙走到床边坐下,太后亲昵的抓着他的手打量。
  到底是亲兄弟,虽然不是太后所出,但两人还是有四五分相似。
  继位三年,楚凌昭身上的帝王威仪越发盛凌,楚凌熙却还是当年那幅温润如玉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就十分无害。
  这些日子跟楚凌昭置气久了,太后看着楚凌熙倒是真的十分喜欢。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可吃了什么苦没有?”
  太后软着声问,语气是真真切切的关心,像是故意要刺楚凌昭。
  “仰赖皇兄治国有方,如今国泰民安,儿臣这些年过得很好。”楚凌熙极有分寸的回答,这话里有两分奉承,还有八分是真的。
  太后这会儿哪里听得他如此夸楚凌昭,当即冷了脸,幽幽笑道:“你皇兄治国的确有些手段,你瞧瞧哀家如今这宫里,还有个活人气儿吗?”
  太后宫里再怎么也要有二三十个人伺奉的,如今一个都没有了,反常得很。
  太后抛了这个话题,楚凌熙却不敢过问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转而道:“母后若是觉得寂寞,儿臣可以多抽些时间来看望母后,陪母后说话解闷儿。”
  “还是算了,哀家如今是不祥之人,鸿礼来看哀家的次数多了,指不定哪天也跟哀家宫里的人落得一个下场可怎么好?”
  太后话里含沙射影,只差直接挑拨楚凌昭和楚凌熙的兄弟关系了。
  楚凌昭一直站在旁边忍着,听到这里,手里的药碗一下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皇帝怎么了?连个碗都拿不住了?还是哀家说了哪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想弄死哀家?”
  被圈禁了许久,太后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撕破脸皮,再没有丝毫母子情谊。
  “儿子为何会如此对母后,母后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楚凌昭问,被楚怀安和太后接连闹得心脏很疼。
  他的嗓子有些哑,脸色也不大好,楚凌熙有些担忧,夹在中间试图做和事佬:“皇兄,母后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犯糊涂,她说的话你别当真,你……”
  “鸿礼,你说谁老糊涂了?”
  太后恶狠狠的瞪着楚凌熙,一点都不领他想要调和的情,楚凌熙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辩驳,又听太后道:“皇帝倒是说说,哀家之前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次不是为了你好?”
  这些话太后跟楚凌昭说了许多遍了,今日楚凌熙在这里,她又提出来,不过是想让楚凌熙为自己评评理。
  楚凌昭也知道她的用意,从善如流的应答:“母后给无忧下毒,让安家绝后,是为了儿子好,所以儿子继位等了三年,才开始动安家,但儿子没想过动您,母后承认吗?”
  楚凌熙惊愕,微微瞪大眼睛看向太后,没想到她竟然给安无忧下毒。
  安家可是远昭的功臣啊!
  “你动安家,不就是动哀家吗?如若不是被你逼到绝境,无忧那孩子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太后质问,把安家逼宫造反这件事也算到了楚凌昭头上。
  楚凌昭心头发冷:“安家逼宫造反,不是母后下毒种下的因果吗?”
  太后被问得失语,无力反驳,心头发哽,眼眶也红起来。
  她会给安无忧下毒,完全是为了楚凌昭好!
  “安家叛乱,满门被斩,但朕没有责问母后,也没有贬黜贵妃安若澜,母后难道不明白儿子这么做的用意?”
  楚凌昭冷声问,他当时是抄了安家,但没有动后宫,即便到了现在,安若澜也还安安稳稳在贵妃之位坐着,不出意外,她以后会做皇后,他的皇子身上仍流着安家人的血。
  这是他对安家对太后最大的仁慈!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再装不懂未免太过分了,她叹了口气:“那又如何?你不过是学你父皇,用这一招换走哀家手上最后一点底牌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在她眼里,他的儿子就是这样精于算计,不择手段的一个人吗?
  “母后,儿子自幼在您膝下长大,对您的感情远胜过对父皇的,儿子没想过要算计您,若不是您暗中派人,以反臣的名义暗杀谨之和陆戟,儿子也不会强硬的要走您手上的兵力!”
  楚凌昭的语气多了一丝疲惫,太后太顽固了,先帝死后,她习惯了楚凌昭的孝顺服从,甚至给了她一种可以凌驾于皇位之上的错觉,所以她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楚凌熙听得骇然,后背冒出冷汗:“母后为何要下令暗杀谨之和陆将军?他们都是远昭的功臣啊!”
  若是那次暗杀成功,胡人十万大军攻城,远昭如今岂不是已经被胡人大军覆灭?
  太后没有理会楚凌熙,只看着楚凌昭,眼底迸射出强烈的恨意:“鸿熠你别忘了皇祖父留下的遗旨说了什么,若是谨之拿到那封遗旨要你让位,你难道不害怕吗?你太心软了,哀家杀了他们,只是为了永除后患!”
  她总是为了未知的事来做当下的决策。
  安家已经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她却一点没有从中吸取教训。
  楚凌昭已不想再跟太后多说什么了,她眼里只有权势,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只想把一切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上。
  “母后,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儿子,有些事,你不该参与,就不要参与了!”
  楚凌昭的态度强硬起来,太后也立刻收起旁的情绪,冷嘲着说:“哀家如今已经这样了,皇帝莫非以为哀家还能对你产生什么威胁?”
  “母后明白就好!”楚凌昭沉声说,脸绷得死死的,与太后形同陌路:“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过些时日再来看母后。”
  楚凌昭说完甩袖离开,楚凌熙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太后。
  吵了这一架,太后似乎耗费了许多心神,懒懒的靠在床头,单手揉着眉心:“鸿礼,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好,你也觉得哀家做错了吗?”
  错了。 大错特错了。
  楚凌熙在心里回答,但见她如此疲惫,并没有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儿臣在封地多年,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不好断言。”楚凌熙选了保守的回答,太后掀眸朝他看过来,他又加了一句:“古谚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母后觉得是为皇兄好的事,皇兄不一定觉得好,母后不如放手来得自在。”
  太后审视的看了楚凌熙良久,最后叹息道:“罢了,你也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哀家不用你陪着,走吧……”
  太后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楚凌熙,俨然不想再看见他。
  “儿臣告退。”
  楚凌熙退出寝殿,关上门,扭头不期然看见楚凌昭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他站在那里,明明穿着九五之尊的衣袍,却好似携着一身清冷孤寂。
  楚凌熙提步走过去,楚凌昭没有回头,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闻声开口:“鸿礼,你还记得这里以前有棵树吗?”
  “记得,谨之有次进宫缠着宫人在树上绑了个秋千,我那几日特别殷勤的来给母后请安,就想偷摸着玩一会儿,可惜没多久母后就让人把那棵树砍了。”
  “是朕偷偷玩秋千被母后发现,母后才让人把树砍了的。”
  太后不想让他玩物丧志,同时也觉得堂堂太子玩秋千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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