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孟光朝终于疑惑了:“云娴身上?”
周明隽有些迟疑,“不知……侯爷可曾与云娴说过我母亲的事情?”
孟光朝略显震惊:“曲夫人的事情?不可能,云娴不可能知道这些。”
“侯爷没有说过,不代表郑氏从没有提过,也不代表她身边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我与云娴在一处,总觉得她心里想着这件事情,她比所有人都在意,也比所有人都小心翼翼。”
孟光朝有点说不出话来。
周明隽索性继续说下去:“侯爷,小婿十分感激侯爷多年来的照顾与提拔,小婿以为,侯爷所做的,早已超出了母亲当年力所能及的一个救命之恩。侯爷曾为了大局,为了救命之恩,被引入毫不知情的圈套里,不得已的放弃过云娴一次。这圈套带来的伤害,兴许会让侯爷与云娴之间永远存着一个心结。”
“如今,云娴应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小心翼翼的护着我,唯恐我被谁伤害。可我是要做她丈夫的人,又如何能让她豁出去来保护我?”
周明隽起身,对着荣安侯正经一拜。
孟光朝有些无措:“殿下这是做什么?”
周明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认真:“云娴是侯爷的女儿,也是小婿心爱之人。小婿为满一己私欲,明知自己一路坎坷颠簸,依然想要迎娶云娴为妻。可如今山雨未来,已经让云娴这个小傻子操碎了心,所以,小婿只想求侯爷一件事情。”
“凡事总该有一个最坏的打算。年幼之时无力左右,只能任人安排,才造成了那样的结果;但若有朝一日,小婿无力再保护云娴,身陷囹圄无法自救,请侯爷不要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只将守护云娴作第一选择,再无二选。”
孟光朝猛地咳嗽起来,这阵咳嗽劲儿将他的眼眶和脸颊都带起血丝与异样的红潮。
周明隽直起身子,淡然道:“就当……是侯爷欠她的。”
第122章 继子
周明隽离开的时候,孟云娴出来送他。
她凑到他身边,一副想要与他商量什么事情的模样,周明隽推着她的脑袋离远了些:“侯夫人是希望出嫁之前你能多留在府中吧。”
孟云娴:“你知道啦?”
周明隽:“侯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会即刻向父皇请婚,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在成亲之前,你大可安心的留在府里与她们相聚,虽说同在京城,但是出嫁和待嫁还是不同的。”说到这里,他似恐吓又似诱惑:“成亲了你就知道了。”
孟云娴失笑,伸手把他往外推:“您走好!”
周明隽对未婚妻的动手动脚很是受用,任由她亲手驱赶着上了马车,还恋恋不舍的撩起车帘子:“说起来,近来的宴席也多,若是在宴席碰面,不算私下见面是不是?”
孟云娴此刻为了打发他走什么都能说:“是是是,我这就回去翻一翻黄历,哪家有宴席我就去哪家,尽己所能的与殿下偶遇!”
周明隽笑的十分开心。
回宫之后,周明隽立刻向崇宣帝奏请了此次成亲的事情。崇宣帝看到他时,只见他态度恭敬用语周到心态平和,完全没有因为太子取代他执掌一切而生出什么怨怼的姿态来,倒是满心思扑在了这门婚事上。
说起来,其他几个孩子都已经婚配,只有老五,一心念着侯府的那个姑娘,端宁那样明示暗示也不为所动。
或许是因为年轻时候在曲氏这里的一茬,让崇宣帝打心眼里不愿意再在婚事上委屈了周明隽,且周明隽已经请示了荣安侯,双方都达成了共识,这门婚事完全没有必要再拖延了。
于是乎,五殿下与荣安侯府的千金将于正月之后完婚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算起来,孟云娴回到京城才大半个月,刚回京城时就被周明隽拒不看信的行为以及两位义兄的突然出现折腾的十分焦灼,好不容易定下了成亲的决心,又与母亲离开了京城数日,等回到京城,歪打正着的与周明隽落实了这段情意的归宿,她自己觉得自己整日忙前忙后焦头烂额,可是在外人看来,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寻不到人影也猜不透踪迹。
到出正月的日子,加起来也就一个多月,侯府嫁女,皇子娶妻,可有的忙了。
消息传开,原本给孟云娴送拜帖的也不送了,直接改为送贺礼,往贺礼里面夹香笺,恭贺邀约都写在里头,她自能一一看到。
然而,在她赴这些约之前,淳王府率先迎来了一件大事——扈王之子将过继于淳王府,成为淳王府世子。
孟云娴之前的话很快得到了应验,淳王府大摆宴席,邀宗亲大臣及亲眷过府吃酒席,大有当年荣安侯府记名礼的阵仗。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云娴正在对镜梳妆,惊得珠钗都滑落了。
“扈王之子?”
