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知道,了。”
萧怀瑾胸中的那口气,彻底散了。良久,他才挤出声音来:“来人,将白昭容……软禁,仙居殿,待宫正司,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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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容忽然被御前传话,然后关押仙居殿,似乎是犯了重罪,惹得陛下大恸,闭门不出,以致罢朝。
这个消息,令后宫的震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自皇后出事以来,后宫祸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德妃获罪,如今轮到了皇帝的宠妃白昭容。她们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情,一个个宠妃都倒下了,明天又会是谁?
谁料,也不过这短短两天,前些日子的罪案便有了反转,白昭容自己承下了所有的过错——重阳宴行刺之人,给德妃的书箱夹层里放了兵器;而白昭容又借着德妃的手,害死了皇后。
众妃嫔心头莫名不是滋味,除了觉得德妃太惨,更有无比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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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还在丽正殿数着【声望】活日子,忽然就有人来宣旨,解开了她的禁足。
对着一脸喜色的传旨公公,她在劫后余生后,竟然没有了任何欣喜:“怎的……我就无罪了?”先时不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吗?
“娘娘有所不知,一切都是白昭容所为,她已经认罪了!”御前传旨公公也不太清楚当日的状况,只大概讲了一番,皇帝收到大理寺奏报,将白昭容提去紫宸殿审问,之后就将白昭容软禁了仙居殿,恐怕白昭容是九死一生了。
谢令鸢为这起伏跌宕的故事,听得心下茫然,丝毫泛不起欣喜。待传旨公公走后,她打开星盘,果不其然,白婉仪的【绝】已经接近濒死的状态了。
她焦急地想问问星使,任务如今已经乱成了一盘散沙!
——若九星之一死了,她的天道使命,不就彻底失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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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既然无罪,星使和画裳等宫人,也被从宫正司释放了出来。
他们二人经历了铁刷子梳洗的酷刑,居然还能站起来,宫正司的人都敬叹他们,不愧是德妃的手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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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看着星使和画裳一身血淋淋的模样,身残志坚地走回来,都替他们觉得疼。更惊诧于他们居然是走着回来的。她吩咐道:“我派人宣太医,你们上点药……”
谁料画裳活力四射道:“娘娘,不必了,奴婢一点也不疼!奴婢简直被自己顽强的意志感动了!”
谢令鸢:“啊?”
她随即目光瞟了眼星使,星使高深莫测地一笑,她就猜到了——肯定是他用了星力,被人用了刑也不会疼,譬如她曾经给林昭媛的【有种你来打我啊~打不疼~打不疼~】。
屏退了画裳后,她将白婉仪濒死的情况告诉了星使:“我看她的状态,几近【绝】地,照这情势,她既然是陈留王的人,和谋逆扯上关系,必然脱不了死罪了。可她身为九星之一,如若死了,我会如何?”
星使的神色颇为凝重:“您的任务会失败,也会死。九星同命……所以,您必须阻止她的死!”
第八十一章
“……”
拯救……白莲花……
谢令鸢委实有点难以接受。调回宫斗模式后,她自知被白婉仪陷害,没还手就很圣母了,倘若还要救白婉仪的性命,她觉得自己浑身差不多要散发出《西斯廷圣母》玛利亚的慈悲光环!
星使又在一旁唉声叹气:“您如今虽对宫里失望,却不能置性命于不顾。”
他是为了她好。这些日子谢令鸢也想了很多,以后倘若还能将声望刷回【众望所归】,能保证性命,她就离开宫,也不想在这里虚与委蛇。
就算是为了那清净自在的一天。
“我去找太后请旨,先去看看白婉仪。”
她现在虽然被解除禁足,却依然是戴罪之身,只不过死罪免了,活罪难逃。毕竟桃花口脂是她亲手所做并送了阖宫上下,这一点她难辞其咎。她已经吃了够多教训,不想在这样敏感且暗潮涌动的时刻,再给后宫那些妃嫔们留一丝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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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蝉鸣聒噪,肆意唱着喧嚣,却显得莫名凄清。
谢令鸢走入仙居殿时,白婉仪正坐在箜篌前,背对着门,擦拭着她的琴。这是萧怀瑾特意命人以小叶紫檀木做的琴,音色柔而不媚,余韵悠长。
她推开门时,白婉仪先看到了一束光,随即是谢令鸢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她头也未回,却熟悉谢令鸢的身形气息,淡淡道:“恭喜德妃洗脱冤屈。是来向臣妾兴师问罪的么?”
“如果你愿意忏悔,我也不介意听着。”谢令鸢颔首,有点苦笑:“不过也是要感谢你……让我认清了这个后宫,被你陷害也不算,我算是被自以为是害的吧。”
白婉仪一直聆听,她背对谢令鸢,看不见神情,但想来这番话是听进了心坎儿里。她轻声道:“去岁冬时,我昏迷不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我的亲人,还有义兄,他们在对我微笑,仿佛就要牵着我的手……我觉得很美好。可在美好之后,我忽然看到了你,顿生忐忑。”
“我的秘密见不得光,你的出现,是揭穿我身份的威胁。醒来后,我向皇后打探,原来钱昭仪昏迷时,也梦见了你。那时我便知道了,梦里的你并非巧合。你大概是用了什么异术,可以窥探我的梦境。”
怪道后宫那么多妃嫔,白婉仪独独挑中她来陷害——
谢令鸢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看见了不该看的,要被灭口!
“我不知道你看见了多少,唯有除掉你,方能不留隐患。”白婉仪慢慢回过身,望入她眼中。
未施粉黛,仪容素净,白婉仪神色如平滑如镜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白婉仪,是在向自己解释么?
