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孟云娴安抚道:“想来也是对院子不熟悉,没什么关系,此刻白夫人正在分酒,下人看到有宾客在别处,都会上前请邀领过来的,你……”
  孟云娴的话没说完,白府的下人惊声尖叫着冲过来——
  “杀人了!杀人了!”
  园子里的热闹被打断,白夫人一个不慎,手里的酒勺掉在地上,里头的酒洒了一地。
  顾珮儿双手沾血被堵在了微观山亭下,白夫人在白蔓芙的搀扶下,和听到风声的女眷一起赶了过来。
  顾珮儿正被家丁擒着,疯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对,不是我……不是我!”
  白夫人抖着手让人去微观山亭看看情况,白蔓芙率先站出来:“所有人都不许动!”她冷冷的看了一眼顾珮儿:“将她押好!”
  白夫人拉住白蔓芙:“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这是要干什么!不许沾染这些!”
  白蔓芙拧着眉头挣开白夫人:“有人敢在我们白府做这种事,我必须查明白!”话语间,白蔓芙看到了孟云娴。
  “孟姑娘!”
  孟云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叫我?”
  白蔓芙出奇的冷静:“素闻孟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知可否与我一同上去看看上面的情况,此刻没有仵作与官差在,上头是什么样子,有劳孟姑娘陪我瞧一瞧记一记,以免仵作查验时有什么出入。”
  阿茵惊恐的拉住孟云娴:“不、不行啊二姐姐,上面不知道什么样子,万一很吓人怎么办!”
  孟云娴刚才听到下人说杀人了,又想到袁雅温柔的模样,她沉住气挣开阿茵:“没关系,我不怕死人。”说着,她当真与白蔓芙一起上去查看情况。
  白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白府竟然沾染了血光之灾,也不知道亲家那一头要怎么想,整个京城的人要怎么议论。
  从微观山亭的阶梯上去,孟云娴发现这里十分的窄,两边还有花草延伸出来,需要十分小心的上来。
  山亭的样子和宫中那个很相似,但其实是皇上看中了白家的这个设计,所以在宫中仿了一个更气派的,还没走进小亭子,孟云娴的步子猛的一顿。
  是血腥味。
  白蔓芙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是不是害怕,方才我只想着你能帮我记住现场的模样,没考虑你能不能……”
  “无妨,我可以。”孟云娴镇定的打断白蔓芙:“走吧。”
  两人抵达小亭时,就看到袁雅倒在地上,原本捂住伤口的手沾染着血垂落在地上,双目圆睁,她的勃颈处几乎被金簪戳的千疮百孔,最后那一下,金簪扎在她的脖子里。
  孟云娴险些腿一软跪下来,是白蔓芙扶着她才幸免于难。
  “太残忍了……”孟云娴的声音近乎颤抖。
  白蔓芙的眼神很冷。
  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好日子被人搅乱而开心的。
  “的确残忍。孟妹妹,我跟你说一些,你与我一同核对记忆,到时候再与仵作核对——脖颈上的伤处一共八处,凶器初步推断为金簪,尸体……”
  ……
  “顾珮儿——”袁蓉面色煞白的看着挣扎的像一个疯妇的顾珮儿:“你……你到底对我长姐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袁蓉因为太激动,往前的时候碰到伤处,直接跌倒在地上。
  孟云娴和白蔓芙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白府里面的丫鬟也可以作证,顾珮儿怒气冲冲的找袁雅,后来得知袁雅上微观山亭了,她就跟着上去,此刻正是白夫人启封送嫁酒的时候,院子里的婢女瞧见了客人都会客气的请她们移步过去尝酒,有婢女远远看到顾珮儿直冲冲的上山亭,便跟了过去。
  没想到上去之后,就看到顾珮儿身上沾些,惊惶未定的坐在地上,面前的袁雅已经死了。
  之后婢女吓得喊了人来,下人将带着血渍的顾珮儿捉拿住,也引来了所有的女眷。
  白夫人已经去通报了主君,主君立马报了官,今日宴请的都是女眷,陡然看到官差带着寒意冲进来时,纷纷退避。
  从种种迹象来看,人极有可能就是顾珮儿杀得。可是顾珮儿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孟云娴看着袁蓉双拳紧握,死死咬牙盯着顾珮儿,似是想冲上去杀了她似的。
  孟云娴忍不住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袁蓉双目充满血丝,眼泪夺匡而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孟云娴的手臂,颤声道:“孟姐姐……我长姐……我长姐被她害了……你们要为我长姐做主,为我长姐伸冤报仇!你们看到顾珮儿气势汹汹的去找我长姐的,她是凶手她是凶手!”