绿琪捡起她的珠钗,小心的别进她的发间:“是,扈王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算起来比淳王都亲一些,早在十多年前被谴去了一个贫瘠之地,具体的缘由说不上来,自古以来皇室的秘辛多不胜数,扈王的这个错,大抵是错了但又罪不至死,所以才被赶出京城,可惜扈王一家上下都是在京城过惯了金贵日子的,受不了永州那要命的气候,从结发妻子到一双儿女全都病死了,只剩一个妾侍陪伴着,结果妾侍在生产时血崩而亡,留下如今这个独苗苗,周琏。”
“周琏?”孟云娴咀嚼着这个名字,扬唇一笑:“这个扈王起名字的本事还真是不错,这不是明里暗里的向皇上示意,他们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么。”
“可不是嘛,小姐有所不知,奴婢打听到,这淳王府的过继一事,其实都争执了好几年了,自小姐离开之前就有的事情。这件事情是圣上先提出来的。今上的性子小姐您清楚,那是他的亲兄弟,即便犯了再大的错,这么多年也受到了惩罚,即便扈王罪不可恕,那周琏是无辜的,恰好扈王也病重不治,周琏过继到淳王府的事情越发起了争议。”
孟云娴:“你说是争议,自然有不同的意见,这么说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绿琪:“小姐英明,虽然圣上主动提了,但是他绝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为了保住自己兄弟的血脉就乱来,所以明面上还是做出尊重淳王意思的样子来,本以为这件事情顺水推舟的就做了,没想到昇阳县主竟十分的反对,小姐有没有觉得如今的昇阳县主没有从前那样的气焰了?”
“说的难听些,昇阳县主这样的女子,荣与辱都是靠着皇家的宠爱,她讨人喜欢时,自然是做什么都有特别的照顾;不讨人喜欢时,做对也是错。”
做对也是错。
孟云娴扯扯嘴角,苦笑了一下。在她的记忆力,昇阳是一个最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她一直很明白自己要什么,而要这些须得怎么去做。正因为她做的好,才会成为京城里的传奇女子,为人称道。
可是如今,她不惜触怒今上,也要忤逆他的意思,这种坚持与倔强到底是为了什么,孟云娴觉得自己或许知道。
“小姐,您怎么了?”绿琪很久没有看到孟云娴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了。
好像忽然回到了当年得知真相之后消沉的日子一般,让绿琪有点害怕,又有点不愿意接受。
小姐还是像她们在外面是那样,开开心心,大大方方的好。
孟云娴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周哥哥和昇阳县主其实很相似。”刚说完,又改口道:“不对,应当说,依仗天子喜怒来生存之人,都有相似之处。”
……
王府的请柬自然也送到了荣安侯府,以往这样的时候,孟光朝必定携妻女参宴。但是这一次,孟光朝让孟竹远携两位姐姐同行送去贺礼,算作荣安侯府的应贺。
孟云娴此刻才意识到,父亲的身体好像越来越虚弱,从前只是偷懒在家不上值,如今俨然是告病在家,就连普通的应酬都去不了。她有心向田氏询问,但田氏只是笑而不答,催促着他们快些出门。
“父亲若是病了就该问医抓药,避而不出是什么道理?娘你也由着他。”
田氏苦笑:“云娴,你可知道这人老了,总是会讳疾忌医,你放心,你父亲的身子由我看着,不会出大事的。”
孟云娴急了:“娘您分明是纵容,明知讳疾忌医还由着他!”
“都说了不是什么大病,我好歹还能将症状告知太医,如今药已经开了,只是每日要哄着用药罢了。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做的,从前那么恣意潇洒一人,如今别扭的像个孩子。况且府里还要准备你成亲的东西,时间不长,我恨不能再多一个月给我准备,如今又哪里走得开呢。”
听着母亲的温声宽慰,孟云娴心头沉甸甸的。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当年与父亲的第一次见面——她为了摆脱歹徒攀马车翻窗而入,见到的那个荣安侯爷是多么的风流潇洒。可是如今,他也悄生白发,成了一个别扭拧巴的,要妻子哄着用药的小老头。
去淳王府的马车里,孟云娴问阿远和阿茵:“父亲病了许久,你们不担心吗?”