谢令鸢一瞬闪出了这个念头,却没问。
大概白婉仪的自尊,也容不得她这样直戳了当的问。但是……大概白婉仪对她还是有一丝丝在意,才会向她解释吧?
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陷害她呢?
这个人心态未免太复杂了。
谢令鸢不再去想她陷害自己的事情,只会添堵。遂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救你。”
救?
白婉仪一怔,意外到失语。
她素来习惯了掩饰情绪,而今放下了重重枷锁,那错愕也就不加遮掩地流露出来。随即,她摇着头轻轻笑了,不知是不信,还是在笑谢令鸢傻。
“不必了。”她淡淡道:“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我,依国朝律法,牵连谋反,乃诛九族之罪,要腰斩弃市的。我也没有抱什么侥幸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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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人哀泣求饶的,就是没见有人上赶着死的。谢令鸢提醒她:“此事未必没有生机。陛下待你深情一片,我若帮你求情,陛下又心软念旧,兴许是可以救你一命。”
“……”白婉仪盯着她,像是盯着一个异类。看了很久,似乎也没有想通,不可能想通。她的智慧,在德妃身上,踢了最大的铁板。遂问道:“我这样害你,你不恨我,反而救我?”
不气才怪呢。谢令鸢也不说心灵鸡汤似的假话:“自然是怨过你的。”
她让她失去了人心,虽然那种得来容易的人心,根基也本就浅。
“那为何还要救我?我死了,你们应该弹冠相庆才是。再也没有人缠着陛下独宠,后宫所有妃嫔都可以承陛下的恩泽,今天这个宫里一夜,明天那个宫里一宿,你们欢心,陛下亦有所交代,皆大欢喜。”
“不。”谢令鸢严肃深沉地打断了她:“我一点也不想侍奉陛下过夜。”
白婉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有趣。我怎么直到今日,才发现德妃竟是如此妙人……我很喜欢这样的人的。”她仰起头,仿佛回忆,声音都如烟如雾地缥缈起来。
“德妃,这话倘若是你先前所说,我大概只当你是逢场作戏,不会相信。不过我已近死,你也没有骗我的必要了。那,为什么呢?”
她很难得如此认真地探究。谢令鸢想了想:“因为我不喜欢他啊。不喜欢还侍奉,不是很痛苦么?”
白婉仪有些不可思议:“只是因为不喜欢?可你是他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喜欢,说痛苦?”
对这样的不解,谢令鸢理所当然:“在是他的妃子之前,我首先是个人啊。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逼迫自己忍受一生,向他邀宠给他生孩子?”
真利己。白婉仪想了想,却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跟德妃是说不通了。谢令鸢永远是那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她颇有些羡慕。有些想法,她永远想不到,有些话,她也永远不敢说。
且德妃说要救她,仅这一点,就够惊世骇俗了。她自嘲地轻笑,忽而想起了什么,敛起了笑,认真道:“你说要救我……我不求苟活,但能否请你在我死后,帮我做一件事?我想为一个人,翻案。”
她快死了,却说翻案。
仿佛宿世的风千回百转地吹过,谢令鸢瞬间彻悟。
“这就是你……在大好年华,甘愿背负骂名入宫,忍受内心煎熬、痛苦挣扎的缘故?”
太……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感慨——
太无我了!
。
见她不可理喻的模样,白婉仪不以为意。
“你们觉得,我牺牲的很多?倘若我这算苦难,那些……为了胸中所志,抱憾冤死的英雄呢?”
她的声音不大,最后一句话甚至轻柔。
但如羽毛般轻的话,震慑了谢令鸢。
“十一岁我在朔方郡,目睹守将苏廷楷从万人敬仰的将军,成了叛国之徒,双子至今杳无音信,我就明白了。”
“什么是英雄,什么是恶徒,人之一生行走于世,不堕初心,求的不过是世间公正的盖棺定论而已。你们觉得我付出生命似乎不值,我才为他们不值呢!”
谢令鸢说不出什么来,她沉默听着。
“那时候我想,当世人无德,天下无道,如苏廷楷这般的人,付出性命,守护的却是这样愚蠢的民众,这样营私的朝臣,这样只谋权术的帝王。这样的国,值不值得他们付出?”
“你说的……我也能懂。”谢令鸢轻声和了一句。
大概历史上很多英雄,看到自己保护的人及其子孙,有着无德无良的劣根,那些愚昧丑陋的嘴脸时,怎么也会绝望一下的。要什么雄心壮志呢,为这些贪婪愚昧之人牺牲值得吗?
“但是……”白婉仪轻轻一笑,眼中蒙起了袅袅光辉,似是在说她的神祇。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尽管他见识那些丑陋比我更多……他也从未动摇过平定四海的志向。他真傻……在被处以腰斩极刑时,我真想问问他,动摇了吗?后悔了吗?”
“可是,他不会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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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他”是谁,但谢令鸢心中,已经隐隐勾勒出了一个影子。
“他就是你想翻案的人。”谢令鸢不需要回想,这个名字太如雷贯耳,哪怕他死去了很多年。“他叫韦不宣,奉国公世子、承恩郡公之子。十七岁处以腰斩极刑,成为长安最令人扼腕的传说。”
她道出名字,白婉仪略有意外,随即明了:“是了,你在我梦中见过他。我哥哥曾被同窗诬陷盗窃而下狱,诬陷他的人族叔是刺史,我求救无门。是韦不宣救了我,救了哥哥,还给了他一份差事,给了我几年的安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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