  孟云娴的眼神微微一变,转过头对阿茵道:“帮我把她扶起来。”
  阿茵赶紧推着轮椅过来,跟孟云娴合力搀扶着袁蓉坐上去。
  说起来,袁蓉的腿好像是顾珮儿给弄断的。
  阿茵愤愤道:“这个顾珮儿太不是人了……”
  孟云娴默不作声的扯了一下阿茵的袖子,将她拉到人群之外。
  官差已经来了,不想没过多久,白蔓芙的未婚夫卫绍尧竟然直接带着大理寺的人过来了,看到白蔓芙时,卫绍尧的神情才得以松懈,他以为是白蔓芙出了事。
  白蔓芙简短的对他做了安抚,转身便与随性而来的仵作说起了上面的情况,还没等顾珮儿说完,已经有流辉苑里面的同窗忍不住发话了——
  “一定是顾珮儿杀人灭口!”
  “不错,顾珮儿平日里就与袁家姐妹针锋相对,袁家姐姐又一力袒护,早已经结下仇怨,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袁蓉痛哭起来,恨恨的看着顾珮儿。
  顾珮儿惊慌的看着大理寺的人,“不是……我、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我没想到她……不是,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真的不是我……”
  “你还狡辩!你和你母亲不知廉耻,你更是禽兽不如心狠手辣!袁姐姐刚刚出嫁,夫妻和顺,你还想勾引袁姐姐的丈夫,结果被人家冷回来了,你还说你不是嫉恨袁姐姐!”
  “不错!你之前欺负袁蓉也就罢了,还把她的腿弄断了,现在杀了袁姐姐,你就是凶手!”
  就在所有人声讨顾珮儿时,一个厉声高吼:“袁蓉!”
  悲痛中的袁蓉下意识的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孟云娴手里拿着护院的棍子,直直的朝她挥过来,动作之迅猛,吓得袁蓉尖叫一声,本能的站起来逃开。
  孟云娴这一棍子虽然势头很猛,但根本不是朝着人去的,随着袁蓉跑开,棍子打在了她的木轮椅上,直接将椅子打翻了……
  整个院子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着袁蓉用夹板固定着的那条断腿,神色微妙。
  袁蓉知道自己上当了,在怔愣一瞬间之后,她做出痛苦的样子,跌倒在地。
  可是这一装,根本无人相信。
  孟云娴像是证实了什么,丢掉手里得棍子,心中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
  “袁蓉,你的腿根本没有断。”
  袁蓉惶恐的看着孟云娴:“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院子里悄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出其不意的孟云娴,连白蔓芙都忘了继续说下去,震惊的看着孟云娴和袁蓉。
  孟云娴走到袁蓉跟前,伸手指向她:“刚才我靠近你的时候,闻到了你的发间有血腥味,而袁姐姐的手掌也有血渍,我本来不想多虑,因为袁姐姐死在微观山亭中,你的腿断了,仅凭这一点,你都不可能杀人。直到你刚才说出那句话——”
  孟云娴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混乱的情绪:“我记得我和阿茵去园子吃酒时,你并不在场,你说你和袁姐姐去找金簪,找了一会儿让你在原地等着,你等的急了,才从花道那边过来,可是你却对我说,我和阿茵是看到顾珮儿怒气冲冲的走掉的……我忽然很疑惑,你是在哪里看到的。此刻是白夫人启酒的时间,宾客都在往这边走,自然不会去微观山亭。”
  “你不在现场,却能看到这里的景象,那是不是……在微观山亭里,用瞭望镜瞧见的?”
  袁蓉的声音彻底的小了下去,她死死地看着孟云娴,眼神阴毒。
  孟云娴低声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袁雅姐姐一心为你,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谁都可能杀她,唯有你不可能。所以……我想证明一下。只要证明你是真的受了伤,那你就绝对不可能在微观山亭里杀了袁雅姐姐。”
  孟云娴说出的这些话着实令人震惊,方才还在声讨顾珮儿的人,此刻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袁蓉。
  人群中,站到阿茵身边的孟云芝皱着眉头看着被孟云娴打翻的那辆轮椅。
  孟云芝的父亲是个喜好木工之人,最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她虽然生气父亲为了这些毫无上进之心,但是从小也是耳濡目染的听了许多。木工机括最是讲究木料的切分与组装,这个木轮椅下面多出来的一部分实在扎眼。她慢慢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小声地喊:“二、二姐姐……”
  孟云娴回头看她。
  孟云芝带着惊吓,慢慢的指向轮椅:“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袁蓉的眼神一沉,就看到孟云娴走过去,对着轮椅底部的那一部分摸索一番,忽然摸到了机括,从里面掉出一件带血的披风来!