不料两人都是一脸轻松。
“长姐,那是父亲故意的!”阿远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全无担忧之色。
阿茵也笑了,笑容里又有几分无奈:“长姐,其实娘都告诉我们了,父亲近年来不再插手许多事务,是有心闲赋了。既然不想操劳,又不能忤逆圣意,告病是最好的法子。”
“有心闲赋?”孟云娴不懂。
阿远正色道:“长姐,若是你嫁给五殿下后,就是五殿下的皇子妃了,正因为父亲光芒太盛,若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他日父亲做什么,都有可能引申到你与五殿下的身上,说得难听些,他即便做的好,也会被人当做是在为五殿下争宠,做对也是错。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我倒是觉得,父亲年纪渐长,早该享一享荣安侯的清福,无需那样劳累。”
做对也是错。
怎么又是这句话。
阿茵见她若有所思,赶紧宽慰道:“长姐,阿远说的严重了,虽说你和五殿下的婚事重要,但我觉得父亲其实就是腻着娘。这么多年来都是他惯着娘,宠着娘,没想病了一次,竟会被娘好生照顾呵护着,嘿嘿,他一辈子都没享受过这样的滋味呢,如今是上瘾了,不肯好了。”
孟云娴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扯了,但是想一想,又觉得真的会是孟光朝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父亲褪去职务,纵然有荣安侯府的荣华摆在前头,对你们多少也会有影响吧?”无论孟光朝这样消颓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荣安侯府再不复从前风光,她自是不会在意,但是阿远和阿茵兴许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阿远当即道:“长姐此言差矣,我巴不得父亲能早早退下来在府中逗鸟听戏。比起旁人质疑荣安侯府风光,我更不愿意听到旁人说我是靠着父亲挣得政绩的,我自要凭自己的实力做出成绩来,这样旁人才真正的不敢看轻我。”
阿茵眨眨眼,紧跟着道:“我就更不必担心了呀,我有金子做的后台呢!”
孟云娴的担忧直接破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淳王府。
第123章 针对
淳王府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孟竹远代表荣安侯府,带着两位姐姐前来参加宴席,果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荣安侯孟光朝从前是多么风光的人物,近几年他全然不似从前那样深得圣上关心,还时时告假,也不知道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拿这个当借口。
可是荣安侯府毕竟还有鲁国公府这个大靠山,即便荣安侯现在风头消弥,孟竹远这唯一的小世子又毫无建树还在读书,连个功名都没有,但是鲁国公府里近几年深得重用的两位小公子不可小觑,有荣安侯夫人的关系在,荣安侯府的兴败尚未可知。
孟云娴原本有点不放心孟竹远一个人应对这些老狐狸,嘱咐道:“这些人嘴上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他们探听侯府虚实居多,你可别被激着了。若实在应对不来,便找个由头传话过来,我倒是要瞧瞧哪个这么不长眼!”
孟竹远非但不畏惧这事,还反过来调侃孟云娴:“长姐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你现在是准五皇子妃,身上的风波是非可比荣安侯府还要多,这几年也不曾在京城里,这种场合如何应对恐怕早就生疏了。二姐,若是长姐应对不来,你们便来给我口信,即便我应付不过来,还有五殿下呢,我倒是要瞧瞧那个这么不长眼!”
孟云茵笑着应下,冲孟云娴眨眼,一副与阿远看法相同的模样。
孟云娴觉得自己所有的忧虑和担心都能被他们三言两语的给霍霍光,索性不再胡思乱想。
与孟竹远分开两路,孟云娴和孟云茵还没到花园,迎面几个奴才已经向她二人行礼。
“三皇子妃听闻孟家姑娘赴宴,特派老奴前来迎接,还请两位孟小姐随老奴走,几位主子娘娘已经都来了。”
孟云娴与阿茵对视一眼,颔首回礼,孟云娴笑道:“有劳嬷嬷领路。”
继续往园子走的时候,孟云茵怕孟云娴稍后应付不过来,遂小声与她通气。
“姐姐还不知道三皇子妃是谁吧?”
“谁?”
“说起来姐姐应当认识,就是那位翰林千金,孙娉婷。”
孙娉婷?
孟云娴猛地想起这号人物来:“不对啊,我记得当年孙娉婷不是被尚书府看重,欲聘为沈复为妻的那位千金小姐吗?”
说起沈复,孟云娴才猛然想起来回京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他的事情。
孟云娴解释道:“近几年大禹无大乱,小地小乱倒是不少,和平盛世难出英雄,今上又重民生讲仁义,所以如今风花雪月的才子都被当做绣花枕头,真正懂民之生以民为本的少年才俊才最受看好,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各府有意培养入仕的子弟,都纷纷向圣上请命,将人打发出去三五年的,国公府几位公子便是如此。”
阿茵这么一说,孟云娴就懂了。这种派去地方做官的贵族子弟和寒门出生的父母官不一样,背靠大树乘凉,要的只是一个说法,无需和普通人一样耗费年华熬资历,但凡有了成绩,就能立刻变成升官晋级的踏脚石。
所以沈复也是被派出去历练了?
“孙家小姐若是嫁给沈公子,就要跟着去外头历练当芝麻小官吃苦头,她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呀,所以姐姐你离开的第一年,孙家小姐便入了宫,做了三皇子妃。说起来,如今除了五殿下和贵妃所出年纪尚幼的六皇子,其他皇子都以婚配,姐姐你再晚回来几年,五殿下就要成为皇子里的笑话了!”
孟云娴诚恳道:“我实在是混账,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阿茵眨眼坏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呀,五殿下自然不会放过你。”