  白蔓芙看到那披风,几乎是立刻厉声道:“将袁蓉抓起来!”
  袁蓉大势已去,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
  可是没有人再相信她了。
  白蔓芙走了过来,看着这件带血的披风,摇头:“顾珮儿身上沾了血,才会被发现,被怀疑,顷刻间将事情闹大,她还真是心思缜密,胆大镇定。”
  孟云娴心里难受极了。
  袁蓉为什么要杀了对她那么好的袁雅姐姐?
  随着袁蓉和顾珮儿被带走,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疯狂的议论之中,人群里,楚绫仓皇的退了出去——
  ……
  贾氏今日没有去白府,而是留在伯府里与彭嬷嬷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元宵宫宴之后,她终于知道了郑氏当年骗了她。
  十五年前,她作为平城伯袁雷的妾侍,被正房郝氏缕缕欺压。郝氏霸道且狠心,她不仅仅是要夺了伯爷对她的宠爱,还要她在伯府永远无所出。
  被诊断出有孕时,她害怕多余喜悦,因为她知道,无论是男是女,恐怕都难逃郝氏的毒手。可是她能怎么办?郝氏的娘家为她撑腰,无所不用其极,她却是一个逃难而来的远房亲戚。
  那时候,她认识了荣安侯府的郑妙岚。其实她之前就知道荣安侯府有这样一个人,本是侯爷同窗的未婚妻,却爬上了侯爷的床。所有人都看不起郑妙岚,更遑论结交。
  贾氏反而很能理解郑妙岚的无助。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只是想有所依靠,即便用了手段又如何?
  可那时候的贾氏怎么都没想到,在寺庙的一次偶然相遇,竟然牵扯出了许多事来……
  第101章
  与郑氏相识时,贾氏刚刚有孕三个月,郑氏做了荣安侯的妾。
  贾氏因为有孕,情绪格外的敏感,她对郑氏不排斥,甚至有同病相怜的苦楚,就在郑氏得知了她的境遇之后,竟给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
  她希望贾氏能跟她配合,把自己的孩子给她抚养。
  郑氏说的有理有据。
  她只是一个妾侍,与侯爷总共只有那一夜的风流,如今主母已经有孕三个月,等到生下孩子,那她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她必须借着那一夜的事情有一个孩子。
  贾氏在伯府举步维艰,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未知之数,哪怕是为了孩子,也该破釜沉舟一回。
  可是贾氏还有顾忌,即便郑妙岚真的想方设法被诊断出有孩子,那月份也差了,迟早要露出破绽。
  但这并没有难住郑妙岚。她只道会在府中闹得鸡犬不宁,想方设法离开侯府,只要她有孕,侯爷就不会真的对她下手,她就可以妾侍身份去外面养胎,先躲一阵子。出生之时月份足不足尚能看出来,可是只要养个一年半载,谁能看的出来?
  在贾氏犹豫间,郑氏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侯爷爱夫人没错,但是侯爷更是一个为了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此刻侯府正房的夫人若是因为她这个妾侍遭了什么罪,侯爷最大的愤怒不过是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仅仅只是她而已,但凡她手里还有侯爷的孩子,这个孩子总有一日能回到侯府,到时候她在想办法赔罪,一起回来并不难。
  试想一下,一旦回到侯府,那就是侯府的孩子了。贾氏刚刚来到京城,为什么会被郝氏欺负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不正是因为她独木难支势单力薄吗?
  待她郑妙岚带着孩子重新回到侯府的时候,她得到的一切,都会成为贾氏的助力。这个孩子是贾氏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背靠着侯府,还愁没有前程么?那个时候,她会努力的牵线,让这个孩子亲近贾氏,贾氏若是能给出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保了这个孩子的命,更等同于保了这个孩子的前程。如果贾氏担心她出尔反尔,大可此刻立下契书,签字画押按手印,只要她违反了今日的约定,贾氏随时可以拿这个去拆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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